首頁 古代言情

暮春四月閑人少

第九十三章 小荷初露

暮春四月閑人少 司棋司棋 3031 2023-08-25 19:39:52

  中秋佳節(jié),游人如梭。廣南府城主街上的冠南樓,今夜的生意雖比不得燕荔湖的熱鬧,卻精致風(fēng)雅,客人絡(luò)繹不絕。

  直到后半夜,客人漸絕,林花方去了后院心不在焉地算著賬。今夜的事,成與不成,只怕都是血流如河。

  林花實(shí)在算不下去,放下筆,撿起腰間垂著的玉環(huán),一圈圈地盤著。自從上次沈了了退了腕上的瑪瑙珠串當(dāng)念佛,她想事時便揀自個兒的玉環(huán)轉(zhuǎn)。

  丑時過半,林花盯著滴漏的眼有些酸,翠喜說施大掌柜來了。今夜施常是去了荔香樓,林花聽見趕緊迎進(jìn)來。

  “施大哥,”林花眼里透著害怕:“可是出什么事了?”

  施常擺擺手:“沒什么大事,我這也沒什么大事?!?p>  林花強(qiáng)自定了定,叫翠喜換了茶,待她放下幾樣點(diǎn)心并一碗梨湯,林花才問:“荔香樓那里,一切妥當(dāng)?”

  施常一邊喝著梨湯解酒,一邊答:“都妥當(dāng),市舶司的人,叫得上名字的都在那兒了。”

  放下碗,施常湊近林花:“我來,是問一事:你可知,高大哥跟王爺提沒提他當(dāng)年的事?”

  林花蹙眉想了想,答:“高大哥見王爺,我沒在跟前,過后還是那個叫秀娘的知會我們。說沒說,只怕只有問高大哥了?!?p>  施常點(diǎn)點(diǎn)頭。林花忍不住問:“此事不妥?”

  施常斟酌半響,說:“我也不清楚。今日文會,有人用‘濟(jì)云帆’的名號留了兩句詩。詩意出眾,像是要引人注目。我便想著,高大哥當(dāng)年的事,在貴人手里根本算不上什么。只是,”

  施常稍稍猶豫,再說:“只是,若我們自己不說,待王爺查出來,這知而不言成了有心欺瞞,怕是不好?!?p>  林花思慮片刻,凄然一笑:“咱們把今夜熬過去,明日如何,明日再說?!?p>  施常也跟著哂笑:“可不是!我倒是魔怔了,糾纏這些末節(jié)。”

  林花定了心神,手里的帳倒清楚起來,扒拉算盤聲輕快無比。施常喝完湯,再吃了兩塊點(diǎn)心,拿帕子擦好手,剛準(zhǔn)備走,想起一事。

  “梁家那邊,”施常躊躇著問:“不會有什么變化吧?”

  林花停了算盤,拿筆寫個記號,抬頭壓低聲音說:“方姨娘那里,我親自去的。你知道,梁家一向在咱們擷繡坊做衣服?!?p>  施常坐回桌前,低著頭聽林花說話。

  “方姨娘的兒子,梁三爺,跟梁家大爺一樣愛美人。娶了荊湖路永州的丁家姑娘,后宅里頭清靜了些,但也沒斷過各種官司。前些日子我瞧著丁三奶奶氣色不好,留心打聽了,竟是懷上了?!?p>  施常上岸后雖常與官府打交道,卻依然光棍一個,后宅之事一竅不通,疑惑地望著林花:“咱們從來不做拿別家孩童做籌碼的事?!?p>  “唬,施大哥說什么呢!那損陰德的事怎么能夠!”

  被林花壓著聲音啐了一口,施常只得訕訕一笑:“林家妹子,這到底什么意思?”

  “前頭咱們尋她,原本因為她是罪臣之后,祖上與鐘家有仇??赡嵌级嗑玫氖铝?,咱們也沒把握不是?”

  施常點(diǎn)點(diǎn)頭,王爺吩咐的時候,他們都想破了頭。就這么點(diǎn)事,不足以讓方姨娘反了鐘老夫人。

  “后來還是沈了了,瞧著這梁三爺實(shí)在不成器,老的小的都往她翠香閣跑也就算了,都看上心容,那算什么!毫無廉恥,臉面都不要了!”

  林花惡心地癟癟嘴:“后來才知道,梁老爺三個兒子,全是姨娘所出,自小跟著鐘老夫人長大。這算是,故意養(yǎng)歪的吧?!?p>  施常怔忡間,明白了林花的意思。方姨娘就生了梁三爺,被鐘老夫人養(yǎng)歪了,心里肯定難受。溺子如殺子。這仇,怕是比祖輩的恩怨,來得切膚得多。

  “這孫子輩,鐘老夫人還要親自教養(yǎng)?”施常問。

  “鐘老夫人畢竟年紀(jì)大了,精力不濟(jì)。不過,最近放出了話,說要從孫子輩里挑一個,放到她屋里頭,聊慰膝下寂寥。”

  林花嘆息一聲,最后加了句:“丁三奶奶懷上都三月余了,愣是把鐘老夫人瞞得死死的。”

  施常心下感慨,這一代代的恩怨,真是算不清了。他們大哥高辛,還有二哥,唉……

  廣南府城往北,便是知州府衙。

  章蔓清在工房前的院子里,跟大哥郭清復(fù)盤今日的來人。她聽到長空說沒跟到,只覺泄氣。

  俞師爺在旁邊又捏起了他那為數(shù)不多的八字胡。

  “姑娘不必泄氣。我這有些發(fā)現(xiàn),姑娘一同看看如何?”

  俞師爺甫一開聲,章蔓清便扭頭盯著他細(xì)瞧。這人生得可真是不怎么樣,偏他一舉一動都是自顧風(fēng)流的模樣,如戲文般滑稽。

  誰知道這只猞猁葫蘆里賣的什么藥。

  章蔓清三人再次聚集在石桌前,紙上的字跡是俞師爺剛寫上去的,一筆骨力遒勁的行書。章蔓清再次心里嘆了一聲。此般世間,遠(yuǎn)如章皇后,近如郭清俞師爺,字如其人的論調(diào)可以推翻了。

  她自己那字,可以不練了吧?

  不消三人細(xì)看,俞師爺取起紙張,細(xì)細(xì)解釋道:“工房簿籍檔存眾多,一時無法細(xì)查。這些日子與知州查錢糧,我便順著錢銀查物料。你們瞧,”

  俞師爺指向紙上的日期:“這是我剛抄錄的。過往五年,這石場花銷越來越大,我查了檔存,原是買的硝越來越多?!?p>  “做什么要這么多硝……”郭清略一停頓,頭一個想到的是今夜那些牛皮筋角:“制皮貨?”

  倒是章節(jié)南老成持重些,思慮半響,疑惑地問:“先生,此硝可是制皮的硝?”

  俞師爺對于章節(jié)南的謹(jǐn)慎甚為滿意,捋了捋胡須:“否。此為硝石?!?p>  說完,俞師爺眼睛不停地溜章蔓清。章蔓清敏銳地發(fā)覺俞師爺?shù)挠喙?,挑了挑眉,這猞猁瞧她做什么?她知道什么是硝石……硝石,嗐,她還真知道!

  “做爆竹的硝石?”章蔓清提點(diǎn)著問,看向郭清:“今夜那聲響?”

  郭清瞬間領(lǐng)悟,瞪眼看向俞師爺。

  俞師爺垂眼點(diǎn)頭,輕輕唉了一聲。這章府最得天獨(dú)厚集靈氣于一身的,怕就是這位姑娘了。感嘆歸感嘆,也沒耽誤俞師爺緊著問:“什么聲響?”

  這次輪到郭清嘆氣,將燕荔湖口那船,還有那聲悶響,逐一告之。

  “這般……歹毒!”章節(jié)南聽完,憋紅了臉,迸出了一句評語。

  郭清點(diǎn)點(diǎn)頭。今夜燕荔湖游船眾多,他們已擱在湖口,聚集的小艇和游人更勝往常。即便炸開來傷的人有數(shù),那引發(fā)的騷亂,能傷人無數(shù)。

  這些不逞之徒,更可借亂逃走。今夜,不就跑了幾個。

  “先是甘草設(shè)局,后有火藥消跡,南哥兒說他們歹毒,很克制了?!庇釒煚斴p輕放下手里的紙。

  “何先生說過,硝石需官引方可販賣,他們?nèi)粝胍宋?,?jīng)廣南府衙確實(shí)最為便宜?!?p>  章節(jié)南想起何言樹的話。自從父親吩咐何先生教授廣南民風(fēng)民情,廣南重商,經(jīng)濟(jì)事理何先生便全都涵括進(jìn)來一并教授。

  章蔓清瞧著俞猞猁瞇著眼,不知在想什么,便道:“單靠硝石,可成不了事。”

  俞師爺嘿嘿一笑,愣是讓章蔓清一身雞皮疙瘩。

  “姑娘問的是。南哥兒,昨夜胡大掌柜給的單子,你收著呢?”

  章節(jié)南不解,見郭清也疑惑地望向他,便轉(zhuǎn)身想吩咐臨山去取。誰知道還未揚(yáng)聲,臨川已一路小跑進(jìn)來:“哥兒,爺?shù)臒肆?!?p>  說完,又趕緊給章蔓清等行了禮。章節(jié)南聽罷,急忙帶著臨川去后院,郭清也抬腳跟過去。

  章蔓清晚了一步,猶豫了下,出門前跟在俞師爺身后,輕聲問:“先生,硫黃能入藥?”

  俞師爺與章蔓清,比章節(jié)南和郭清慢了幾步,幾乎并排走著。

  “硫黃不僅入藥,且能驅(qū)蚊除蟲。廣南路瘴氣多,蟲蟻更多,硫黃的用量頗大?!?p>  俞師爺說完,又用眼角掃了眼章蔓清:“姑娘蕙質(zhì)蘭心,涉獵甚廣?!?p>  “先生,世間如我這樣的女子,最不缺的就是時間?!闭侣迕蛄嗣蜃欤露Q心:“而章家,又不缺書。”

  章蔓清不求能騙過這只猞猁,只是給他個過得去的說法而已:“宣平十一年立火藥作,邸報都有的事?!?p>  說完,快步跟上章節(jié)南和郭清。

  俞師爺果然瞇著眼睛看著前面的章蔓清。邸抄是有火藥作的事,可火藥成分怎么會堂而皇之公示天下。

  成分是與爆竹有些類似,翻翻書確能找到??呻y為她觸類旁通一葉知秋。

  走在前面的三人,南哥兒他自小看著,性子沉穩(wěn)忠厚,最宜守中。這個郭家少爺,臉看著誠懇老實(shí),為人卻是機(jī)警靈敏。

  而這個章府二姑娘,他知之甚少。但短短兩夜,慮事周全聞一知十,如錐立囊中小荷初露。

  郭家一門三子個個不同凡響,而章家,子嗣不豐,但有一個算一個。女子出類拔萃,前有章皇后,后來者……俞師爺不由再溜了眼章蔓清,這一場事下來,可就都能看明白了。

按 “鍵盤左鍵←” 返回上一章  按 “鍵盤右鍵→” 進(jìn)入下一章  按 “空格鍵” 向下滾動
目錄
目錄
設(shè)置
設(shè)置
書架
加入書架
書頁
返回書頁
指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