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氣席卷,草木于無聲中生發(fā),無名野花悄悄綻出新芽,以待日暖綻放。
木窗上映著兩個相依在一起的人影,歡喜的男聲不時從縫隙中溜出,泄露出小木屋里的一室溫馨。
一雙耳朵裝著這聲音一路在后山奔逃。
月影旋轉(zhuǎn),此時的落姜寨中,兩個小山匪吊兒郎當(dāng)?shù)叵蛑∧疚葑呷?,一邊走還一邊叨叨。
“三當(dāng)家沒了,依你看,誰會是新的三當(dāng)家?”
“這我怎么知道,總不會是你我。再說做三當(dāng)家有什么的,不過就是干的少點,又娶不了娘子?!?p> “你還想著娶娘子?!呵!有二當(dāng)家在,誰敢搶娘子?下回在外面爽爽就差不多了?!?p> “晦氣!他自己守著娘子,讓我們都開不了葷!”
“別說,快到了,當(dāng)心被聽見!”
山匪聞言,也小心地四處看了看,見小木屋一片漆黑,才復(fù)小聲道:“今日三當(dāng)家死,大當(dāng)家連問都沒問一句,現(xiàn)在才讓我們?nèi)ナ帐?,你還敢說他壞話?!不要命啦?”
那一人哼哼唧唧半天,也說不出什么反駁的話,只得道:“行行,趕緊把尸首扔出去走人吧!”
兩人便互相推搡著向前走去,待他們走到白日里羅鹽山躺倒的地方時,都愣了愣,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
“人呢?”
“興許……別人收走了?”
“告不告訴大當(dāng)家?”
“不用了吧,今日才有戰(zhàn)斗,大當(dāng)家正煩著呢?!?p> 兩個山匪在四周轉(zhuǎn)了幾圈,確認(rèn)沒有羅鹽山的尸首之后離去了。
后山背人處,羅鹽山艱難地在后山瑟縮著前進,艱難行進中,洪紹歡喜的聲音不斷在他耳邊重演,盡管身軀殘破,義憤難消。
他從來都知道高橋冷血無情,當(dāng)年為了拉攏洪紹,羅鐵山死的那般慘烈都不曾有個好歸處,尸首被人隨意地扔在一處荒郊,若不是他悄悄去為大哥收尸,連死后都不能安穩(wěn)!
當(dāng)年洪紹被那個老妖精瞇了心智硬要下山,帶著那么多兄弟從陣法中莽過,那么多兄弟都死了,高蹺卻單單救了洪紹!
若說洪紹身有異能也就罷了。今日這個明容不過是個白面書生罷了,高橋竟然都不為自己報仇!若自己繼續(xù)待在落姜寨,只怕也會被扔到荒野自生自滅……
他才不要!
羅鹽山想及此,腿上動作不自覺地加快,然而他畢竟目盲,這里又是山中,剛邁開一步便被腳下一處木枝絆住了腳,整個人像一頭死豬一樣滾了下去,一路上磕磕絆絆,更有樹枝在身上留下一道道劃痕。
感到地勢稍緩,羅鹽山趕緊伸出手在周圍尋找著阻攔之物,結(jié)果還真的被他找到一棵樹。羅鹽山趕緊攔住樹,停下來喘了好久的氣才恢復(fù)過來。
羅鹽山雙拳緊握,“洪紹高橋,今日之辱,日后定要你們加倍償還!”
羅鹽山想到今日的混亂,傳聞是瓊州縣令派人來攻打落姜寨,心中有了計較。
今日縣令顯然失敗了,若是他此時前去投誠,便可使縣兵攻打落姜寨易如破竹,如此便可大仇得報!
羅鹽山?jīng)Q定好了一切,便再次出發(fā),避開記憶中的巡邏路線,一路向著太陽升起的方向行去。
月光與山風(fēng)無情,誰也沒有提醒羅鹽山,只是平等而公正地穿過在更西邊的瓊州縣里。
雄雉高鳴,日出扯破云層,在裂縫中灑下陽光,名為破曉。
鳥雀驚飛,一圈圈打轉(zhuǎn)著啼鳴,清脆婉轉(zhuǎn),如對訴衷情。
孟和音鬼鬼祟祟地看了一眼合眸好睡的明容,躡手躡腳地挪到了門口,雙手輕輕搭在門上,又小心翼翼地開了個縫。
“吱——”門發(fā)出一聲嘶啞的聲響。
孟和音立馬回頭看了看明容,見他并沒有什么反應(yīng),又轉(zhuǎn)回來用力把門提起來,控制在一個松動的狀態(tài)下,把門打開容她通過的縫隙,踮著腳溜了出去。
小貓似的腳步聲漸遠。
明容忽地睜開了眼睛,一片清明,根本不是剛睡醒的樣子。
明容瞥了一眼門口的縫隙,極為不屑地嗤笑了聲。而后站起身來,極有派頭地抖了抖衣衫,跟了出去。
孟和音直直向著后山走去,還沒走幾步,迎面碰上了一群山匪。
孟和音剛舉起手準(zhǔn)備對他們打個招呼,就看見那一群山匪見她如見羅剎,個個都渾身一抖互相拉扯著跑走了。
“救命啊!”
“等等我!”
看著這似曾相識的一幕,孟和音懸在半空中的手慢慢放了下來,不由得笑了笑。
“我如此讓人恐懼?哈哈,不愧是我?!?p> 清晨的風(fēng)涼爽,天光也是一片澄澈的藍,能夠?qū)⒁箟舻牡牟话埠兔悦6枷慈ァ?p> 孟和音獨身一人走在人潮邊緣,所有山匪皆與她相向而行,或是行色匆匆,或是面露恐懼。她一人猶如浩蕩江水中的孤洲,所有江水從她身邊流過,卻不能蔓延過她使之成為江水;因為距離江岸太遠而面積狹小,也不會有渡船在她身邊停留。
在江水中的一坪孤洲,不過就是四個字:不合時宜。
孟和音恍惚間似乎回到了上一世,于是周身氣質(zhì)一變,開始享受這種站在眾人之巔的獨特感覺。
身著布衣,如披胄甲,從眾山匪中穿行而過,如鋒利長槍扯開人群。
明容在她身后,眼睜睜看著她從孤洲變成長槍,嘴角不知為何勾出了一個笑。
等孟和音的身影遠去,明容才忽然發(fā)現(xiàn)自己的嘴角竟然有一點僵硬,有些意外地摸了摸自己的嘴角,一顆心急劇下落。
昨日,孟和音湊近他之后笑了起來,他問,“你笑什么?”
孟和音看著他,目光中有點莫名其妙的悲憫,“你心軟了?!?p> 明容眼前浮現(xiàn)昨日孟和音的悲憫表情,眼中漸漸有風(fēng)暴凝聚,又緊緊地閉上了眼睛,似乎要將孟和音從腦海中抹去。
孟和音來到小木屋前,竟然在門外看見一個意料之外的人。
“你怎么在這?”
端正地站在紀(jì)喬門口的懷年聞聲看來,看清來人是孟和音之后,皺了皺眉。
懷年一把刀比劃過來。
“你此來所為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