濁氣之森所在的那個山谷,天光依然晦暗不明,地上仍是被鮮血染紅的黃沙和石塊,但跟之前已經(jīng)大不一樣,不久前這里還是光禿禿的,除了那株枯死的梧桐樹,再沒有一棵花花草草,現(xiàn)在這里到處是樹木,也有了很多花草,我還看到了族長化成的那株異常高大的楓樹。樹林中彌漫著灰黑色的煙霧,他們都昏迷了過去,也都顯得生機不旺,有些已經(jīng)死亡了,但都依然屹立不倒,烙印在血脈中的責任使得他們?nèi)匀槐灸艿膬艋斓刂g的濁氣。
我落在原來那株梧桐樹所在的地方,化出梧桐原身,枝繁葉茂,瑩瑩如玉,空氣里面的濁氣凝重異常,仿佛能把我的毛孔堵塞,吸進我的肺里,也是一陣陣辛辣。我用我的根須牢牢穩(wěn)住厚土,嘗試修復這里的封印,我感到根須傳來的劇痛,濁氣像蟲子似的,拼命地想往我的身體里鉆。最終我昏迷了過去,我也失去了意識。我不知道我能不能活下來,但我知道我真的很想再看到煊和。
不知過了多長時間,我醒了過來,天空變得跟人間有點像,谷中有不少低矮的花草樹木,高大的卻不多見,但我卻看不到族長,我努力尋找,才在族長所矗立的地方發(fā)現(xiàn)了一株枝疏葉禿的枯樹。我看了看自己,我也是大不如從前,枝還在,只是葉子寥寥無幾,也沒有多少生氣。想來,族人已經(jīng)一批一批死去,一批死去,會有另一批新的來到這里。
我想哭,但我卻流不出眼淚。天地之間的氣息依然呼吸起來很不舒服,我想,我該慶幸我還活著。我看到了煊和,煊和在望著我流淚,淚流的無聲無息。我不知道他什么時間來的,我能聽,能看,卻不能動,不能說。我在迷迷糊糊之中,又睡了過去,看來我的神智還沒有完全清醒。
等我再次醒來,煊和還在我身邊。后來,我才發(fā)現(xiàn),我身邊有一間茅草屋,煊和就住在這里,一直不曾離去。有時,他用術(shù)法修復我身上的傷,助我一點一點復原。有時他還跟我聊天,有次,他說:“飄飄,我很想你,你已經(jīng)離開了我五千年了,你為什么還不醒過來?”“看到冥王要打破濁氣之森,我很害怕我會失去你,但我最終還是沒能阻止他,害你受難?!蔽疫@才知道,我已經(jīng)昏迷了五千年。
我不知道,煊和何時學會了飲酒,每次看他飲酒的樣子,我都很傷心。不知過了多長時間,我新長出了一片葉子,他高興得不知所措。他飛到空中,凝視著那片葉子,他想用手去摸,但他又不敢,他說:“飄飄,你醒過來了,對不對?”
此后,我的葉子越長越多,甚至還抽出了新枝,他也經(jīng)常飛到我的枝葉之間,或站或坐,一待就是一整天??粗雍妥兊酶吲d,我也覺得開心,我晃動葉子去碰他的臉。
又過了三千年,我的元神已經(jīng)能夠離體,但還不能化人。我總算能夠陪著煊和說話了,他高興得像個孩子。煊和說,他很想再跟我看一次昆侖境的桃花。
山谷的生機也已經(jīng)恢復了很多,雖然花草樹木不算茂盛,葉子黃丫丫的,但總算是不再顯得光禿禿的。后來,又有一些族人陸陸續(xù)續(xù)醒了過來。
兩千年后,這個山谷已經(jīng)看不出什么異常。又是一年花開時,這一天我重新化為人身,我才發(fā)現(xiàn),我的天劫不知什么時間已經(jīng)渡過,我的地劫渡的慘痛無比,沒有想到天劫卻渡得悄無聲息。我在煊和的懷抱中淚流滿面,幸君仙骨無寒暑,萬載別離未相誤。我想,就算那天神魂重歸天地,縱使三界毀滅,愛了就是愛了,不因這天地之變而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