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楚巡狩司,作為皇權(quán)統(tǒng)治的威懾性機構(gòu),最忌諱以權(quán)謀私,制造冤假錯案。
所以在成立之初,大楚開國皇帝就立下規(guī)矩,無嫌疑者,不可抓捕,有嫌疑者,若既無人證也無物證,不可用刑。
雖然在立國之初最動蕩的那些年,這條規(guī)矩并沒有得到有效的執(zhí)行,但是當前朝余孽被清理得所剩無幾,朝堂中隱藏的奸細也被肅清得差不多之后。
國家逐漸穩(wěn)定,這個時候,繼續(xù)通過血腥和殘忍來控制百官,顯然不可取了。
于是那位沒人叫得出名字,卻被人譽為惡鬼的司正大人,發(fā)了一份《罪己書》,公示在各郡縣的巡狩司司衙門前,其大概意思就是日后一定按照楚帝定下的規(guī)矩,秉公執(zhí)法。
從那時起,巡狩司變得規(guī)矩起來,至少從表面上看,很規(guī)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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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巡狩司,陸方如一條死狗般被陳羽拖進刑房,引起了一陣騷動,但是這次不等木長水呵斥,所有人在看了一眼熱鬧之后,就全都跑得遠遠的,該干嘛干嘛,竟沒有一個人圍觀。
連續(xù)兩天抓捕同僚回來用刑,陳羽已經(jīng)靠行動,證明了自己是個狠人。
進到刑房之后,令木長水意外的是,陳羽并未急著動刑,而是羅列了一大串問詢的內(nèi)容,便把陸方捆在了刑柱上,用對付趙良的那種方法,在他面前立了個火把,然后就神神秘秘的弄了張紙,跑到停尸房找到趙良的尸身,抓起他的手在那張紙上按了個手印。
“你在做甚?”看到陳羽拿著畫押后的那張紙直接走出了停尸房,木長水十分不解,他覺得應該趁李萬里沒來找事之前抓緊時間從陸方嘴里撬出來點什么,但陳羽卻反問道:“如果趙良未被定罪,他自己也沒認罪,卻被刑訊致死,陸方會如何?”
“與謀害無異?!蹦鹃L水下意識答道,旋即想到了什么,看了一眼對方英俊的臉,皺了皺眉,開口問道:“你想做甚?”
“不作甚?!标愑鹬皇巧衩匾恍Γ骸瓣懛礁以诶蒙矸荽蛩磊w良,一定找好了借口,所以我不能給他機會辯駁。所以一會我得編個故事,堵住縣令大人的嘴?!?p> 木長水一怔,疑惑問道:“所以你剛才讓車小小去盯著李清瀾伺機拖延,是為了配合誣陷?”旋即,他搖了搖頭:“不對,誣陷陸方與李清瀾何干。”
“不用猜了,車小小只是去碰運氣,做點小事,我沒有報什么期望,主要還是靠這邊見機行事?!标愑疠p搖著頭,淡淡說道:“我抓了陸方,擺明了告訴陸遠山要用重刑,若是李萬里那么重視陸方,我打賭不出一刻鐘,他就會到。而陸方那小子一定清楚李萬里會來,這么短的時間,不管你用多殘酷的刑法,都沒用。一則,根本來不及,二則,你不可能從一個堅定認為自己會被救出去的人口里問出什么有用的信息?!?p> 木長水訥訥的點點頭,感覺陳羽說得好有道理,他哪里知道,這些不過是心理學最粗淺的常識。
陳羽看了一眼發(fā)愣的木長水,笑了笑,繼續(xù)開口說道:“我之前當著陸遠山的面毆打他,是讓他明白,他那個爹,和他的家族,救不了他。現(xiàn)在,我得讓他明白,李萬里同樣救不了他。只有達到這樣的效果,他才會絕望,會恐懼,會擔心被重刑伺候,最后,心理崩潰,交代一切?!?p> 說著話,陳羽走到一旁的矮幾坐下,查看了一下滲出不少血跡的肩膀,掏出金瘡藥,涂抹了一番,自言自語的嘀咕著?!坝昧^猛了,揍了別人一頓,自己的血卻沒少流,虧大發(fā)了?!?p> 聽到陳羽的傷勢,木長水抬頭看了一眼,又從懷里掏出一瓶金瘡藥,扔了過去,開口問道:“你八歲便來了這里受訓,從哪里學的這些?!?p> 伸手抓住藥瓶,陳羽看了看,又打開瓶蓋聞了聞,確定與之前那瓶一樣,感覺木長水別的不說,送東西還是挺大方的。
肩膀的傷明顯愈合的很快,而且痛疼感也很低,這金瘡藥顯然是好東西。
他沒有回答問題,而是看向木長水笑了笑:“這金瘡藥挺好用,多送幾瓶吧?!?p> “這藥很貴?!蹦鹃L水的眼皮跳了跳,暗罵一聲貪心無恥,這才發(fā)現(xiàn)又被帶偏了:“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
“我天賦異稟?!?p> 陳羽說得干脆,令木長水無言以對,陳羽是個孤兒,在巡狩司住了八年,一身技藝都是在這里學的,好像確實只能用天賦異稟來解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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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出乎陳羽的預料,肩膀的傷還沒換完藥,便來了個巡卒通知二人,羅衛(wèi)與李萬里正在正廳等待。
“來的這么快,這陸方不會是李萬里親生的吧,這么上心?!标愑鹦÷曕止局?,隨即就想到陸方的娘是李萬里親妹妹,然后搖搖頭:“人,干不出來這種事。”
“你這胡話真是張口便來?!?p> 聽到木長水不咸不淡的說了自己一句,陳羽尷尬的笑了兩聲,二人便不再說話,快步向正廳走去。
快到正廳的時候,木長水突然開口問道:“你那張假供詞到底寫的什么,不打算告訴我嗎?”
“有時候演戲要做到逼真,就得連身邊的人一起騙,才能達到令人震驚的效果?!彼戳艘谎勰鹃L水,卻想起面前這個僵尸臉根本沒有面部表情,只好把后面的話又咽了回去。
到了正廳門前,陳羽駐足看了一眼,他還沒來過正廳,這間明顯比其他屋子高出一截的建筑,灰墻黑瓦,飛檐翹角,怎么看,與司衙內(nèi)其他房屋的造型上也沒太多不同,唯一的差別,就是正門上面掛著塊匾,寫著“清正廉潔”四個大字。
“少了點什么?!彼洁熘?。
“什么?”木長水疑惑。
“沒事,趕走了里面的麻煩再說。”說罷便踏上石階,跨進了正廳。
廳中羅衛(wèi)坐于正中主位,右側(cè)下首位坐著枯瘦的李萬里,陸遠山恭恭敬敬的站在他身后,除此,便再無旁人。
陳羽好奇的看了一眼李萬里,這家伙聽說只有四十來歲,怎么看上去起碼得有五十,而且瘦成這樣,這是養(yǎng)了多少小妾。
他心里胡思亂想著,面上卻恭敬的向羅衛(wèi)行了一禮。
“陳羽,可知為何喊你來此?!绷_衛(wèi)一本正經(jīng)的問道。
看了看與平時不太一樣的羅衛(wèi),陳羽不太明白為何他與木長水二人同去,卻只問他,甚至連木長水的名字都不提。
轉(zhuǎn)念一想可能是木長水不善言辭,便又釋然,剛想躬身回話,余光卻看到木長水自顧自的就走到左邊下首位,直接坐了上去。
木長水這個令人疑惑的舉動,不僅羅衛(wèi)沒有任何反應,連李萬里和陸遠山都沒有表示反對,甚至連臉上的表情都沒有變化。
陳羽微微發(fā)愣,發(fā)現(xiàn)跑到陸家囂張跋扈一番,最后成了自己一個人的事兒了。
他輕嘆一聲,感慨自己炮灰的身份說到底還是沒變。
理了理思緒,清了清嗓子,他緩緩答道:“屬下所抓捕重犯,被陸方私自提審,施以重刑,已然身隕,屬下認為陸方此番行事,有殺人滅口之嫌,且有惡意殺害同僚之實,在得知其當值期間脫逃回家,便上門緝拿?!?p> 陸遠山一聽陳羽開口就說陸方殺人,而且是殺同僚,這是要定死罪,當即就慌了,不等他人開口,他便搶先喝道:“一派胡言,那趙良本就是重犯,我兒不過是貪功冒進,用刑時重了些,哪里來的殺人滅口,又哪里來的殺害同僚。”
陳羽抬眼掃視了一圈,看到了皺眉的李萬里,看到了已經(jīng)舉起手掌的羅衛(wèi),嘴角翹起。
這陸遠山,似乎不太聰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