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爾穿得破衣爛衫,臉上都是又黑又臟的油污,活像一個小乞丐,而一旁的冬妮婭仍穿著為晚餐準(zhǔn)備的禮裙,兩個人走在一起,在旁人看來實在是一個奇怪的組合。
保爾感到有點兒不好意思,倒不是因為自己穿的破,而是因為剛才向冬妮婭撒了謊,他沒話找話的說:
“你不吃晚飯,不會餓嗎?這部新戲好像要演很長時間?!?p> “少吃一頓飯不會有什么的。你總是來看戲嗎?保夫魯沙,我對你的喜好還不是很了解,請多告訴我一點吧?!?p> “其實我一共也沒看過幾次戲,只是喜歡這種熱鬧的地方,你知道的,這個劇院一般只有窮人才會去,不用擔(dān)心看見維克托那樣的家伙,這才是最讓我高興的?!?p> 冬妮婭瞥了保爾一眼,她想告訴保爾不要這樣說別人的壞話,維克托也算是她的朋友,但想到保爾的倔脾氣,她還是沒有說出口。
夏天傍晚的風(fēng)吹起來了,刮得路旁的楊樹颯颯的響,整個天空仿佛火爐一般紅,層層疊疊的晚霞看起來像被捶打的熱鐵。
保爾瞧了瞧冬妮婭的臉,猶豫了半晌,最后還是對她說:
“其實我本來就是想找你去看戲的,你不用再去買票了。”
冬妮婭頓時笑起來,高興得拿手撫摸保爾的臉頰,說:
“你可真別扭!”
兩個人有說有笑,很快就走到了車站旁邊的劇院,不過保爾似乎來得太早,劇院門口沒有幾個人,只有個臉圓圓的小伙子在賣票,他看見他們倆,熱情的笑起來,露出一排不太整齊的牙齒,說:
“還沒有開始演戲,不過你們也可以到里邊去,放心,我們的演員不是獅子,不會撲下臺咬你們的!”
保爾笑著答到:
“你可要保證不會咬我們?!?p> “我保證!”
他們沒再多交談,保爾便拉著冬妮婭走進劇院了。
劇院的門很矮,在外邊罩了一面紗簾,一走進去,仿佛走進了一個幽暗的山洞,只有北邊舞臺上有一盞淡黃的遠光燈,而且也沒有太大的照明作用。
這場景讓冬妮婭想到了書中所寫的古代人類,在夜里點燃一小堆篝火。
除了他們兩個,也有幾個人早早來了,坐在觀眾席里靠前的位置。保爾用腳踢著地上的蘋果核,對冬妮婭說:
“你穿得太干凈了,這里臟得很,你一會兒就得像塊白布掉進染料似的,給弄得一身臟?!?p> “那也沒什么,不過就是跟你一樣,你不在意,我就不在意,保爾,我想向你說明,富家孩子跟你,或者謝廖沙他們也并沒有太大的不同?!?p> 保爾在前面走,坐在了第二排中間的位置,隨口答道:
“你可以坐劇院的臟椅子,但是維克托不會,律師列辛斯基也不會,不過我也不在乎你們跟我一不一樣,誰惹我我就還手,誰對我好我就感激誰,從小到大我都是這樣過來,以后應(yīng)該也不會有什么改變?!?p> 冬妮婭看不清保爾的臉,她不知道他是板著臉還是開玩笑的神色,只能看見一只黝黑而倔強的眼睛在注視著她。
忽然,在他們前面有個大胡子的老頭轉(zhuǎn)過身來,樂呵呵地瞧著保爾說:
“我還想呢,沒想到真是你這個小家伙!瑪麗亞家的柯察金,阿爾焦姆像你這么大的時候可沒這么有出息,領(lǐng)著女朋友來看戲,真是有一套!”
“冬妮婭,你別理他,他是發(fā)電廠里的斯捷羅夫老頭子,專門說些討人厭的話。”
聽保爾如此說,斯捷羅夫吧嗒吧嗒抽起了煙斗,嘴唇上的黑胡子聳來聳去,不再說話了,只是對著冬妮婭反復(fù)瞧了幾眼,瞇著眼睛又轉(zhuǎn)回身去了。
這時,舞臺上探出個高挑女孩的身影,在燈光中如一只天鵝般站直了身子,她身后的樂隊仍忙著擺放樂器,她卻獨自唱起歌來。
這是一支俄羅斯民間的老曲子,幾乎人人都會哼上幾句。即使只是試試嗓音,那個女孩也已經(jīng)唱得如云雀般嘹亮清脆。
正當(dāng)保爾和冬妮婭沉醉在這歌聲中時,斯捷羅夫忽然朝著舞臺中央喊到:
“嘿!小姑娘,讓我身后這小子給你拉手風(fēng)琴吧,你看你們這個樂隊半天也忙活不完,唱這曲子要是沒有手風(fēng)琴,就像蓋房子沒蓋房頂一樣,放心,雖然這小子個子不高,拉起琴來說不定比你們的樂隊還厲害!來一段吧,柯察金!”
保爾被他突如其來的慫恿搞得一愣,大聲回應(yīng)他道:
“你怎么不讓我上去表演燒鍋爐呢?那個我更擅長!”
冬妮婭則笑著對保爾說:
“我不知道你還是個小音樂家呢保爾!說實話,我不相信你會拉琴,就算會,肯定也只是些小孩子的曲子?!?p> 保爾拉低了帽檐,靈活地翻過座椅,有些鬧脾氣地回身對冬妮婭說:
“我拉得好不好,你一會聽聽看就是了?!?p> 他跳上舞臺,走到那盞遠光燈底下,那是樂隊的位置,然后朝著手風(fēng)琴手說:
“你們都聽到了吧,請把琴借給我用一下?!?p> 拉琴的小伙子爽朗的笑起來,把肩上的手風(fēng)琴拿下來給了保爾。
眼看著保爾有模有樣的拿起了手風(fēng)琴,走到舞臺中央,斯捷羅夫竊喜著轉(zhuǎn)回頭,小聲對冬妮婭說:
“沒想到你能制得住這只小倔驢!”
而冬妮婭正目不轉(zhuǎn)睛地看著舞臺上的保爾,他把黑乎乎的小手按在琴鍵上,在燈光里仿佛一尊精心雕刻的石像。
剛才唱歌的女孩轉(zhuǎn)過身去,向保爾示意:
“你叫柯察金是吧?你可以開始拉曲子了?!?p> 保爾得了命令,立刻拉起琴來,手指在琴上蝴蝶一樣飛舞著。他太熟悉這支曲子了,以至于他根本沒有專心去拉,而是偷偷看著冬妮婭,好像在證明自己并不是個只會拉兒童曲的手風(fēng)琴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