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蘭若
半個時辰后。
木屋的門被推開,季陵一臉神清氣爽地走了出來,緩緩伸了個懶腰。
“哎呀,今天天氣真好啊,正是俺老漢上山薅棒槌的好時機~”
躲在茅草垛后的五個胡匪正百無聊賴,此刻見到正主,皆一臉振奮。
“三當家的,那老客起床了!”
“老子又不瞎,還用你多嘴!”
瘦鬼皺眉瞪了說話之人一眼,后者悻悻垂頭,接著扭頭對其余三人吩咐道:“再等等,看他如何行動!”
“若他今日午后之前上山還好,若不上山,便立即動手,將其綁到旁邊那片苞米地里再行處置!”
“總之,要在太陽落山前搞定,絕不能耽擱大哥那邊的大事!”
他話音剛落,便聽其中一個年紀最小的崽子叫道:“三哥,你看!”
幾個胡匪忙抬眼看去。
只見那羅鍋老頭已經(jīng)收拾好行囊器具背在身上,正在院中活動筋骨。
看那模樣,好像是準備要進山挖棒槌。
瘦鬼見到這一幕,嘴角漸漸上勾,獰笑道:“好好好!不怕他行動,就怕他不行動!如此一來,倒省了老子不少力氣!”
旁邊的崽子也冷笑道:“這老傻子,大禍臨頭了還蒙在鼓里呢!”
“走!那老客出發(fā)了,咱們也趕快跟上!”
“是!”
………
說話間,兩撥人沿著逶迤小路上了山。
季陵在前,瘦鬼帶著四個崽子遠遠地吊在后面,準備等進到山林子深處便動手綁票。
被蒙在鼓里的老傻子用余光瞟著身后幾道鬼鬼祟祟的人影,心中暗笑。
果然上鉤了。
接下來就好辦了。
想著,他漸漸加快了腳步。
很快,跟在后面的五個胡子就發(fā)現(xiàn)了不對。
明明已經(jīng)把速度盡量提到了最快,為啥與那老客之間的距離非但沒有變近,反倒還越來越遠了?
這是怎么回事!
又走了一會,發(fā)現(xiàn)越追越遠,眼看就要跟丟了,五人索性不再遮掩,直接從灌木叢中躍出,開始跑了起來。
慢慢地,從小跑轉(zhuǎn)變?yōu)檫~步狂飆。
奇怪的是,雙方之間的那段距離明明不過幾十步,卻宛如一道天塹,無論他們怎么努力憋勁,也始終無法趕上。
沒過一盞茶的工夫,便有人氣喘吁吁,邊跑邊破口大罵起來:“呼…呼…真他娘的見鬼了!這老不死的趕著去投胎啊,怎么尥的這么快!”
“呼…呼…累死老子了!”
“就是,呼…那老頭莫非長了雙飛毛腿?走路比咱們跑步還快!真邪了門了!”
這時,瘦鬼終于開口了,臉色陰沉得似乎能滴出水來。
“這老鬼八成是發(fā)現(xiàn)咱們了!”
“啊?那怎么辦?”
“哼,不打緊!”
瘦鬼說著,瞇縫著的眼里射出駭人的光。
“他不過是憑著幾十年翻山越嶺練出來的腳力,撐不了多久!咱們就這樣猛追,總能把他逮?。 ?p> “三當家的英明!”
又半個時辰后。
“呼…三…三當家的,弟兄們實在不行了,頂不住了!”
“這老不死的太他娘的能跑了!他難道就不累嗎?!”
瘦鬼沒有說話,面色奇差無比,胸口拉風箱似的上下劇烈起伏,顯然也累得不輕。
他確實低估了對方的耐力!
這老頭莫不是屬騾子的?
事到如今,絕不能半途而廢,只得強忍心中滔天怒焰,勉強安慰幾個崽子道:“弟兄們,再咬咬牙,那老東西馬上就要堅持不住了!”
五個胡子沒有料到,這老客腳力過于驚人,加上對山上環(huán)境又無比熟悉,途中分明有很多機會甩掉他們,卻故意放慢速度,引誘他們來追。
你快他就快,你慢他也慢,簡直是把他們幾個當成狗來遛!
根本不把他鐵駝嶺瘦鬼放在眼里!
可惡…等我將你捉住,逼問出千年老參下落,定要把你挫骨揚灰,以泄心頭之恨!
瘦鬼咬牙切齒的同時,心頭火氣蹭蹭往上冒。
鉚足一股勁,腳下步伐更快了幾分。
如果說之前他只是按大哥的吩咐辦事,那么現(xiàn)在,已經(jīng)徹底轉(zhuǎn)變?yōu)樗饺硕髟沽耍?p> 其余四個崽子有心停下來歇息片刻,卻礙于老大的兇威不敢發(fā)作,只得使出吃奶的氣力拼命跟上,心里早把季陵祖宗十八代罵了個遍。
兩撥人就這么一追一逃,從早上跑到正午,又從正午跑到傍晚,期間不知翻過了幾道山梁,穿過了幾片林崗。
直到跑到一處山洼時,季陵突然一個加速,身形隱入林中,很快消失不見。
見到前面的老客沒了人影,四個崽子非但不惱,反而狠狠松了一口氣,臉上露出了如釋重負的神情,就像泄了氣的皮球,接二連三軟倒在地。
還沒等他們一口氣喘勻,屁股上就挨個吃了一記大腳。
“都給我爬起來繼續(xù)追!要是讓他給跑了,老子就拿你們幾個的腦袋回山寨復命!”
幾人聞言大驚,忙不迭站起身子,隨瘦鬼順著季陵消失的方向踉蹌著追了過去。
太陽早已落山,月黑風高,刮得松柏枝葉簌簌,四周靜謐,寂靜得有些可怕,只偶爾能聽見遠方傳來幾聲干澀粗礪的鸮號,直令人寒毛直豎。
幾人早已跑出了浮煙山所轄的地域。
實際上,他們白天被季陵領著在連綿的荒山里七轉(zhuǎn)八繞,此時早就迷了路,也不知身處何地。
由于出來得匆忙,不曾攜帶火把之類的照明器具,五人在老林子里摸黑兒轉(zhuǎn)悠了半天,連個腳印都沒找到。
好在他們本就是山上的土匪,習慣了在夜間的山里行走,又做多了殺人放火的勾當,個個膽大包天,因此并未太過害怕。
又過了大約一柱香的時間,其中一個崽子忽覺有陰風吹來,背上起了一層厚厚的毛栗子,心生忐忑,終于忍不住開口了:“三當家的,咱們在這林子里找了這么久,連那老客的一根毛都沒見到,怕是已經(jīng)跑遠了!正好天色已晚,山里頭多的是豺狼虎豹,我看不如罷手,就此打道回府……”
“閉嘴!”
瘦鬼聞言大怒,反手抽了那人一個大嘴巴,從腰間噌地一下抽出刀來,隔空狠狠比劃了幾下。
“再敢多說一句,老子現(xiàn)在就把你狗馹的剁了!”
那崽子頓時噤若寒蟬。
瘦鬼拎著刀掃視一圈,雙目含煞,見幾個崽子紛紛低下頭去,方才滿意。
“跟著我繼續(xù)搜,那老東西跑不動了,肯定就躲在這片林子里!”
“是…”
五人又繞著林子轉(zhuǎn)了兩圈,始終不見季陵蹤跡,心灰意冷之際,忽見前方不遠處升起一抹微弱的燭光。
瘦鬼見狀大喜過望,急忙帶著四個手下循亮光一路小跑而去。
蹚過一片齊腰高的荒草,遠遠地,一座破廟突兀出現(xiàn)在了他們的面前。
破廟分為前后兩進,前殿已凋敝不堪,兩側(cè)殘垣斷壁、滿目瘡痍,殿內(nèi)石臺上的神像沒了頭顱,身子也已腐朽,根本無法辨認。
只剩殿口斜掛著一塊老舊的門匾,上書“蘭若”二字。
字形古樸,墨殘紅褪。
神殿后面是一間堂屋,保存的尚算完好,兩扇房門緊閉,看不到里面的景象。
他們之前看到的昏黃的光暈,正是從堂屋的窗子里發(fā)出。
破廟兩旁古木參天,怪石嶙峋,更為這陰森的氣氛平添了幾分可怖。
年紀最小的崽子盯著堂屋門前幾處烏褐色的可疑痕跡,面色一點一點變得蒼白,顫巍巍地對瘦鬼道:“三哥,我之前聽寨子里打更的老梆子說過,夜間在山里行走最忌諱看到這沒有人煙的荒廟破寺,很容易招惹上不干凈的東西,咱們,咱們還是趕緊扯乎吧…”
“胡說什么!”
瘦鬼根本不信,不滿地瞪了他一眼,“幾句可笑的鬼話,就把你小子嚇到了?瞧你這沒出息的樣子,也好意思做土匪!”
“那老客一定就躲在廟后的堂屋里面!”
“哼!以為區(qū)區(qū)一座破廟就能把我唬走,他以為老子是誰?”
瘦鬼一臉輕蔑,轉(zhuǎn)身對幾個崽子吩咐道:“去!把門給老子踹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