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陸家兄弟
四寶捂著心口爬起來,跪在陸仁斌跟前不住磕頭:“二少爺,饒了我吧,二少爺?!?p> 陸仁斌抓住他后領(lǐng)提他起來:“吃里扒外的混賬東西,竟敢偷拿我大哥房里的東西,是嫌府里的日子太好了?!”說完一把丟開他:“走,要求饒到我大哥跟前求去!”
四寶一路哭哭啼啼,屋里屋外的小廝都圍過來看。
陸仁斌將他一個踉蹌推進書房,陸仁甲這才抬起頭來,一臉茫然道:“二弟?四寶怎么了?”
陸仁斌將那劍穗交回他大哥手中,道:“你自己問問他做了什么?!?p> 陸仁甲道:“這穗子……剛才我明明放在……”他似乎明白了,皺眉道:“四寶,你做了什么?”
四寶跪行至他跟前拽著他衣角,聲淚俱下:“大少爺,我錯了,我不該偷拿您的東西,求您看在我盡心服侍你好幾年的份上,饒了我,大少爺!”
陸仁甲又問道:“你為何拿我的東西?是不是有什么難處?”
像陸家這樣的大宅子里,小廝們私底下都各有一派;又因四寶平時都在大少爺房里伺候,難免遭人嫉妒,這時便有人立時在一旁答道:“他一人吃飽全家不餓,能有什么難處?只不過最近賭錢輸?shù)锰珔柡?,昨兒還找我們借錢呢?!?p> 四寶無從辯駁,只抱著陸仁甲的腿央求:“我原想這玉拿去當了,等翻了本再贖回來的。是我一時糊涂,一時糊涂!以后不會了,大少爺!”
陸仁甲鐵青著臉:“我們這樣的人家,是最忌諱有人手腳不干凈的?!?p> 陸仁斌道:“大哥,如果我屋里的人做了這樣的事,我定要打個二十板子,從此攆出去!”
陸仁甲點點頭:“這里留不得你,你去吧。”
四寶忙磕頭道:“大少爺打我罰我都好,千萬別攆我!”
陸仁斌嫌惡地看了四寶一眼,對眾人道:“大少爺說什么你們聽不見么?還不動手!”
即刻就有那幸災樂禍的人上來一左一右將四寶架出去了。眾人也都散去。
陸仁甲把穗子小心放進抽屜里:“二弟,幸好你及時發(fā)現(xiàn)?!?p> 陸仁斌道:“這廝雖然可惡,也怪你平時太不知立威了?!彼话牙痍懭始椎氖郑骸白?,我們出去玩兒去?!?p> 陸仁甲邊走邊問:“去哪兒?我今日的字還沒練呢?!?p> 陸仁斌一笑:“回頭我陪你寫,先去游船。”
陸仁甲道:“還是別陪了,你哪次不是在一旁打瞌睡?”
兩人合乘一頂轎子往河邊走。
上了轎,陸仁斌便好奇問道:“大哥,剛才那穗子看樣子是只劍穗,而且玉也太尋常了些,不似你常用之物啊?!?p> 陸仁甲臉微微一紅:“不瞞你說,是我撿來的,原是一位姓沐的姑娘所有,我改日還要歸還于她的。”
陸仁斌問道:“沐姑娘是何人?”
陸仁甲道:“她是西郊桃林酒肆的老板,名晴云。說起來她也是咱們錢莊的主顧,你可認得?”
陸仁斌煞有介事道:“哦,西郊是有那么一家酒肆,原來的老板姓顧,這新來的沐老板嘛,我一時竟想不起來。不過,”他促狹地一笑:“我倒是記得前一陣子你有好幾日都在外喝醉酒,被人送回來,后來還挨了爹的罵,是不是就是去了桃林酒肆?”
“我、我……嗯。”陸仁甲支支吾吾地點點頭。
“如今她的穗子卻怎么在你手里?莫非你們……”陸仁斌恍然大悟的樣子。
陸仁甲忙道:“瞎猜什么?”接著,他便把昨日在慶王府如何遇見小王爺和沐晴云,如何到湖中撈玉講了一遍。
陸仁斌道:“我也聽聞昨日慶王府里有一赴宴的女子與小王爺發(fā)生口角,原來竟是她啊。敢與小王爺爭,想來非尋常女子。大哥,你為了她費這樣一番苦功,是中意她?”
陸仁甲黯然:“落花有意,流水無心罷了?!彼辉冈偬岽耸?,又想起在湖心亭下所聞,便道:“說來我昨日在湖中撈玉時,意外耳聞了一樁事,與你前幾日提到過的那尊水晶塔有關(guān),正想說與你聽。”遂將前幾日在湖心亭之事一一道來。
陸仁斌聽完并不驚奇,冷笑道:“果真不出我所料,秦縣令拿玄靈塔獻給王爺,為自己的仕途鋪路。只可惜他的和尚朋友慘死,他不但不著急查明真相,反而急著升官走人啊?!?p> 陸仁甲道:“那物件真是玄靈塔?他和尚朋友又是誰?”
陸仁斌道:“你當記得我曾說玄靈塔是由佛道兩門共鎮(zhèn)于寺廟中。李掌柜已暗查了太康縣內(nèi)幾間寺廟,唯有煙霞寺今年五月死了一個住持,并失蹤了一名掃地僧。這死去的住持法號無塵,好巧不巧是縣太爺秦立多年的好友。如今他死了,案子懸而未決,本該在寺廟里的東西又在秦立手里,豈非正好對上么?”
陸仁甲道:“你是懷疑秦立謀財害命?那失蹤的掃地僧又怎么說?”
陸仁斌道:“就算不是他謀財害命,八成也脫不了干系。至于那名僧人,現(xiàn)在還沒有其他線索,也許只是巧合?!?p> 陸仁甲道:“那我們還是報官吧,玄靈塔不可流落在外,應(yīng)該讓它物歸原主?!?p> “不可。”陸仁斌道:“一來我們并非玄靈塔的主人,師出無名;二來此案本來就由太康縣追查,我們?nèi)粢婀伲荒芨娴介_封府,然而無憑無據(jù),此舉太過冒險;第三,據(jù)我所知,慶王雖貪愛奇珍異寶,但因為出身皇家,自視身份尊貴,從不與江湖術(shù)士來往,亦不信旁門左道,因此他應(yīng)該不知玄靈塔的用處。這塔若真的流落在外,定然有血雨腥風之憂,如今進了王府的庫房反而安穩(wěn),我們暫可放心。”
陸仁甲想要反駁:“可是、可是人命關(guān)天,萬一煙霞寺的住持真是被秦縣令害死的呢?”
陸仁斌勸道:“大哥,此事涉及朝廷命官、皇親國戚,我們做生意的萬萬不能趟這淌渾水。慶王收受賄賂,官場上知道的人不少,當今圣上定然也有耳聞,卻從不對他發(fā)難,可見其對慶王格外開恩。就算此案水落石出,對慶王收受賄賂一事最多小懲大誡,反而是我們陸家,會因此得罪慶王。以慶王的人脈,咱們各家鋪子在京城的生意定然會受牽連,甚至于你今后入朝作官也沒有好處?!?p> 陸仁甲思前想后,只好作罷。
轎子路過甜水巷最熱鬧的一段,陸仁斌讓轎夫停了轎,拎著備好的食盒一路小跑到拐角窄巷一處小攤旁,沒多久又一路小跑回來。
“我看看你買了什么?!标懭始状蜷_蓋子,里面一陣香甜味飄出,只見汪著糖水的白米糕上裹著一層飽滿瑩潤的紅豆。
“蜜豆水糕?!标懭始椎溃骸敖o瓔瓔買的?”
陸仁斌竟然少見的有些不好意思:“大家都有?!?p> 陸家的船靠在汴河邊一棵大槐樹的樹蔭下,上下兩層,船頂高而闊。船艙西面和南面的帳幔已放下,在河風中輕擺。
轎子在河邊停下,陸仁甲下了轎立刻被周圍的花燈吸引,問道:“今年的花燈比往年都布置得奇巧大氣,河上也比平日里多了許多游船,可是有什么盛事?”
陸仁斌道:“你不知道?八月初一朝廷就開了賞燈節(jié),這些燈都是宮里置辦的,我早想和你一起出來玩玩了,無奈前幾日太忙,熬到今兒八月初五,總算能緩口氣?!?p> 徐琨正守在船頭,見他們來了,上前招呼道:“大少爺、二少爺!”
陸仁斌拍了拍他的臂膀:“進來吃東西?!?p> 說著進了船艙把食盒擱在桌上,叫瓔瓔拿了幾副碗勺來,道:“把大家都叫過來歇歇,甜水巷老福家的水糕人人有份?!?p> 瓔瓔見是自己最喜歡的蜜豆水糕,倒是在意料之中,只因不知從什么時候開始,次次二少爺買的小吃都是自己喜歡的口味。她心里又喜又暖,嘴上只道:“謝謝二少爺。”又把船上的幾名丫鬟小廝叫過來,各自分了來吃。
和她朝夕相處的丫鬟璧桃自然知道瓔瓔的口味,她心里明白七八分,依例謝過了二少爺,走近瓔瓔沖她調(diào)皮一笑。
只有徐琨吃到一半,突然問道:“二少爺,老福家的水糕都是這個味道么?”
陸仁斌和瓔瓔相看一眼,都沒答話,陸仁甲老老實實地接過話頭道:“不是的,還有葡萄、花生、椒鹽、芝麻丸子……反正很多,我也說不齊全,要不怎么做了二十年,生意一直這么好呢。”
“哦,”徐琨笑道:“原來是二少爺對這個味道情有獨鐘?!?p> 陸仁斌瞄了他一眼:“怎么,嫌不好吃?”
“好吃!”徐琨忙道:“我就好奇問問?!?p> 陸仁斌道:“下回你買去,問問大家都喜歡吃什么口味的?!?p> 徐琨嘿嘿笑著撓撓頭。
眾人吃得差不多了,陸仁斌道:“都收拾收拾都歇著去吧,我和大哥說會兒話?!?p> 眾人依言離去,陸仁斌獨把瓔瓔叫?。骸碍嫮嫞愕鹊?,我問你幾句話來。”
瓔瓔道:“二少爺要問我什么?”
陸仁斌問道:“這幾日在賬房做學徒,學得如何?”
提起此事,瓔瓔眼里閃著光彩:“先生每日午間教我識文、看賬,其余時候我便跟著他在賬房做事,先生說我學得很快。原來看賬本就可以知道商行里好多事,比如各項銀子的來處、使處,還有平日里的大事小事?!?p> “好,”陸仁斌道:“你可愿繼續(xù)學,可覺得太辛苦?”
瓔瓔篤定道:“我愿意,只要是二少爺您要我去做的,我都不覺得辛苦,”她頓了頓,又補充道:“也不全是因為您的吩咐,賬房雖然忙碌,我卻很喜歡?!?p> 陸仁斌笑了:“我就知道你是好學之人,你在我書房的時候,一拿起書本可比我認真多了。行,喜歡就好。”
“只是……”瓔瓔面露難色。
陸仁斌關(guān)切道:“怎么了?”
瓔瓔道:“因我每日都要去賬房半天,房里的事情璧桃便要多做一些。我原說把月錢分給她一些,她卻不肯,唯此事讓我不安。我想……請少爺命管事的把我的月錢勻一半給她,只不要讓她知曉,就說是賞給她的?!?p> 陸仁斌想了想,笑道:“是我安排你的差使,怎么還克扣你的錢?此事是我思慮不周。該你的月錢你仍拿著,額外給她加一兩銀子的月錢就是了?!?p> “這……”瓔瓔只好道:“謝二少爺體恤?!?p> 陸仁斌動容道:“謝什么,你我何時就這么生分了?!?p> 瓔瓔輕啟朱唇,卻還是把嘴邊的話又咽了回去:“嗯……”
陸仁斌看在眼里,嘆了口氣道:“你也歇著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