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玉門關(guān)
次日清晨,玉門關(guān)前。
茫茫的薄霧蒙住了半空的城頭,陽光再怎么努力,也無法沖破大陣,完全映在大地上。慘淡的風(fēng)一個勁兒刮過關(guān)城,城頭排列整齊的“朱”“漢”字大旗在風(fēng)中搖頭晃腦,“噗噗”地鼓了起來,又癟了下去。四周大片大片的黃沙緊緊抱在一起,但盡管如此,也有不少砂礫揚起,漂浮在空中,與大霧卷在一起。
過了好久,風(fēng)才漸漸緩了下來,變得柔和、絲滑,輕輕拂過每一名收關(guān)士兵臉頰。這時,大霧也慢慢作鳥獸散,陽光終于筋疲力盡地摔在地上。
突然,遠(yuǎn)處青羅傘蓋、旄鉞旌旗隱隱晃動,還沒等士兵們發(fā)出緊急呼喊,只見一大片一大片的大兵就仿佛從空中掉下來一般,掉在霧后的大地上。他們?nèi)缤恫酶缫粯?,排列整齊,明盔亮甲,手中各執(zhí)兵刃,一看就不是普通的毛賊鼠寇,而與訓(xùn)練有素的官兵相似。一眼望去,約摸沒有一萬也有八千,為首的是一員大將,靛臉朱眉、鼻正口方,跳下馬來摘盔卸甲,平頂身高能有一丈掛零,正好比煙熏的金剛、火燎的太歲。再看他胯下赤炭火龍駒,手中一對八棱梅花亮銀錘,那錘也夠個,兩項加起來,也得有八十來斤。后面分列十八羅漢和周灞眾人。這里得交代一下——二羅漢李韌死后,由左云代替。
這時,守關(guān)士卒不敢怠慢,急急忙忙跑去報告玉門關(guān)守將朱勇朱子義。朱勇聞言,腦漿都要氣出來了——嗬!反了天了!哪一方毛賊鼠寇,竟然敢打玉門關(guān)!嗬?。?!——
朱勇氣急敗壞,兩只手緊緊攢在一處,太陽穴上青筋暴起,五冠都擰在一處了。“快!取我盔甲兵刃、烏騅寶馬!亮全隊迎戰(zhàn)。今日不殺殺這幫響馬的煞氣,誓不收兵!”
“是!”將領(lǐng)立即跑出去傳令了。
過不多時,只見關(guān)門隨著“吱呀呀——”一聲,緩緩?fù)崎_,上面擠滿了的灰塵也因為城門碰到了墻上,都抖了下來,頓時塵埃砂礫齊齊拋在空中,十分嗆人。
灰塵過后,見朱勇朱子義騎著烏騅寶馬,手中端著三挺金背大砍刀,銀盔銀甲,身披皂羅袍,煞是威風(fēng)。身后跟著五員副將:使槍于興國、使劍夏喜宗、使刀張龍華、使叉李云福和使錘左永明。
朱勇指揮軍隊雁翅排開之后,把馬韁繩一提,用刀點指:“對面毛賊!報通名姓再戰(zhàn)也不遲!”
蘭亭早就按耐不住了,這一句話仿佛催化劑,他的怒火瞬間躥了上來,也把馬提到前面,厲聲喝道:“你把身體控制好了,怕爺爺說出我的名字來不嚇?biāo)滥?!某家行不更名坐不改姓——金狼寨蘭亭蘭汝云是也!”
朱勇聞言就是一愣——蘭亭?那不是當(dāng)今大內(nèi)高手蘭嵐之弟嗎?他們的父親蘭劍和我父朱長青可是磕頭拜把子的兄弟啊!他不是在山東金狼寨嗎?何時跑著來了。朱勇又轉(zhuǎn)念一想:兩軍陣前,再好的關(guān)系,我們是仇敵啊,哼!今個兒就讓你嘗嘗我朱勇得厲害!
于是,朱勇二話不說,舉刀就砍。蘭亭也不含糊,把一對錘十字插花架住大刀。只聽“當(dāng)!——”一聲響后,蘭亭只覺得虎口震裂、膀臂發(fā)麻,心中就是一驚——啊,這人力氣可夠大的!就在這時,朱勇撤刀,分心便刺,蘭亭連忙一撥,另一只錘橫著奔朱勇太陽穴就掃過來了,朱勇向上一掛,就勢一翻腕子,對著蘭亭大腿肚子就扎過來了,蘭亭一撥馬用錘一擋,二馬一錯蹬,就這樣站在一處。約有將近二十來個回合,蘭亭就堅持不住了,鼻洼鬢角汗珠子一層層就堆在了一起,把他忙活的夠嗆。
我昨天晚上已經(jīng)和世子殿下打了包票了,如果我要是戰(zhàn)敗了,世子殿下還不得怪罪。
就在這腦袋一溜號的功夫,正巧二馬錯蹬,蘭亭一個沒注意,讓朱勇一刀搠在小腿肚子上。蘭亭見勢不好,剛要敗歸本隊,朱勇可逮著空了,輕舒猿臂,一把就把蘭亭戰(zhàn)帶扣住了,然后使盡平生力氣,拼死往下一拉“你下來吧!”一下就把蘭亭拽到馬傍邊。朱勇又把蘭亭向陣中一扔“接住”,然后繼續(xù)去戰(zhàn)其他將領(lǐng)。
這時,周灞軍陣一片騷動,還好周灞才是這次戰(zhàn)爭真正總指揮,否則就會讓周亞夫之?dāng)」始恐匮?。周灞也嚇了一跳,心中?dān)心起來,正要問哪位將軍可戰(zhàn)此人,就聽“世子殿下,小將不才,可戰(zhàn)此人!”話音未落,只見一匹桃紅馬飛出陣中。周灞一見那匹馬,就知道是穆旦。
穆旦來到陣前,把馬隨著“吁!——”一拉,然后一句話也沒說,飛槍就刺,朱勇一看是個女將,心中不免恥笑——這等身材苗條、長相俊俏的女人也被拉上戰(zhàn)場了,看來對面真的沒有良將了。
想罷,朱勇橫刀招架,穆旦種中指在后,食指無名指在前,絆住槍桿,然后轉(zhuǎn)筆一樣把大槍在朱勇面前轉(zhuǎn)了好幾個圈;槍尖畫了好幾個弧形,然后定住槍尖,朝著朱勇更桑咽喉就是一槍,朱勇連忙使了個縮頸藏頭,躲過一槍,心中暗笑:就這點小伎倆,算個屁!
兩人就這樣站在一起。你想,朱勇是天下第八,而穆旦是天下第六,別看僅僅相差兩個檔次,武藝卻頗有差距。因此,又打了三十個回合,這回輪到朱勇招架不住了,他心中大驚:這女將手中大槍神出鬼沒,真讓人眼花繚亂,稍不注意就把命給丟了!
就在這時,朱勇副將李云福發(fā)現(xiàn)朱勇有些占下風(fēng),于是拍馬晃叉想要幫著朱勇雙戰(zhàn)穆旦。宗政宙一看,急忙催開坐騎,舉著軍刀就迎上李云福了。二人一伸手,沒有十幾個照面,李云福讓宗政宙一刀扎了個透心涼。宗政宙可是當(dāng)年周亞夫的副將,能耐會小嗎?雖說天下高手前十沒有他,但少說也可以排上十一十二,也不是吃素的。能被一個副將打敗嗎?
突然,就聽軍陣后方一陣大亂,人喊馬嘶。原來,我們光顧著講朱勇這邊了,現(xiàn)在倒過頭來講那邊。
蘭亭被朱勇摔在地,右手也擦破了,左膝蓋也劃傷了,一團(tuán)一團(tuán)的污血浸透了內(nèi)衣,一對對疼痛也在體內(nèi)滾來滾去。這時,副將于興國甩蹬離鞍,擎著寶刀,臉上堆了一層層的詭異壞笑,一步步向蘭亭走來。
他來到距離蘭亭五步遠(yuǎn),一招手,十幾個彪形大漢就沖了上來,抹肩頭攏二背,用一根粗糙的麻繩捆了一個結(jié)又是一個結(jié),綁了個結(jié)結(jié)實實,然后于興國向前走了幾步,呵呵一笑,用刀在蘭亭兩個虎口上各開了一刀,以防他抄家伙。
“帶到陣末!等朱將軍大勝,細(xì)細(xì)盤問。切記,別讓他跑了!如果他跑了,你們提頭來見!”于興國聲色凝重,沉沉對他的副手汪忠說道。
汪忠領(lǐng)命,把蘭亭帶到陣尾,讓他斜躺在一堆干草垛旁邊。蘭亭心中那個悔??!自己把弓拉得太滿了,想收都收不回來了。這個朱勇可真厲害!哎!希望可以行到水窮處,坐看云起時!但他又一想——自己已經(jīng)是這個樣了,橫豎都是死。蘭亭生來不肯對人屈服,即使人在屋檐下,也不肯低頭,現(xiàn)在他把心一橫,決定使用他的絕招了。反正突圍了還能撿條命,說不定可以將功補過;突圍不出去,戰(zhàn)死沙場,也算為世子盡忠了。
因為繩子只捆到了手腕上,手還可以活動活動,所以蘭亭在地上左摸一下,右劃一下,總算撿到了一塊石子。蘭亭暗喜,但是虎口襲來的一陣劇痛讓他不得不放下石子。蘭亭只得用五個指尖勾住石子,即使這樣,疼痛也是一波一波沖過來。蘭亭忍痛負(fù)傷,在手腕的麻繩上擦了一下,沒破!他又狠狠擦了一下,覺得有些松了,蘭亭也忘記了虎口劇痛,把手腕一掙,兩掙,三掙,這第三掙總算把麻繩掙開了。
蘭亭舒了一口氣,左右環(huán)顧,確定沒有人發(fā)現(xiàn),才用中指把所有繩子纏在一起的疙瘩部分一下緊緊扣住,然后單傍一叫力,臉都憋紅了,把手腕狠狠一翻,心中暗說“開!”“呲!”輕輕一聲過后,那個疙瘩總算活動了。這就可以了,蘭亭抖擻精神,鼓足力氣,一咕嚕竄了起來。
負(fù)責(zé)防守的那士兵提著短刀,正在目不轉(zhuǎn)睛地盯著陣前戰(zhàn)況,絲毫沒有管他——虎口都破了,即使有天大的能力,拾不起兵刃,也沒用啊。蘭亭屏住呼吸,輕輕用手拍了拍那名兵士的肩頭:“兄弟!”
那人一扭頭,極不耐煩地問:“咋啦?有屁快放!”話音未落,只見蘭亭用腳死死把那人腳脖子就崴住了,然后向回一拉“過來把你!”那人就這樣糊里糊涂地摔了個仰面朝天。蘭亭一把奪過短刀,用嘴叼住刀身,拉開門戶。
附近兵士一聽響聲不對經(jīng),扭頭一看,剛轉(zhuǎn)過去,脖子上就被挨了一刀,別看不深,但是致命要害,“噗噗噗”瞬間三四個人就栽倒在地。
就這樣,后面才引起一陣騷亂。
朱勇一聽壞了,這要是腹背受敵,不就完了嗎?這一溜號,再加之本來就不是穆旦的對手,穆旦乘虛而入,一槍沖著朱勇肩頭就挑了過來,朱勇一側(cè)身,槍來的快一些,他躲得慢一點,就聽“呲啦!——”朱勇肩押上還是挨了一下,朱勇大驚失色,整個人腦袋就空白了一會兒,穆旦乘此機(jī)會用槍一下扎著朱勇軟肋,只聽“撲騰”“??!”朱子義七晃八晃,栽落馬下。
周灞恐怕漢軍救回,城門關(guān)閉,二話不說,立即高聲傳令:“殺!——”
大軍如同放開籠子的鳥,洶涌的潮水一般,各舉兵刃,喊殺聲震耳欲聾,就仿佛風(fēng)卷殘云,一下就涌到了城外,與守軍廝殺在一起。只聽人喊馬嘶,死尸漫山遍野隨處可見,血流成河,兵刃鋪了一層又一層,使得無論人馬,踏在上面總覺得坑坑洼洼,因此走路不穩(wěn)摔死的也不在少數(shù)。
周灞在各名大將的保護(hù)下,長驅(qū)直入,所到之處刀光閃動,“呯呤嗙啷”的嘈雜聲交織在一起,人頭飛動,血污時不時濺出來。
不知過了多久(因為實在太亂了,也辨不出這是在哪里),他們總算一頭沖出陣尾,殺穿重圍。眾人長舒一口氣,扭頭一望鏖戰(zhàn)猶酣的亂軍,心中五味雜成。又看了看身后的關(guān)城,不知是禍?zhǔn)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