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子那一腳著實用了狠勁兒,白言言被他一腳踹醒。據(jù)果子事后頂著滿臉青腫回憶道,他那一腳是真的用了吃奶的勁兒。
白言言剛被一腳踹醒,天雷就照著她劈下來。
——麻了。她想。
這是最后一道天雷。
此刻,白言言痛苦不堪,她的靈魂仿佛被人用力撕扯著、蹂躪著、掰碎了。疼痛比之先前更甚。
她已經(jīng)沒有時間觀念了,就好像掉進深淵之中。
娑婆婆說的無間地獄也不過如此吧,被惡鬼啃噬靈魂的萬鬼之刑估計與這一般無二,怪道人類都喜歡用“下地獄”來咒罵一個人。
白言言跪在地上,仰天嘶喊著,聲嘶力竭,面目也猙獰起來。
不遠處的果子心揪成一團:他與白狐貍一同長大,可謂是青梅竹馬,這世上要說誰與白狐貍最為親近,除了他再找不出旁的……妖來。
他們不是親人卻勝似親人。
白狐貍痛苦,果子也要比她痛上更多。他曾幫過白言言不少忙,然而歷劫這件事即便他想替,也沒有任何辦法。
在這慘痛的聲音中,他只能默默祈禱著。
——只求東籬神能保白狐貍平安,信徒愿一輩子侍奉大人。
果子幾乎要將自己的靈魂交了出去,雷劫終于結(jié)束了。
那一剎那,烏云退散,陽光重新普照大地,原先逃離的動物都探頭探腦地回來了。
果子飛速跑到白言言身邊。
白言言的樣子沒有什么變化,狐體卻昏迷不醒。果子不知情況好壞,不敢輕易動她。
可是一直待在這里也不是事兒。
“白狐貍啊白狐貍,我上輩子是不是欠你的?!?p> 果子嘟囔著,幾個躍步上了樹——老榛樹家離這兒不遠,他不僅歷過劫,還在人間學了一身妙手回春的醫(yī)術(shù),這個時候把他叫過來最合適了。
不過幾瞬,果子就迎上了款款而來的老榛樹。
果子跳到他面前,“嘿,甄老爺爺,你這是要去哪兒?白狐貍剛歷完劫,現(xiàn)在躺在地上一動不動。甄爺爺快跟我去看看。”
老榛樹捋了捋自己的胡須,把果子抱在懷里,“老夫就是為了言言去的?!?p> 果子安穩(wěn)地被他抱在懷里,但見老榛樹一點也不著急,仍然一副優(yōu)哉游哉的模樣,“甄爺爺,你走快點,兩條大長腿怎么走的那么慢?白狐貍躺在地上生死未卜,你快點走好去救她小命?。 ?p> 老榛樹話里帶笑,“平時看你們兩個鬧得兇,沒想到情義倒是真切?!?p> “您不能……不能借夸我轉(zhuǎn)移話題——我東籬小王子,那絕對是最講情義的了……哎,爺爺!您走快點兒!”
老榛樹被果子吵得無奈,只得跟他講清楚,“我給你的人參你用了嗎?”
“用了。哎呀,爺爺,這個時候了怎么還問這個!”果子心里著急,埋怨老榛樹顧左右、言其他。
老榛樹呵呵笑著:“東西用了言言就沒事了。你小家伙沒歷過劫,有些事情不知道。天劫過后,歷劫的妖本體虛弱,但他此時已筋脈全通,昏迷狀態(tài)能更好的吸納天地靈氣,補充靈力、恢復體力?!?p> 老榛樹這只妖,修成人形后在人間學了些壞東西,雖然有時候喜歡逗小輩——尤其是白言言那只狐貍玩,但是正事上絕對不含糊。果子聽他這么說,也放心了不少,轉(zhuǎn)眼問起別的事情來了。
“那白狐貍醒了之后就能變身……就能變成人了嗎?”
老榛樹不置可否,“人,不只是具有一個樣子,它的內(nèi)在的東西是跟妖不一樣的。如果只有一個人的殼子,而沒有人的內(nèi)在,他是人嗎?我在人間待了十幾年都不敢說自己變成了‘人’?!?p> 老榛樹這番話有點廢果子,他絞盡他那小腦袋瓜子里的腦汁也不明白甄爺爺?shù)脑捠鞘裁匆馑?,但他松鼠果子又是個不懂就問的好孩子,只得誠惶誠恐地問道:“這人怎么還分內(nèi)外?有兩層???”
老榛樹被他問得一愣,俶爾仰天大笑起來。
果子被他笑的尷尬,但又礙于老榛樹長輩的身份,不敢造次,以為是自己問錯了,于是更加惶恐,縮在老榛樹懷里不敢再動。
老榛樹笑得痛快,低頭一看果子那小可憐的樣子,就知道自己的表現(xiàn)過分了。
果子雖然不太聰明,靈智并不優(yōu)秀,但它做妖重情義,對長輩也恭敬,甄致還是很喜歡這個小家伙的,見自己把這只小松鼠欺負得有點過頭,他以拳掩面假咳了兩聲,回答了果子的問題。
“你的問題很有意思。”甄致頓了頓,想好了措辭才開口解釋,“人間與東籬最大的區(qū)別并非人與妖的區(qū)別,而在于階級?!?p> 果子聞言,仰頭去看甄爺爺。
“你大約聽說過。人間有國家、有皇帝、有文官、有武將,有平民百姓,也有……豬狗不如的奴隸。人把自己分為三六九等,遵從三綱五常、三從四德,他們的生活受禮法約束……”
老榛樹講了一些人間的事,果子聽得云里霧里的。
“總之,做人,不僅要有五臟六腑、四肢軀干,還要遵人間的‘天道’?!?p> “就跟做妖一樣嗎?我們不是也要遵循天道嗎?”
老榛樹看了他一眼,“你說得對。做人跟做妖是一樣的。”
一老一少路上聊得歡樂,到了黃峰腳下,白言言已經(jīng)悠悠轉(zhuǎn)醒。
果子從甄致懷里跳下,跑到白言言面前。
“白狐貍,你現(xiàn)在感覺怎么樣啊?”
白言言被雷劈的有點發(fā)懵,她五感還沒恢復,只覺得腦袋嗡嗡作響,果子說的她一個字也聽不清。
果子看白言言一臉茫然,害怕她被雷劈壞了腦子,轉(zhuǎn)頭就拽著老榛樹給她做檢查。
“別急別急。”老榛樹安撫他,“她現(xiàn)在就像是被人敲了一棍子,反應遲鈍,讓她好好休息就行了。”
果子不再動作,讓老榛樹把白言言帶回洞府——他怕拖著狐貍回去會把狐貍拖出傷來,才不是覺得甄爺爺懷里舒服想偷懶!
于是白發(fā)老人抱著一白狐一松鼠朝著黃峰深處離去。
白言言一休養(yǎng)就休養(yǎng)了將近一旬的時間,果子在她洞府里照顧了她一旬,老榛樹偶爾也來看看她的情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