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海禁走私案（二）
蘇州，蕭府。
一大清早，管家便拿著一封書信急匆匆攔下正欲出門的蕭欽言：“使相，大事不好了?！?p> 蕭欽言皺了皺眉，這管家跟了自己已多年，素來是個穩(wěn)重的人，能讓他如此驚慌失措，想必是有什么大事發(fā)生，當(dāng)即問道：“何事如今驚慌？”
“使相，錢塘有人傳來一封書信，還請你一觀?！惫芗乙荒樐氐膽阎刑统鲆环鈺拧?p> “錢塘？莫不是那鄭青田又在鬧什么幺蛾子？”蕭欽言淡定的道。
錢塘等州縣私開海禁走私之事他不是不知道，不過礙于其背后龐大的利益網(wǎng)，他不屑參與其中，但也懶得去管。
“不是，”官家搖了搖頭，道：“是新任皇城司錦衣衛(wèi)指揮使趙銘，他查到了鄭青田私開海禁的事，順藤摸瓜，把江南東道一大半的州縣官員都抓了，這封信便是他讓人送來的?！?p> 末了，管家又補(bǔ)了一句：“對了，顧指揮也參與到了其中?！?p> “千帆？他怎么會和這事扯上關(guān)系？”
事關(guān)自己的兒子，蕭欽言聞言，臉上的淡定瞬間不在，急忙拿過信箋細(xì)讀了起來。
“據(jù)錢塘那邊傳過來的消息，顧指揮是和趙銘一起前往錢塘調(diào)查皇后讖言之事，適逢兩浙路轉(zhuǎn)運判官楊知遠(yuǎn)覺察到鄭青田等人撕開海禁走私，鄭青田欲殺楊知遠(yuǎn)滿門滅口，不料下手的當(dāng)天，顧指揮正好帶人在楊府，折了不少皇城司的人手，由此才引出了后續(xù)的諸多事情。”官家解釋道。
蕭欽言這時也放下手中的信箋，輕笑道：“這狀元郎倒是好大的魄力，老夫都感到棘手的事情，他卻三下五除二給直接辦了。”
“那趙銘給使相來信又是為何？”管家不解的道。
“這趙銘倒也識趣，知道這么大的事情，單憑他和千帆兩個人兜不住，正好老夫入京拜相在即，索性賣老夫一個面子，讓老夫入京前身上添點政績，或者說，是準(zhǔn)備借老夫的勢給他們頂住來自汴京的壓力。”
“這不，打點的錢都一起送來了?！?p> 蕭欽言久經(jīng)官場，自然不會猜不出趙銘的用意，言外之意，趙銘這是他把蕭欽言當(dāng)槍使。
“那趙銘與您素未蒙面，如何就敢肯定您一定會幫他？”官家猜測道：“莫非他知道了您和顧指揮的關(guān)系！”
“不排除這個可能，畢竟我和千帆的關(guān)系雖然隱秘，但也不是無人知曉，而且趙銘極有可能在從汴京出發(fā)前便已經(jīng)知曉海禁走私案，不然單是為了讖言之事，官家還用不著同時派出兩名皇城司指揮?！笔挌J言冷靜的分析道。
“可是，海禁走私背后的那幾個人都不是好相與的，使相您眼下如今拜相在即，卻是不好橫生波折，不若屬下讓人將那四十萬貫退回錢塘，不作理會?！惫芗医ㄗh道。
“白撿的政績?yōu)楹尾灰俊?p> 蕭欽言卻是搖了搖頭道：“況且，趙銘既然有官家暗中授意，老夫又豈能拒絕，千帆又牽扯其中，老子幫兒子，亦是天經(jīng)地義。”
倒也是這么回事，三個愿意，隨便一個蕭欽言都沒有拒絕的理由。
管家心中了然，請示道：“那使相以為，我們?nèi)缃裨撊绾?？?p> 蕭欽言沉思片刻，吩咐道。
“既然那趙銘想要借此事攪動江南官場風(fēng)云，那不妨讓此事更熱鬧一些，通知寧海軍楚將軍那邊配合平江軍封鎖沿海沿江所有的碼頭，嚴(yán)查過往的南洋番商，一旦發(fā)現(xiàn)夾私攜帶，立即扣壓?！?p> “再將趙銘送來的那四十萬貫也送往汴京，這事你親自去辦，帶著我的拜帖，二十萬貫送到皇后的哥哥劉太尉府上，十萬貫送到八賢王府上，十萬貫送到曹相府上，一定要快。”
“同時讓我們的人前往各涉事州縣，不出意外，官家會下旨讓我遴選官員到涉事州縣主持大局，等官家圣旨一到，立即讓他們表明身份，接管各涉事州縣一應(yīng)事物，借此機(jī)會肅清江南官場。”
“屬下明白！”
另一邊，青龍抵達(dá)汴京后并未第一時間入宮面圣，直至汴京的錦衣衛(wèi)傳來消息，蕭欽言的管家已經(jīng)進(jìn)入汴京城，這才拿著趙銘的指揮使腰牌入宮面圣，將從鄭青田府上搜到的賬本和書信親手呈到宋真宗趙恒面前。
“江南官場竟已是糜爛如斯，當(dāng)真是無法無天！”
啪——
趙恒將賬本和書信摔在案桌上，怒道：“來人，去把八賢王、劉太尉，柯相、曹相給朕喚來。”
不多時，幾人得到皇令，匆匆趕到皇宮，看著滿臉陰翳的趙恒，齊齊拜倒：“臣弟（微臣）拜見官家，不知何事引官家如此震怒？”
“幾位，你們先看看錦衣衛(wèi)指揮使趙銘派人從江南給朕帶來的東西?！?p> 隨侍太監(jiān)將賬本和書信逐一分與幾人查閱，八賢王、劉太尉和曹相看后，臉色如常，他們剛剛收到蕭欽言派人送來的拜帖，自是心中有數(shù)。
柯政卻是臉色大變，鄭青田可是他們門生，當(dāng)年正是他舉薦鄭青田到錢塘為官，涉事官員中更有一大半隸屬他領(lǐng)袖的清流一派。
“說說吧，此事該如何處理？”趙恒沉聲道。
收了錢，自然要辦事，劉太尉首先表態(tài)道：“回官家，鄭青田等一眾江南官員相互勾結(jié)，私開海禁，按照我朝律法，理應(yīng)正法，株連九族?！?p> “臣附議！”
曹相隨即開口道：“這些官員勾結(jié)番商，私開海禁，從中牟利，有?；识鳎瑢嵲谑悄懘笸秊?，必須嚴(yán)懲，以正國法?！?p> 柯政自詡一身風(fēng)骨，對此事自然也是深痛惡覺，但權(quán)衡半天，還是遲疑道：“茲事體大，若一下子處理這么多官員，江南東道涉事各州縣無人主事，恐生混亂，還需從長計議?！?p> 劉太尉依靠皇后哥哥的身份坐上太尉之位，為此一直受清流詬病攻訐，此時好不容易被他抓到清流的把柄，當(dāng)即反駁道：“柯相此言差矣，如此國之蛀蟲，若不以雷霆手段施以嚴(yán)懲，豈不助長其囂張氣焰，若其他州縣官員再有樣學(xué)樣，長期以往，國將不國，柯相莫要因為你是那鄭青田的門生，涉事官員中又多你清流之人，便不顧大宋江山社稷，為他們開脫?。 ?p> 呸！
就你劉太尉也配說別人是國之蛀蟲？
分明你才是所有蛀蟲中最大的一只。
柯政暗自在心里啐了一口，倒也早有預(yù)料，像劉太尉這樣的奸佞肯定不會放過這個打壓清流的好時機(jī)，同時，心里也涌上無盡的悲哀和苦澀，他一生的堅守土崩瓦解，罪魁禍?zhǔn)走€是清流內(nèi)部的官員。
但為了清流的未來，柯政還是硬著頭皮對宋真宗道：“柯某所言乃是為了江南各州縣的穩(wěn)定，非一己之私，請官家明鑒?！?p> 說完，目光求助的看向八賢王。
作為朝野公認(rèn)的賢王，此前也與清流往來密切，又蒙官家信任倚賴，為今之計，也只有他能為清流說得上話了。
但他忘記了一點，八賢王姓趙。
八賢王的人品自是毋庸置疑，在接到蕭欽言的拜帖后，也是唯一一個將蕭欽言送來的十萬貫銀錢悉數(shù)退回的人，又和清流關(guān)系不菲，但身為皇室，他自然更多的要為趙家的江山社稷考慮。
無視柯政求助的目光，八賢王思索片刻，建議道。
“臣弟也同意嚴(yán)懲涉事官員，但涉事各州縣的穩(wěn)定也不能不考慮，臣弟建議優(yōu)先從江南其余州縣甄選政績出眾的官員到前去主持大局?！?p> “至于不足空缺的職位，這些年科舉及第的仕子有相當(dāng)一部分還未授官，至今滯留東京，今年更是只有頭名狀元被授了錦衣衛(wèi)指揮使的職位，皇兄不妨從中擇優(yōu)選擇一部分派往江南，補(bǔ)足空缺。”
“八賢王言之有理，如此既不用擔(dān)心那些州縣無人理事，爆發(fā)混亂，又能讓那些滯留東京的仕子得以出仕，不至于滄海遺珠，可謂一舉兩得。”劉太尉當(dāng)即贊同道。
“荒謬，這些仕子從未經(jīng)過官場歷練，猶如空中樓閣，朝廷怎么放心他們一出仕便擔(dān)任州縣主官？”柯政不同意道。
劉太尉毫不客氣的反駁道：“那也好過讓一群貪污腐敗的蛀蟲在那里肆無忌憚啃噬大宋的根基?！?p> “你……”
“夠了！”
柯政還要再言，卻被趙恒不耐煩的打斷。
“江南之事便依八賢王所言，傳旨趙銘，讓他放手施為，再賜予尚方寶劍，所有涉事官員該殺的殺，該流放的流放，朕絕不姑息。”
“再下一道詔書給蕭欽言，讓他就地選派官員前往涉事州縣主持大局，時候?qū)⒚麅詧髠淅舨總浒讣纯??！?p> “至于汴京滯留仕子的選拔……”趙恒看了看八賢王，道：“此事便由皇弟全權(quán)負(fù)責(zé)，同樣將名單報備吏部備案即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