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給的太多啊
雖然野山參不能動,對于將家當(dāng)換作錢糧,刁氏倒是沒什么意見。
再過幾月便要入冬,糧食總是不嫌多的。
然而沈家哪有什么值錢玩意兒,頂多就兩床八成新的褥子能當(dāng)些錢。
兒子兒媳雖已離世,可孩子總會有長大的時候,因而盡管日子難過,刁氏也沒舍得將其衣物拿去典當(dāng)。
如今突逢難事,想著萬一真……這些東西帶也帶不走,索性換些錢糧,心里還能安省些。
當(dāng)天下午刁氏便帶著東西去了鎮(zhèn)子里。
她一走,家里便無人看管。
目送著刁氏離開后,沈春行轉(zhuǎn)身便去了西苑。
那里本是主家女眷來避暑時的住所,然與隔壁挨得近,兩年前賊人便是從此處跳進(jìn)莊里,從而引發(fā)一場禍?zhǔn)隆?p> 后來便成了禁地。
沈春行年歲不大,個頭不高,自從目睹親爹被殺后,于旁人眼中,便一直有些“瘋瘋癲癲”。
路上有人見她往西苑走,也不覺得奇怪,等發(fā)現(xiàn)她繞著西苑走了好幾圈后,方才納悶攀問:“你做啥呢?”
“練腿腳,指不定以后用得上?!?p> 然而無論誰來問,沈春行都是笑嘻嘻的一句話。
遇到那看著順眼的,方才慢悠悠地再補上句。
“這年頭日子難過,無論是逃荒還是避難,都少不了要多走路?!?p> 聽的人是又好笑又覺晦氣。
不消片刻。
沈家大丫頭的“瘋言瘋語”便傳遍了莊子。
傍晚時分。
刁氏歸來,見沈春行坐在門檻上編草鞋底子,大感意外。
“呦,今兒怎么轉(zhuǎn)性子啦?”
往日里即便她在家,也甚少有管得住大丫頭的時候,今兒回來能見到人,簡直是稀奇。
沈春行幽怨地瞅眼刁氏……身后的楊一。
她倒是不想轉(zhuǎn),可誰讓幫手沒了。
想當(dāng)年自己叱咤陰陽兩界,如今卻連個圍墻都翻不過去,丟人!
當(dāng)褥子換來的大錢,一半買了米面,一半刁氏準(zhǔn)備留著傍身。
如今做得這些,也不過是瞎猜想,日子總還是要過的。
晚食到底沒喝上雞湯。
小老四沈宴冬蹲在雞圈前巴巴望了許久,最后被看不下去的三哥給拉走。
夜深人靜。
打了半天盹兒的沈春行,掙扎著從床上爬起來,見身旁人被驚醒,她不慌不忙地比劃了個手勢。
二丫頭沈知夏乖巧縮在被子里,不出聲也不動作。
院里早已站著個魁梧的身影,露水打濕了男人的肩頭,也不知在這黑漆漆的環(huán)境中等候了多久。
沈春行輕手輕腳地走出屋子,見到楊一傻站在井邊,絲毫不覺驚訝,打頭便往門口走去。
她一動,楊一立馬抬腿跟上。
老舊的木門發(fā)出輕微聲響,沒有驚擾到小院的寂靜。
兩人就這么大咧咧地去往了西苑。
正值夜深。
恰逢多事之秋,平時散落在莊子里的護(hù)衛(wèi)們似乎早轉(zhuǎn)移了陣地。
這倒是給兩人提供了方便。
來到白日里擋住她去路的圍墻下,沈春行瞄了眼楊一,男人會意般提溜起她的脖領(lǐng)子,一個縱躍間落進(jìn)院中。
站穩(wěn)后,沈春行不滿地拍開楊一的手。
“說了多少次,不要抓我命運的后脖領(lǐng)?!?p> “方便?!睏钜贿至诉肿?。
他一笑,因魁梧身材帶出的氣勢便消失于無形,只給人留下憨實的印象。
沈春行無言以對。
這人是她一年前從山上撿回來的。
當(dāng)時見其胸前被戳了個血窟窿,還以為能有幸遇到本地同行,結(jié)果她等啊等,竟等到一只黑羊撞死在旁邊的枯樹上。
沈春行盯著男人頭頂將散的白光,沉默許久,最后哼哧哼哧把人拖回家。
世間再難有這般至誠之人。
合該得天助。
那只黑羊,賣了整整一兩銀子。
刁氏拿著這筆錢,去請了鎮(zhèn)子上唯一的老大夫。
老大夫到家時,男人身上的窟窿已經(jīng)被處理包扎好,他號了脈,開了藥,卻只留下句:
“聽天由命。”
把刁氏心疼的啊,以為藥錢打了水漂不算,還得再擔(dān)上副棺材!
可誰讓大丫頭說那羊是男人打死的?
老太太脾氣雖壞,卻非愛占便宜之人。
豈料男人尤如被神仙庇佑著般,兩副藥下肚,便好了個七七八八,那般嚴(yán)重的傷勢,短短七日,竟已然能下床行走。
只是身子好了,腦子卻壞了,把前塵往事忘了個干干凈凈,連自己姓甚名誰都不知。
再之后,沈春行給男人取名“羊一”,就此留在沈家。
在被刁氏啐了口后,方才從善如流地改為“楊一”。
此刻。
身型高大的男人安靜跟在沈春行身后,聽從她的指令在墻角老榆樹旁挖起坑。
期間沒有一句詢問。
鐵鍬被阻在泥下三尺處。
裹著銅銹的箱子在月光下泛起異樣的寒光。
沈春行用手比劃了下大小,阻止了楊一將其抬出來的舉動,只蹲下身在箱子周身摸索,很快找到關(guān)卡處,輕松將其打開。
寒光霎時變成金光。
沈春行拾起一枚金元寶,估摸能有十兩重。
而這樣的金元寶,箱子里足足有七八個,其余類似銀錠子珠寶首飾那些,更是數(shù)不清。
她忍不住嘀咕了句:“不是我想多管閑事,實在是人家給的太多啊?!?p> 聲音不大,足以令身邊人聽見。
可那人若是楊一,便不在沈春行的考慮范圍內(nèi)。
她把金元寶扔回箱子里,左挑右撿,好不容易翻出來幾枚小點的銀錠子,又撿了些耳墜玉玨之類小巧易于藏身的首飾。
東西雖好,卻不是沈家能留得住的。
若真把這么一箱帶回去,只怕沒禍也得惹出點禍來。
接著,沈春行將木箱蓋上,似有不舍般輕撫了撫頂部,方才重新站起身,讓楊一將坑再給填回去。
楊一全程靜默,只聽吩咐做事。
回去的路上,沈春行顯然心情很好,時不時抬起小手,對著月光打量,像極了莊子里那些愛美的小姑娘。
直到推開自家院門,她方才被院里那道突兀的幼小身影喚回神。
“起夜?餓了?夢游?”沈春行對著沈鳴秋疑惑歪頭,像是不明白他為何會出現(xiàn)在這里。
沈鳴秋快速瞥了眼楊一,搖搖頭,悶聲不吭鉆回屋子。
“這孩子……”
沈春行翻了下手腕,無人能看見,一枚刻著“鬼”字的令牌在上下翻飛。
雖然正式工的流程還沒走完,但象征鬼差的身份牌,卻是早已發(fā)放到她手中。
這玩意兒用處不算大,但內(nèi)成一方小天地,本是用來裝鬼魂之用,如今卻成了最好的藏寶處。
昨日那女鬼便是感應(yīng)到令牌,方才尋至她那兒,給彼此結(jié)了樁因果。
如今錢有了,剩下的便是——還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