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年紀大了些。
村里頭的湯大伯隔三差五的趕著驢車早出晚歸,天不亮就去鄉(xiāng)鎮(zhèn)的集市采購一些平日里常見常用的便宜物品,順便搭乘一些村里頭的村民,也能從中收點兒趕路錢,特別是逢年過節(jié)的時候,去趕集走親戚的特別多,去一趟那是遠遠不夠的,湯大伯就會多跑三四趟,家里賣貨的活計只得交給妻子來做。
而這一天卻是特別,湯大伯不到九點就趕了回來,車上拉著早上坐順路車的兩個女人。
一個是王婆婆,因為兒子有一點兒出息,在縣城里謀劃到一個小小的官差兒,吃到了公家的糧食,所以她也便顯得比村里的其他同輩女人更加的富態(tài)而滋潤,胖乎乎的圓臉上,總是掛著兩個深深的小梨渦,透出那么一絲兒可愛來。
另一個女人則是張寡婦,總是喜歡把長長的黝黑的發(fā)辮用一根細長的大紅絲帶纏繞成一個又大又厚實的圓圈,最后在發(fā)尾處打成蝴蝶結,腦袋晃動的時候,那蝴蝶結也跟著晃動起來,像展翅欲飛了去,又像熊熊燃燒起來的火焰。
他們一臉凝重的趕回村口,帶回了一個讓人難以置信的事情——鬼子們已經(jīng)來了。
村里的氣氛頓時壓抑而凝重,再也沒有聽到年輕男人到處吹著快活的口哨,再也沒有聽到哪家俊俏的女子唱起了悠揚清脆的情歌,那些村里的男男女女也不再細細碎碎地嚼著哪家的閑話……連村道上的人也稀少了起來,不少人家即使是白天也開始大門緊閉。
安靜,讓一個村落充滿了詭異的氣息。
叔叔狠狠吸了一口煙,吐出一口煙霧來,“潤華前些日子還偷偷說打算去四川投靠他大姐夫。現(xiàn)在到處都是戒嚴,我們還是聽村長和那兩個外地人的話,還是趕緊離開這里早做打算?!?p> 叔叔說的外地人,就是今天下午突然跑來的兩個男人,其中一個身上還帶著傷,胳膊上掛著一道血跡。
準備去放牛的貴誠大哥,及時發(fā)現(xiàn)了兩個形跡可疑的外地人,急忙通知了村長。
于是,村長立馬帶著吆喝來的大多數(shù)村民,跟著貴誠大哥一路趕上那兩個外地人,眼下非常時期,他不敢有一絲的大意,萬一惹禍上身,那就是全村的罪人,了不得的大事。
兩人簡單說了一下來歷,此次執(zhí)行任務,一人受了傷,為了躲避鬼子的搜捕才不得不選擇此地繞道而行。
他們雖然穿著普通老百姓的衣服,但面目剛毅,態(tài)度真誠,操著一口本地的土話。
村長一聽是抗日的義士,心里就放松了緊張的心弦,升起幾分敬意,順口就打聽起義士是哪里人。
二大爺家的兒子說,是我堂客村里人,看著面熟。
只要攀上了七彎八拐的親戚,那就是熟人,何況人家還是讓人尊敬的人,干的都是男子漢大丈夫的大事。
村長熱情地上前招呼,又叫村里會點治療外傷功夫的村民簡單的包扎一下傷口,又吩咐村民準備酒菜,好好款待一下兩位義士。
但兩位義士急忙稱有要事不敢逗留,急匆匆的告別,離別之際,再三跟村民交代,此地不宜久留,如果有可能最好想辦法去大江對岸的縣市,畢竟那邊是國共管轄區(qū),相對安全一些。
但是管控一日比一日嚴苛,想去對岸的縣市哪里那么容易,一條彎彎曲曲的大江阻隔了兩地,別看只是一條江,日積月累多少年,兩地口音方言也多有不通之處。
為了方便兩地生意往來,或者是走親訪友,河寬最窄的地方原本開設了渡口,只有一輪客船來回往返。如今,不少士兵駐扎在那里,每日里嚴格盤查。
還有一個渡口則在東邊比較遠的地方,那里停泊著不少的大船,坐船到對岸,幾乎需要一兩個小時的光景,但是那里的船不是客船,一般是不搭乘普通的船客,它們主要的任務就在這廣袤的湖水之中捕魚、運輸。
那一天天黑的特別早,歪歪斜斜的稀疏的幾顆星星格外的陰冷而薄涼,遠處的烏黑的山影像巨大的野獸一樣沉默地匍匐在大地上,依稀可以聽見幾處牛蛙那響亮而高亢的呼喚聲。
金鳳跟著一家人離開村子,沿著小道一路往南,南邊是一群層層疊疊的山脈,這里綠樹成蔭雜草叢生,他們就這樣在山林里越走越深,走了很遠很遠。
直到走進一大片竹海。這里的竹子遮天蔽日,茂密的竹葉兒在微風中輕輕地晃動,發(fā)出嘩嘩嘩嘩的聲響,這里根本就沒有路,只是認準了一個方向,踩著深深淺淺的竹根或者是枯葉一路前行。
最終,他們在這一片無邊無際的竹海中安了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