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風(fēng)縣近日有位大客,出手闊綽,一來便吃下多處店鋪,尤其是藥鋪。
今日更是找上李夭掌管的鋪面,欲收購所有藥材,店里的掌柜無法決定,才找人急忙叫來李夭。
蔣一見面,李夭便皺起眉頭,從來人身上聞到極為惡心的味道,她不喜歡這人,給他的評價是一個字:愚。
聽其談吐,話語間可猜測出此人的目的并非是店鋪,他吞下山風(fēng)縣的藥材可謂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一觀二聞,便可道出藥植的特性、年份,理當(dāng)是識藥的行家,但其流露出的失望之色也是被入門的李夭看在眼里。
“不知客人需要哪種藥材?丁公藤、紫荊皮、人參、獨活,我們都有?!崩钬残δ樝嘤?,所謂來者是客禮讓半分。
男子名石橋,是附近清水縣地主石家的管家,昂首說道:“只要是店里的藥材,我全包了”。
李夭拍手叫好,一個勁的拍馬屁,說什么藥材頂絕,還夸石橋英俊瀟灑,生怕對方反悔不收購他們的藥材。
挺著足以撐下一頭豬的肚子到處晃悠的石橋,被李夭的馬屁拍的神魂顛倒,樂呵呵的。
怕他不信,還去后面取出鎮(zhèn)店之寶——天山雪蓮給石橋。
石橋見后頓時垮了臉,但立刻又發(fā)笑,真笑假笑一看便知,盡管他有意掩飾,可卻逃不開李夭慧眼。
他摸了摸腰間的錢袋,叫停正在裝藥打包的伙計和掌柜,露出失落的表情說:“哎呀,這貨怕是買不成了,老爺有吩咐,貨夠了就不再進(jìn)藥,你看......”。
“不礙事,下次要收藥材的時候找我李夭,凡是李家藥鋪,只要報我名字給你打七折?!闭f著將一株百年人參給了石橋。
“一定,一定,李老板放心,石某一定第一個找你,哈哈!”石橋笑的時候肚子一顫一顫的,臉上的肉一抖一抖的,儼然一副活豬嘴臉。
“安叔,送一下。”
“不用,不用,你們忙,石某就不打擾了?!?p> 勸退相送的掌柜,石橋便去往其它藥鋪。李夭叫掌柜通知門下藥鋪,凡是見到此人進(jìn)門,就說歡迎客人光臨李家藥鋪。那人聽后,自會離開。
實際上李夭只是讓石橋看到了結(jié)果,對方購買所有藥材就是不想讓人知道他在找靈藥,當(dāng)看到最好的不過是百年份的天山雪蓮時自然不想花冤枉錢。
數(shù)月前李夭就收到消息,說是有一批靈藥出現(xiàn)在市面上,引得商人瘋搶。為查出靈藥來源,甚至有人花大價錢打通渠道,追蹤至瓦方寨而去,但帶回來的是滅寨的消息。
死相之慘烈,手段之歹毒,讓人懷疑有妖作祟。
除瓦方寨外,附近的弱水村也是一把火燒的精光,沒有找到一個活口。李夭頓時猜想是不是有新的醫(yī)者現(xiàn)世,更是聯(lián)想到弱水之上的傳說——昆侖。
不過這都是她的臆想,就算真有醫(yī)者也不能被她遇到,更不可能為她所用。如今大唐萬邦來朝,僅有的幾位醫(yī)者都登記在冊,或為女帝所用,或為世家大族所掌控。
而能讓醫(yī)者屈服的,除了權(quán)勢就只有絕對的才能可以讓他們欽佩,能做到這一點的人,李夭只聽說過一人,藥師藥道然。
掌柜問:“小姐,這算解決了?”
李夭搖頭回道:“只是暫時的,他們想收集所有流落的靈藥,等反應(yīng)過來定不會罷休。屆時再通知我,我自會處理”。
“是?!闭乒袷蘸锰焐窖┥?,放于柜臺后繼續(xù)問道:“對了小姐,聽說你有意中人了?這杯喜酒可得討一杯”。
詫異,掌柜是如何得知的,只聽掌柜解釋說:“我聽伙計說你和男子相會,這可是頭一回,所以妄加猜想,小姐莫怪”。
“對啊,還是個毛頭小子,比小姐年輕多了?!被镉嫴逶捳f:“我可沒說小姐吃嫩草,我的意思是那小子有福氣,早早抱了金磚”。
“人還沒答應(yīng)呢,八卦什么?”也不多做解釋,反正遲早這些人要知道的,李夭言:“以后再嚼舌根,直接趕出去”。
在李夭走后,伙計湊到掌柜身邊說:“掌柜的,有戲嘿”。
兩人對視壞笑,心照不宣,這次喜酒說不定能喝成。
十歲時,其父便上了沙場,李文峰曾對她說照顧好阿娘,正確運用自己的才能。
李夭天賦異稟,懂識人之術(shù),是經(jīng)商之才,從十五歲起開始在其母宋芳的支持下踏入藥材圈。
憑借對每個人的心思和性格把控,她以一種微妙的方式成為山風(fēng)縣的平衡點,但她從不會插手其它類型的生意,也不會壟斷山風(fēng)縣的藥材,盡管她有這能力。
李家家訓(xùn):做事藏三分,做人留一線。
而李夭藏起來的又何止是三分,留的何止是一線,隨之埋著的還有她的野心。
回去的路上,她沿著河邊的街道走,然后他停下了,因為這里是以前其父李文峰居住的地方,河對岸也不再有什么宋員外府,只有喧囂的街道巷陌。
“姑娘,算卦嗎?”
突然一個聲音打破她的思緒,是那個吐血的卦師。
李夭坐于臺前說:“以前沒見過你,外地來的?”
卦師只是一笑,繼續(xù)道:“鴻鵠被藤蔓纏住,脫不開身,不過近來會有轉(zhuǎn)機(jī)?!?p> “雖掙脫束縛,卻又進(jìn)入一張更大的網(wǎng),這張網(wǎng)擺在你的眼前,你進(jìn)不進(jìn)去取決于你自己,若是選錯,可就出不來了,甚至可能賠上自己的性命”。
只覺此人有點道行,所言不一定為虛,因她看見一個命字。李夭問道:“你分文不收,那你收的是什么,命嗎?”
見卦師面露驚色,李夭緊緊盯著他的眼睛說:“不是命,那就是壽元,多久?”
聽完卦師坐不住了,碰上硬茬子,慌張說:“姑娘說笑,壽命怎么能收,那不是折壽的事嗎,不能做的”。
“泄的是天機(jī),折的是壽命,收的自然也是壽命,不然你會做虧本買賣?命師,命逍遙?!崩钬驳榔扑纳矸?,反倒是讓他安心下來。
命逍遙不知從何處拿出一把扇子,側(cè)身搖扇而坐,“今日卦完,不送”。
其實李夭并不知道他的身份,這么說只是在詐他,現(xiàn)在對方的表現(xiàn)恰巧說明她猜得沒錯。如果說醫(yī)者之師是藥師藥道然,那當(dāng)代卦象一道可稱首的唯有只為有緣者占卜的命師命逍遙。
“三年,我用三年再換一個卦?!崩钬舱f出這樣的條件,也確實讓命師動容,觀其表情說:“最近出現(xiàn)的醫(yī)者是誰,在哪里?”
平常一年見不到一個,今日一見便是三位,只要算上這一卦,那就是開張吃三年,畢竟每算一個人他只收三個月壽命。
“你說的,不可反悔,那我就再起上一卦,卦起不悔?!闭f著命逍遙就在心中又起一卦。
但緊接著他就面色驚恐,直接吐出一口老血,三年壽命沒收到,反而又損失三年。
好在李夭躲得快,血沒濺其身上,只聽命逍遙虛弱著說:“又是這小子,今天繞不開了是吧”。
攤位連同命師在罵聲中消失,留下地上的血跡和茫然無措的李夭。她模糊聽見對方要找誰拼命,那個人造成她沒有得到答案。
“可惡?。?!”
她遇到了許多人一生都見不到、耗盡家財也請不到一卦的人,可就這么走了,她氣?。?p> “李小姐?!?p> 她聽到有人叫她,轉(zhuǎn)身一看是柳心兩人,無名別著頭裝看不見她,幼稚的很。
李夭:“我們還真是有緣,這樣都能遇到,既如此,那就一起走吧!”
李夭的手按在無名頭上,“對了,方才我提的事情想必你一時無法接受,我給你考慮的時間,想好了告訴我”。
在她面前無名就跟個小弟弟一樣,無論言語還是行為都在證實這一點,這讓無名很煩躁,同時也很疑惑,兩人理應(yīng)是初次見面,可在他看來李夭好像跟他很熟的樣子。
“聽說清風(fēng)縣中秋有個習(xí)慣叫燒塔,只是我們找了一圈都沒能找到,不知是取消了還是其它原因?”柳心適時發(fā)問,言下之意是讓李夭帶他們再逛一逛,只因無名對這中秋似乎很感興趣,她很喜歡看著無名的笑容。
“燒塔,誰要燒塔,是你還是……?!崩钬驳囊暰€從柳心轉(zhuǎn)到無名身上,“還是你?”
無名迅速舉手,“我,我要燒塔。”他絲毫沒有察覺到李夭言語中的意思,直到周圍的人停下腳步興奮的看著他。
鐺,鐺,鐺!??!
接連三聲鑼鼓敲響,震動了整個清風(fēng)縣。周圍人群開始喧嘩、沸騰,個個跟打了雞血似的。
無名:“怎么回事?”
李夭:“在這里,中秋,有一句話很久沒人敢說了,你,勇氣可嘉”。
不明所以的無名被幾個人抬走,后面跟著一隊敲鑼打鼓的隊伍,也不知是從哪兒冒著的。
“先生,先生?。?!”
無名這會兒不僅不害怕,反而樂乎所以,柳心的呼喚聲也淹沒于“燒塔”浪潮下。
“別急,我?guī)闳タ纯催@清風(fēng)縣五年未有的舉世盛況?!崩钬才c柳心跟著人流走,約摸半個時辰才看到坐在瓦礫上的無名。
中秋夜燒塔的塔高1—3公尺不等,多用碎瓦片砌成,大的塔還要用磚塊砌成,約占塔高的1/4,然后再用瓦片疊砌而成,頂端留一個塔口,供投放燃料用。中秋晚上便點火燃燒,燃料有木、竹、谷殼等,火旺時潑松香粉,引焰助威,極為壯觀。民間還有賽燒塔規(guī)例,誰把瓦塔燒得全座紅透則勝,不及的或在燃燒過程倒塌的則負(fù),勝的由主持人發(fā)給彩旗、獎金或獎品。
不過清風(fēng)縣的賽燒塔有所不同,普通塔的塔高只需要到膝蓋便好,而主塔的塔高則必須超過三米高才行。
“這是做什么?”柳心問道。
李夭:“賽燒塔有個規(guī)定,誰在中秋這一天說出‘我要燒塔’四個字他就必須選擇燒主塔,如果輸了就得給其余的參賽者每人最低一百兩銀子,高的得給上萬兩,但贏了什么也沒有,只會收到別人的贊美”。
“主塔這么高怎么可能贏,先生豈不是輸定了?!绷陌档劳炅?,他們可沒有銀子賠,她的聲音有些著急和不知所措,急忙問李夭:“該如何是好”。
“所以我說他勇氣可嘉嘛,敢開賽燒塔的都是家里有礦錢多的燒的慌,以此來散散財,也算是做好事了。上一次燒主塔的人都改行賣豬肉了,已然過了五年,沒人敢做著主塔人?!崩钬舱f的沒錯,五年前那個說要燒塔的家伙叫潘兆夫,是此地曾經(jīng)的大商戶,可就這么一次就賠的傾家蕩產(chǎn),現(xiàn)在他賣起了豬肉長得肥頭大耳、膀大腰圓。
站在副塔前吆喝,圍著油嘖嘖圍裙,咧著嘴說終于有新的冤大頭了的人就是潘兆夫,這一次他也參加了比賽。
塔從高到底分為三米高主塔一座,一人高副塔四座,等腰高腰塔百座,膝蓋高膝塔上千座。
主塔、副塔、腰塔都聚集在廣場上,剩余的千座膝塔皆安放在各家各戶的門前,李婦人得知有人要點主塔便也湊了個熱鬧,就在自家門前讓小蓮搭了一個膝塔。
“你這么淡定是不是有辦法讓先生贏?或者你有銀子?”
“我們非親非故的今天剛見面就想讓我掏二十多萬兩出來,當(dāng)我是財神還是冤大頭?”
“先生不是你未婚夫嗎?”
“打住,他可還沒答應(yīng)呢,或者你去勸他立刻答應(yīng)說不定我可以考慮幫他一下?!?p> “先生的事情由他自己決斷?!绷奈站o手中的刀,朝著主塔走到無名身邊,若是有人敢向無名要銀子,她就剁了他們的手。
沉浸在喜悅中的無名還沒意識到事情的嚴(yán)重性,樂呵呵的對柳心說:“你看,好多人,他們笑得多開心”。
柳心可不管其他人開心與否,她只考慮她的先生的心情。
潘兆夫舉著殺豬刀朗聲問道:“不知燒主塔的小兄弟是怎么稱呼,今日有幸見到財神爺。還得討教討教”。
下面的人對無名很客氣,因為單看衣著和氣質(zhì)就知道無名絕非普通人,而且有膽量燒主塔的人必然是家底雄厚,非富即貴,對于給他們送錢的人怎么也得禮貌一二。
藥無名問柳心:“他干嘛叫我財神爺?”柳心說只是一個稱呼而已,八成腦袋有問題。
無名答道:“在下無名,請各位指教”。
“既然小兄弟不愿意說那也不強(qiáng)求,那就請主持者上場,我們快點開始吧!”
他明明說了名字這個潘兆夫卻說不強(qiáng)求,好吧,無名承認(rèn)柳心說的可能是對的,對方腦袋指定有點問題。
在柳心得提示下無名點燃了身后三米高的瓦塔,按規(guī)矩最高的塔要先燒半個時辰,等主持者講完規(guī)則后其他人才可繼續(xù)點塔。
今年清風(fēng)縣指定的燒塔主持者正是李夭,她也是裁判,負(fù)責(zé)講解規(guī)矩和評判勝負(fù)。她雖打著哈欠卻依舊婀娜多姿,惹得多少老少爺們歡呼雀躍。站在高臺上,哀怨的看了眼無名,若不是他叫囂著要燒塔,今年的賽燒塔就這么過了,她也可以回家睡覺,哪里需要在這里折騰。
況且無名這個簍子還不知道該怎么解決。二十多萬兩,就算是把她家的所有藥鋪賣了也值不了這個價錢。她手里倒是有許多大老板的把柄,若是以此敲詐一番說不定能籌齊,可這樣一來李夭也別想在山風(fēng)縣混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