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化羽參加終試是殤戈突然下的命令,他本來沒想這么著急,但逸一卻主動向他提出了驅(qū)逐化羽的想法。
殤戈大驚,逸一雖然平素對自己也是一副恭順有禮的樣子,但在他眼中這家伙骨子里絕不是柔順之輩,不然,他也不會在早年間斗膽私藏妖類。現(xiàn)在,他竟然跑來說見不得妖物亂了幻虛章法,怎能不讓他心生懷疑。
殤戈于是問道:“逸一,你不是向來主張眾生平等,對妖類也特別具有同情心嗎?怎么今日的態(tài)度有如此改變?”
逸一回道:“仙君,您是指下仙早年間曾救過妖王一事吧?下仙是醫(yī)者,醫(yī)者不能見死不救,當(dāng)時的妖王又還是襁褓嬰孩,加上下仙那會兒年少輕狂,遇事難免思慮不周。
雖然當(dāng)時下仙處事不當(dāng),卻從未因盡醫(yī)者本分而后悔。只是,今時不同往日?;鹗茄?,還有百年修為,妖不可修仙是仙家鐵律,豈能破例?”
“可是,帝君都發(fā)話了,要本君給他這個機會?!?p> “化羽自到了聽風(fēng)驚雨閣,所有弟子無不人心惶惶。畢竟人、妖有別,凡塵弟子無法接受與妖同窗也能理解。而且,下仙與化羽接觸幾次后發(fā)現(xiàn),他野心頗大,如果真的放任他繼續(xù)在幻虛修習(xí),日后恐成禍患,牽連幻虛,牽連仙君?!?p> 殤戈微微瞇了下眼睛,他并非完全相信逸一的話,只是覺得反正早晚要動手,現(xiàn)在有人主動攬下這件事總好過以后自己親自動手。
于是,他微微一笑:“你考慮得倒是長遠。可是,提前讓他參加終試,你怎么保證他一定過不了關(guān)呢?”
“化羽雖然在蒼無境修習(xí)過百年,但我幻虛的術(shù)法又豈是等閑。別說他一日也沒正經(jīng)修習(xí)過,就算是懂得些皮毛也是不夠用的。再說,下仙既然向仙君請命,就一定會善始善終?!?p> 殤戈心想,反正司劍不在的這幾百年,終試經(jīng)常由君書玉或者逸一主持,他既然說得出就一定有把握,再說,自己到時也會暗中觀察,量他也耍不出什么花招,于是點頭應(yīng)允。
逸一走后,花子卿來見殤戈。作為幻虛如今唯一的副仙,他可自由出入寒光殿,故而方才在門外將逸一和殤戈的對話聽了個七八。
此時,他來到殤戈近前,倒不避諱自己方才已經(jīng)在門外的事實,“仙君,我怎么聽到您讓逸一給那個叫化羽的提前終試了?”
自當(dāng)年同為幻虛副仙各自主掌一座仙殿時起,殤戈和花子卿的關(guān)系就不錯,他當(dāng)上主仙之后,花子卿更是盡心輔佐,二人相處一向融洽,所以這些細碎小事他倒也沒想瞞他,便回道:
“化羽終究是妖,與其徒勞浪費時間,擾得其他子弟心神不寧,倒不如提前終試?!?p> 花子卿聽罷似有思量,稍許才說:“可他畢竟是帝君交到我幻虛的,前面又有蒼無境的淵源。入門沒幾日便令他參加終試,一旦落敗,恐傳到天家說我們有意刁難?!?p> “子卿,你多慮了。按部就班是對那些毫無根基的弟子而言,他已經(jīng)修過百年,再讓他和凡人弟子們一道從頭學(xué)起反而不公。”
花子卿聽罷若有所思,然后竟然自顧自地笑了一下。
“你笑什么?”殤戈好奇道。
“我方突然想到,如果化羽僥幸通過終試,這幻虛諸仙有誰會想收他為徒?”花子卿笑著岔開話題,從懷中掏出一封請柬,
“南海水君請你去喝他龍長孫的滿月酒?!?p> 殤戈抬眼看著花子卿,隨接過請柬,臉上露出一個笑,“你說,該準(zhǔn)備什么禮物合適呢?”
……
清晨,兩名青衣少仙在聽風(fēng)驚雨門前等著化羽,沒有再多交代,化羽就這樣無可抗辯地被他們帶著走進了山谷。
化羽不相信這突如其來的終試會對自己友好,他只是明白該來的總是要來,不見招又何談破解?
巨大的水流聲從不遠處傳來,兩位少仙駐足,指著飛流直下的瀑布對化羽說道:“到了?!?p> “瀑布后面有一條路直通寒光殿,而其他路則通往幻虛境外的任何地方。酉時一到,如果你未能出現(xiàn)在寒光殿上,終試就算失敗。并且,再也無緣踏進奉仙門?!?p> 聽此言,化羽下意識向四周看了看。
另一位少仙便說:“仙上自是在你看不到的地方,卻時刻洞察分毫?!?p> 他稱“仙上”,說明主考官不是殤戈,最多是位上仙,那范圍可就大了,化羽于是請教道:“煩勞二位仙上賜教,這終試的考官是哪位上仙呀?”
“你知道了有什么用?”一位少仙抱著胳膊回道。
“沒錯?!绷硪晃唤拥?,“我們只管把你帶到這里,這便回去復(fù)命。好意提醒一句,等你進去了就知道時間有多不等人,還磨蹭什么?”
化羽碰了沒趣也不糾結(jié),于是說了句:“謝過仙上!”轉(zhuǎn)頭飛身越過清潭一頭扎進瀑布之中。
黑暗的山洞中,化羽擦燃掌中火向前行進,開始便遇到了飛雨陣。
昨夜研習(xí)那本圖冊的時候化羽就想起了無名居夜探密室的經(jīng)歷,既然君書玉說這只是幻虛入門弟子們正常修習(xí)的課業(yè),虛禹就算學(xué)到了一二也不稀奇,因而就此事當(dāng)下并沒有多想。
可當(dāng)化羽第一步落地的時候他就后悔了。試想,就連虛禹一個偷師的半吊子都懂得變通,眼下可是終試,出題者怎么可能照搬學(xué)堂上的東西?
這個想法剛化過腦海,機關(guān)就被觸動了。頃刻間,亂刀飛來,狀如驟雨。
不過,這點動靜對化羽來說根本構(gòu)不成威脅,他騰身躍起從一排飛刀上飄身劃過,腳尖輕點石壁團身準(zhǔn)備躲避另一側(cè)。
然而,只見飛刀閃著一排寒光飛來卻中途驟然消失。待化羽雙腳落地再看四周,山洞石壁已不復(fù)存在,他腳下綿軟,四周風(fēng)來徐徐,花香陣陣,竟然已身處一片花海。
凌厲劍氣從身后襲來,化羽轉(zhuǎn)身赤手空拳與青衣少仙戰(zhàn)在一處。
“仙者居然還偷襲!”
那少仙面無表情毫不理會,只是一味進攻。化羽心想,這仙力也就和蒼生半斤八兩,果然三招兩式便繳了他的佩劍。那少仙見狀,劍也不要了平地遁身消失無影。
化羽剛想說“這也太不禁打了”,一左一右同時兩股劍氣襲來,他向后傾身,兩把仙劍同時擦著面門而過。
“好家伙,一個打不過就來一雙?小爺怕你?”說著揚起手中劍予以還擊。
縱然他們只是少仙,御劍術(shù)和靈武力都實屬平庸,但畢竟是仙,和化羽當(dāng)年沙場上面對的小卒們可不一樣。而且這回給化羽安拍的可不是一個兩個那么簡單。
化羽打一對,打兩對都還應(yīng)付得來,可是這些青色衣衫越打數(shù)量越多,也不知道都在哪里埋伏等待著?化羽就覺得自己怎么打也打不完,渾身都冒出汗來。
等等,汗?化羽摸了把自己的衣衫,是干的?方才自己穿過瀑布到達山洞——幻術(shù)!
原來自己從穿越瀑布開始進入的就是一片幻境,是修為極高的仙者在用幻術(shù)操控著這里的一切。
化羽突然意識到,這些青衣少仙他是無論如何也打不完的,只能白白耗費時間。
幻術(shù),化羽習(xí)過,不精,布陣還做不到。破局?化羽此前并未有過類似經(jīng)驗。
那些青衣少仙雖然對他使用困獸戰(zhàn)術(shù),但是每招每式都點到為止,意圖只在困住自己并沒有傷害之意。所以,化羽在出招時也拿捏著分寸,唯恐哪里失了手。
但,既然已經(jīng)篤定這些不過幻像,也就不用顧忌許多,怎么干脆怎么來吧!
想到這里,化羽突然將劍收在左手,從包圍圈中騰身躍起,眾仙一齊插過來的劍便成了他的跳板。
他單腳踩在眾劍之上,將身體彈起在空中打了個旋,這個過程讓他有機會集聚渾身靈力,一個翻身的瞬間一團火從右掌噴出形成一個巨大的火球,一聲巨響,一團亮光,一眾少仙被盡數(shù)燃作飛灰。
化羽落地,腳下花海已化作層層黑煙,煙霧散去四周的石壁如故,化羽低頭看手中的劍已經(jīng)變成方才觸動機關(guān)射向自己的一把飛刀。
石頭間碰撞的聲音從前方傳來,周圍石壁開始扭曲變形,眼前突然出現(xiàn)數(shù)條通道,黑漆漆一眼望不到盡頭。
“迷棋陣?”
化羽夜修最沒摸著門道的就是此陣,以他的理解這就是一個迷宮,將無數(shù)細碎機關(guān)陣法融匯在內(nèi),闖關(guān)者不會知道自己下一步會遇到什么,有很大運氣的成分。
不過,既然這里的一切都是幻境,那還管他許多,闖就是了!
化羽想著,一手飛刀一手火光沖著一條通道奔了過去。誰知,一腳踩空,整個人便朝著無盡深淵跌去。
化羽還沒反應(yīng)過來,深淵底下,一張血盆大口已經(jīng)竄上來朝著他一口咬下去。
還好他動作靈敏,拼勁全力向上騰身。深淵里氣流稀薄,想要踏氣飛身實在難以操控,化羽跌跌撞撞使足了氣力。
雖然知道仙境不養(yǎng)怪獸,這又是另一種幻像罷了,但他能夠猜測到一旦被怪獸吞下,應(yīng)該就會抵達另一個境地,有可能通向的就是幻虛境外,那樣的話自己無疑就被淘汰了。
可是,如果不做點什么就這樣拼力向上,只怕還是會有氣力不支的時候,就算自己能扛,也同樣中了出題者拖延時間的計策。所以,怪獸必須除,時機、分寸都必須恰到好處。
于是,當(dāng)化羽再次感到身體下方熱氣來襲,那怪獸的巨嘴再次接近自己的時候,他突然凌空轉(zhuǎn)身,頭朝下一把飛刀直抵怪獸上顎,然后縱向劈了下去。
一聲慘烈的嘶鳴,從怪獸體內(nèi)噴涌出一股強勁的水流將化羽整個包裹、淹沒。
咸澀的,好難受,化羽被嗆了一口才趕緊閉氣劃水。奇怪,水流竟然緩慢下來,水的味道——變淡了,還有點清新,淡淡回甘。
隱約間水里有光亮,化羽被光吸引向前。但是轉(zhuǎn)瞬,他就警覺起來,太舒服了,太容易的未必是好事,光亮的那邊有可能正是陷阱。
于是,他陡然掉頭,朝著黑漆漆漫無邊際的地方游去。一股強烈的水流襲來,他被卷進一片漩渦。
那一剎,化羽好像回到了過去,一頭扎進裝滿水的銅鼎,好難受,比起對水的恐懼未知才更讓人害怕。
“你行不行??!”是尙輕的叫罵聲,“就這點出息?”
化羽猛然蹬水將頭鉆出水面,一股清新的空氣沖他迎面撲來,水迅速降至腰部,他站起來,水已經(jīng)褪去。
……
面對軌盤上發(fā)生的一切,逸一心中驚訝,這小子還真有兩下子,既然拖不住也騙不過,那只能……
他于是挪動軌盤,將化羽面前的通道引向了另一邊。
化羽的面前一片強光,待光芒過去他睜開眼睛,就看到兩扇門立在面前,一扇金光燦燦,一扇銀光閃閃。每扇門都留了一個縫隙,里面隱隱透著微光。
“二選一嗎?”
化羽此時還不知道他已經(jīng)被推到了終極抉擇上,只是心底隱隱覺得門的后面一定大有玄機,這個選擇應(yīng)該十分重要。
……
此時,南海上空晴空碧日,司劍的心情也如這天氣般晴朗,仿佛雨后洗盡鉛華,整理完畢就要重新出發(fā)。
突然,海上琴音笛曲樂聲四起,卻見海面當(dāng)中浪花開出一朵芙蓉,一只巨大的貝殼閃著珠光從水底升了上來。
貝殼緩緩張開,一排海中歌姬正撫琴奏樂,她們當(dāng)中環(huán)抱著一位公子哥,一身赤袍,一頂白冠,眼若三月桃花,齒如珍珠瑩潤。他一手攬著一位嬌娘,腿上還坐著一個玲瓏尤物,那才是三千君王皆好色,不及他一人真風(fēng)流。
“恭喜劍仙,終靠一己之力跟這破墻耗了百年,總算圓滿了??上?,可賀!”
司劍瞟了那紅衣公子一眼,不想回話完全是怕毀了自己的好心情,于是轉(zhuǎn)身打算離開。
“誒——”那家伙竟然騰身躍起,從海面上飛至司劍面前,擋住她的去路,“都說劍仙傲氣,還真是傲得禮數(shù)都不講了。”
司劍停下,看著那家伙,在南海呆了這么久怎么會不認得這位小爺,于是冷冷回了句:“止淵,你有何事?”
“誒——誒誒誒!”止淵擠了下眼睛,笑么呵地說道:“劍仙還不知道嗎,前日里本殿下剛晉了神位,如今你得稱我聲北焰——少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