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二章 畫舫
回府換了方便出門的裙子、戴了面紗之后，江臨月走出正房院子，恰好碰見原風(fēng)領(lǐng)著侍衛(wèi)來巡邏。
彼時蕭南夜還在和林開說什么，原風(fēng)看到她的第一眼，她就感覺和原來不一樣了。
身材壯碩的男人腳步定住，眼神也牢牢地定在她臉上頭。
不知道是因為蕭南夜未曾透給他新王妃就是江臨月的消息，還是因為經(jīng)歷了她死的那一回之后再到新婚之夜他們都沒再見過，原風(fēng)慣常的如炬的目光在顫抖。
“原風(fēng)？”江臨月笑著在門口等他。
原風(fēng)走過來，朝她拱手：“屬下見過王妃娘娘?！?p> 低著頭，竟似是一時間不敢抬頭看她。待她問了一句，為什么不抬頭，他才倉皇抬起頭來。
“您沒事就好了。都過去了?！?p> 江臨月原本有些警戒的心，瞬間軟了。說到底原風(fēng)是一路看著她經(jīng)歷了這么多事的人。也保護過她太多。但她卻毫無疑問地欺騙過他，害他白白傷心過。即便她并不后悔做了那些，也難免……
她嘆了口氣：“你啊，還是這么叫我煩惱。”
原風(fēng)一愣。
“屬下曾叫您煩惱？有什么，今后一定改?！?p> 江臨月笑了笑，再也不說，原風(fēng)的目光漸漸沉靜下去，忽然嚴肅地開口。
“那么，請恕屬下多言……只是，那日您遇刺之時其實有很多蹊蹺之處……那些人像是一早埋伏到那頭的。”
他盯著她的眼神里已經(jīng)染上了一絲極淡的懷疑。
自己發(fā)覺不出，但敏感的江臨月看得清楚。
江臨月對此不是沒有預(yù)料到，也曾想過如何編造一套說辭，可是瞧見他剛才的模樣，她忽然改了主意。
徑直伸出手，捂著臉小聲說：“原風(fēng)，這能不能成為我們之間的一個秘密？我告訴你，可是別告訴殿下……求求你?！?p> 她站在下午的陽光底下，可是眼睛里全是冰涼徹骨的晶瑩。
原風(fēng)一向只見過她回門那天的運籌帷幄，還有她在白馬寺上的有勇有謀，卻從未見過她如此的脆弱。
他嚇了一跳，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么。就聽背后傳來腳步聲，好像是蕭南夜帶著林開來了。
他們兩個說話的距離好像太近了些，近得連紅玉在旁邊都未必聽得清他們在說什么。
就胡亂點了點頭，退開一步，要跟她告退。
“原風(fēng)？也見過新主子了？”蕭南夜恰好見到他和江臨月站得有了兩臂遠，笑著說。
這一聲出來，就將原風(fēng)的腳步聲聲定住了。再抬頭望向江臨月和蕭南夜，她已經(jīng)把手拿下來了，笑得勉強。
蕭南夜將她摟在懷里，毫無所覺，可是原風(fēng)把江臨月的模樣看得清楚。
心忽然跟著亂了一瞬。
蕭南夜見他仿佛有些恍惚，那話卻又笑著再說了一遍：“原風(fēng)，如今她是王妃了。你當(dāng)初為著遇刺和停靈的事自責(zé)不已，現(xiàn)下親眼見到王府新主，可是終于釋然了？”
新主？
是了，成了王妃娘娘，她終于徹底成了他的主子。原風(fēng)回過神來，點頭。
“……是。方才見到娘娘，險些想哭?！?p> 蕭南夜聞言一愣，旋即縱聲笑了起來。
原風(fēng)震驚地望著蕭南夜，江臨月卻是面色淡淡，見慣不慣了。
“難得大丈夫也有彈淚的時候，原風(fēng)，這些日子你的確是辛苦?！?p> 蕭南夜安慰地拍了拍他的肩，也沒多說什么，順手攬著江臨月徑直往府門去了。
嘩啦一聲，一對衣著低調(diào)但卻精致的璧人已經(jīng)與他擦肩而過。
原風(fēng)望著他們越來越遠的背影出神。
直到女人忽然轉(zhuǎn)過了頭，仿佛特地朝他回首。神情凄然。
周圍的侍衛(wèi)看著原風(fēng)低下了頭，沉聲道：“愣著干什么，繼續(xù)都給我走！當(dāng)差時分不得一點神，躲不得一點懶。別忘了，這是殿下在軍中親口立過的規(guī)矩?！?p> 他們心神一顫，趕緊跟著原風(fēng)繼續(xù)巡邏起來，滿心又是委屈又是疑惑。
誰敢不記得蕭南夜用鮮血立下的規(guī)矩？可是剛才，難道不是原統(tǒng)領(lǐng)帶頭停下的嗎？
怎么到頭來反倒兇起他們來了……
……
河邊，江臨月和蕭南夜早早和林開和一眾侍衛(wèi)到了那艘大畫舫的外頭，便見店小二熱情地迎了出來。
他們一行人人多，但也已經(jīng)盡量輕車簡從，連衣著都換了素淡不少的。
奈何這小二常年在堂前忙前忙后，那眼睛恁毒。
不消多說，單就看這為首的夫妻二人年歲不大、紋飾頭釵也都古樸，可衣料用的是最為名貴的云錦等等，刺繡的暗紋也是精致有講究，一瞧就知道是低調(diào)的大主顧。
“這位爺，這位夫人，可是事先定了雅座？”
“嗯?！?p> 蕭南夜隨意一抬眼，就有一侍衛(wèi)機敏地上前遞了憑證。
小二笑得不見眼地接了，客氣地伸手：“請諸位跟小的來?！?p> 心里又記下一筆：舉止從容，進退有度，家奴頗有眼色規(guī)矩，可見上下森嚴。只怕是三品大員起步。
這些盤算都在小二咕嚕咕嚕轉(zhuǎn)的小眼珠中一閃而過，蕭南夜等人只是跟著了，低頭鉆過畫舫稍矮的艙門，便到了船艙里頭。
已經(jīng)是深秋，在最怕火的江船上面，竟然還燃起了幾爐精致炭火。
哪怕是踩著甲板外頭在看景的客人，都是不覺得涼。
漸漸早到了里頭，是越來越暖和，他們這還算來得早的了，畫舫的堂食的客人便已是滿起滿座，起身端著點心去觀景的、來往去找這大畫舫特別設(shè)置的茅房的、乃至偏要到屏風(fēng)前頭擠一個座的客人也是絡(luò)繹不絕。輕輕的推杯換盞聲、酒香菜香也開始灌入鼻腔耳朵。
道上擁擠，跟著小二去他們定的雅座之前，便極其容易堵著了。
但這也還好，王爺這么出來不特意講究排場，通常等一等，有點耐心地彼此禮讓，過去了就算了。偏偏他們一會兒就迎頭遇上了個不愛講究的熟人。
來人一身淺綠絲綢方領(lǐng)長袍，手持折扇，腰間一枚玉扣，赫然便是前些日子在朝中久遭彈劾的主角——
太子！
“喲，這不是……剛?cè)⒘诵孪眿D的十三叔？”
太子手里摟著一個同樣戴著面紗的美嬌娘，嘴里還叼著一只玉壺。
見到蕭南夜，他的話音也分毫不見小，一努嘴就讓那姑娘把玉壺拿回去了。
姑娘也不知是怎么了，見到蕭南夜，拿著玉壺手腕發(fā)抖，酒水嘩啦啦從壺嘴里倒出不少。
江臨月輕輕瞇起了眼睛。
眼前的姑娘，走路小心翼翼，攙著腰，似有不適，可是卻非要陪在太子身邊。而且她身量和她相似，衣衫雅而不貴，滿身的濃郁脂粉氣。
不知為何，總讓她感覺莫名眼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