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時將近兩年,張元敬繞道東北方向,自飛龍仙城,傳送至外門總院,返回山門。
他傳音武元奎,但沒有得到回音。再詢林元蒼,方知是齊真人召集所有在山結丹長老開會,已進行數(shù)日。林元蒼讓他先回競渡峰修整,待掌門歸來,自會召他過去。
真性峰歸元殿,一處簡陋的閣樓中,在地上擺著三十幾個蒲團,白發(fā)紅顏、一臉淡然的齊天相,盤坐上首,左側第一個是武元奎,右側第一個則是一位面如滿月、雙目清朗,看起來十分和善的微胖修士,其修為已是結丹大圓滿,正是玄天宗第二人佟天福。兩人之下,各坐著十余名結丹,大多正襟危坐,面色凝重。
“好了,大伙兒講了幾日,各處情況,已是明了。元奎,你是主事人,你也說說吧。”齊天相點了點近旁的武元奎,讓他說話。
武元奎應諾一聲,也不停頓,開口便道:“真人,諸位長老:前期,經(jīng)過幾年的暗戰(zhàn),厚土宗附近的天魔淵據(jù)點,皆被清除,天魔淵無法從厚土宗得到消息,故而尚被蒙在鼓里。當然,不排除厚土宗直接將信息傳遞給天魔淵,但這種可能性畢竟不大,厚土宗在我們與天魔淵進入封印空間前,是不會親自下場,暴露存在的。
“另一方面,這五年來,我們組織力量,在舒彌山頻繁出擊,也成功迷惑了對手。封印空間對于我宗的重要性,不僅我們自己知道,對方也是知道的,我們越是打得激烈,對方越發(fā)以為,我們是在為保護大靈穴而戰(zhàn),而非是知道了其中有古厚土宗的‘芥子空間’。當然,戰(zhàn)斗的升級,也導致對方的結丹修士和圣核魔修,不斷增加。是不是有元嬰修士或化身境魔修前來主持,尚不能確定。但是,對方肯定會在舒彌山投入更強的力量。
“天魔淵之中,也必定有了解古厚土宗的‘芥子空間’的人,否則,他們不會那么精準地找上厚土宗,并對舒彌山封印進行試探。因此,寄望于對方忽視舒彌山,甚至轉移力量去他處,是不現(xiàn)實的。我們只能借著戰(zhàn)斗的機會,突然發(fā)力,將對方力量一下清空,使其失去耳目,再趁機進入封印空間,搶出一段時間優(yōu)勢來。
“此前,受真人指派,我與天萬長老一起前往中域仙城,購得了重力符、鎖空陣、破空銀梭,做好了清除‘芥子空間’的準備。因此,我以為,現(xiàn)在正是進入封印空間,開始行動的最佳時機,正好打天魔淵一個措手不及。至于厚土宗,在沒有天魔淵牽制的情況下,他們還上不了臺面!”
聽得此言,眾結丹皆是神色一凜,知道最重要的議題即將開始。
端坐上首的齊天相,接過武元奎的話,語氣和緩地說道:“舒彌山封印是我玄天宗的心腹大患,五千年來,宗中一代代元嬰,都為此耗盡心血,心憂難安。以往的前輩,因為受制于外在的條件,不知封印異動的癥結所在,故只能治標,而無法治本?,F(xiàn)在,無論是機緣巧合也好,還是敵人陰謀也罷,我們總算明白了問題的根源所在。既然如此,清除這個‘病根’,便是我輩當仁不讓的責任。剛才,元奎說,現(xiàn)在是進入封印空間的最佳時機,我,深以為然!因此,今天的長老會議,要把人定下來,誰去,誰不去,這個要安排好,不能犯錯誤。凡事還是先考慮最壞的局面,做好萬全準備。大家都說說吧,誰愿意去,誰想留守?不要逞強,也不要覺得不好意思,該去則去,該留則留,沒什么可害臊的!”
坐在右首第一個的佟天福當即說道:“真人,我去舒彌山吧,讓元奎在家留守。他天賦高,用不了幾年,便可入大圓滿了!”
齊天相面無表情,沉聲說道:“你必須留守!涉及山門安全,不可有絲毫馬虎大意,更不可寄望于僥幸!元奎既是掌門,舒彌山肯定是要去的,否則,他這個掌門就是不合格的!”
佟天福干笑著應了一聲,不敢再說話。
眾人見一貫和藹的齊真人用如此嚴厲的聲音說話,不禁都縮了縮脖子。閣樓內(nèi)氣氛頓時緊張起來。一時無人說話。
齊天相見狀,臉上表情稍稍緩和,看向佟天福下首的一名結丹后期修士,開口問道:“天威,你呢,去不去舒彌山?”
解天威身材高大,相貌堂堂,雙眼略狹,目光幽邃。此時此刻,突然被真人垂問,他并不驚慌,稍作沉思,方才沉穩(wěn)言道:“清除舒彌山封印,徹底挖去這塊威脅山門大靈穴的‘毒瘡’,是我玄天宗幾千來的愿望,也是所有玄天弟子的愿望,我作為結丹長老,自然責無旁貸,我本人也是極其愿意為此出力的。只是,我最近正在做一件事,此事,或許不如舒彌山封印重要,但對于我玄天宗而言,也是必須予以重視的。這就是薛王神陵寢之事?!?p> 說到此處,閣樓內(nèi)立時響起竊竊私語之聲。
元嬰真人齊天相眸中閃過一絲失望,但臉色不改,也未說話。
解天威見到眾人反應,嘴角微微上翹,繼續(xù)說道:“薛王神陵寢,大家都很熟悉,我便不多說了。約莫十余年前,天輔師弟給我送來一個玉盒,上寫‘此為扇玉。得劍、扇、鐘、鼎、傘、碑、獸七玉,可入本王陵寢,獲得對應機緣’之語。天輔師弟附信說,他專門去薛王山中試過,此玉確可抵御灰霧,只是持續(xù)時間有限,不足支撐修士長久停留山中。他的推測是,必須收齊七玉,配合使用,或接續(xù)使用,方才足以挖出薛王山的秘密。”
他所說的“天輔師弟”,正是擔任玄水仙城城主的殷天輔,此人與解天威,是一個師父教出來的嫡親師兄弟,向來關系極好。
武元奎見師父齊天相只聽不語,忍不住質(zhì)問道:“天威師叔,如此大事,何以不早些稟告真人?”
解天威不緊不慢地說道:“掌門勿怪,我也是覺得此事頗為蹊蹺,擔心其中有什么古怪,想著先私底下查一查,弄清楚了,再向真人和掌門稟報。本來,今日商議舒彌山之事,我不該節(jié)外生技,再講什么薛王神陵寢。只是,經(jīng)我查證,此事并非孤證,確有可能為真。七年前,天同師弟也與我說起,他的弟子王元熹也得過一枚玉佩,乃是七玉中的鼎玉,本是求他一起前去薛王山,他因真人有令,為防備天魔淵突襲,結丹長老不可隨意離山,故沒有前往。天同師弟,此事沒錯吧?”
坐在他下首第三位的一個相貌普通的中年修士略一猶豫,連忙點頭說道:“不錯,確有此事。當初驟聞世間還有開啟薛王神陵寢的玉佩存在,我也如天威師兄這般,覺得此事可疑,故而沒有馬上報知真人和掌門。后來,后來元熹獨自一人去了薛王山……”
解天威接著他的話頭說道:“元熹離山,不知是否向掌玄殿報備過?”
武元奎見話題猛地轉到掌玄殿,心中一凜,知道需得謹慎,便肅聲說道:“據(jù)萬法宗報告,元熹師弟獨自入山,陷在其中,數(shù)年未歸。掌玄殿已派人前去核查了?!?p> “哦,已經(jīng)陷在山中了!”解天威眉頭一挑,似乎有些驚訝,“調(diào)查有結果了嗎?”
武元奎搖頭:“去的弟子無法入山,只知元熹師弟停在山中一地未動,至于是死是活,還無法確定。不過,很可能已經(jīng)隕落?!?p> 霍天同聞言,眼中神色一黯,但沒有說話。
解天威則對正面上首的齊天相說道:“齊真人,王元熹所得玉佩,算是一例。另外,還有一例,乃是萬法宗周金雄所得。三年前,他遣人給我送來一枚鐘玉,說是在薛王山北數(shù)萬里之外的一處河谷所得,不敢自享,故呈送與我。他也因為此事難辨真?zhèn)?,因與我尚有幾分交情,便先送了給我。他的原意,也必是想通過我,將此玉獻于我玄天宗的?!?p> 周金雄是一個結丹中期修士,百年前加入萬法宗,此后憑著過硬實力、善于鉆營和心黑手狠,很快成為宗中二號人物,幾乎可以與大長老岑振峰分庭抗禮。此人向來攀附解天威,得了寶物,專一呈送與他,倒是無甚奇怪。
聽到這里,一直沉默不語的齊天相終于開口說道:“既然七玉已出其三,終是有些來路。你便留守宗內(nèi),順帶兼顧此事吧。但是,你需謹記,重心在于守護山門,薛王神陵寢之事,如非必要,待解決舒彌山封印后,再作打算?!?p> 解天威一臉肅然,垂首應道:“是,謹遵真人指令?!?p> 齊天相側首看向坐在武元奎下首的一名氣質(zhì)出塵的修士,沉聲問道:“天聰,你愿意去舒彌山嗎?”
此人乃是三大結丹后期之一的胡天聰,長得豐神挺秀,神儀內(nèi)瑩,英姿外現(xiàn),簡直是天生的修道種子,向來為齊天相所看重。此次前往舒彌山封印空間,齊天相本不想帶他進入,以免出現(xiàn)意外。但是,解天威明顯早有準備,提前幾年便開始布局,若是強行令他前往,一來其人依靠先師的余蔭,形成了一派勢力,在宗中盤根錯節(jié)、根深蒂固,發(fā)動起來,不免導致內(nèi)耗,于大局不協(xié);二來即使去了封印空間,若是出工不出力,反不如不去;三來薛王山陵寢對宗中結丹誘惑甚大,若無人主持,其余之人難免蠢蠢欲動,易生變亂。思忖再三,齊天相也不得不強忍憤怒和失望,選胡天聰而放解天威。
胡天聰面色如常,低頭應道:“天聰愿往!”
最后商定,前往舒彌山封印空間者,以元嬰真人齊天相為首,結丹后期修士兩人,分別是胡天聰和武元奎,結丹中期三人,為曾天壽、余天萬、錢天毋,結丹初期三人,為秦天葆、應天問、金天武。
兩日后,武元奎在涵靈殿召見了張元敬。林元蒼隨侍在側。
聽了張元敬的匯報后,武元奎心中不覺冷笑:看來這七枚玉佩,乃是一整套法寶,或許,他解天威早就盯著薛王山陵寢,暗地里準備了不少手段,想要偷偷地去開啟機緣。只是恰好趕上舒彌山之事,不得不拿出來當擋箭牌。不過,此人的勢力真是非同小可,殷天輔、周金雄也就罷了,霍天同竟然與他關系也不淺,還有那個寒月嶺杜家,只怕也是他的附庸,就是不知這樣的小勢力小家族還有多少!
沉思片刻,方才說道:“這兩枚玉佩對你有點用處,你就留著防身,不用上交宗門。但是,你要切記,斷不可讓外人知道此事!”
旋又轉頭對林元蒼道:“在元熹師弟檔案中記載兩枚玉佩之事,但要寫明,兩枚玉佩由我武元奎親自保存,并未存放于掌玄殿,無論哪位長老想要索取兩玉,必須報經(jīng)齊真人同意!”
林元蒼頷首,表示明白。
“玉佩之事,便先如此處理。”武元奎沉思片刻,突然擺了擺手,語氣嚴肅地說道,“元敬啊,長老會議決定,近期要派出大量修士,清理舒彌山的天魔淵修士。你也要去,不過不是作戰(zhàn),而是守御封印。記住,宗門將啟用中階跨域飛舟,三日后巳時整,從內(nèi)門游龍峰準時啟航,不要遲到,飛舟可不會等人!”
“這般著急?”張元敬一愣。
“這是早就決定了的,所以三年前,我讓元蒼師兄招你回來。這次出動的修士極多,你若不去,不免授人口實。反正只是跟著走一趟,也無甚危險。”武元奎簡單解釋了兩句。
張元敬可不這么看,既然是與天魔淵那等強大勢力對戰(zhàn),難免是要折損人手的。昨日,他便聽競渡峰的一個師弟說,李元超、孫元飛、鄧元光這三個老家伙,三年前就死在了舒彌山。
他心中不由地起了離愁別緒,猛地想起兩個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