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發(fā)了狄光嗣,李守義請二臣與劉景先一同入座,隨即向二人表示上有祖宗成法,下有國家典制,很多事都不是圣心篤定就能辦的,即便坐朝是太宗和先帝也一樣。
就說今日早朝,他只是稍微提了提河南道的事,便引起了不小的意見。不少臣工都覺得皇帝有點偏心了,難免讓其他道州不平衡,甚至連太皇太后都出言勸他三思而行。
聽了皇帝這話,李道廣哪里不明白,治理黃河,恐難實現(xiàn)。
遂嘆了一口氣,嘆息道:“臣十七歲門蔭入仕,為官三十載,尸位素餐,無尺寸之功,卻屢被提拔,官至刺史?!?p> “按照我朝的官制,加上臣出身功勛之家,致仕之前,混到從三品,弄一身紫袍,金魚袋,衣錦還鄉(xiāng),應(yīng)該不成問題?!?p> “可這次水災(zāi),臣在大堤上守了整整二十七天,功敗垂成,最后親手水淹蘭考、龍亭二縣?!?p> “又親眼見我兒元綜,元繹被大水卷走,二縣百姓在波濤中掙扎,臣就覺得此生了無生趣?!?p> 這話越聽是越?jīng)]味了,抬手制止了給李道廣唧噥眼睛的狄仁杰。
李守義單手拄著案,審視道:“李道廣,這一朝是得有多么不如你的意?!?p> “朕雖然登基的日子不長,但見過的官卻不少。像蘇良嗣、張光輔那般講條件,叫苦的,朕見的多了??砂言捳f的這么難聽的,你是頭一個?!?p> 是,朝中有阻力,官員們都想不通,此次大修黃河的意義在哪里。從前,哪決口堵哪,不也過了嗎?干嘛把國庫里的錢,大把的往河里倒。
還有人給李守義算了一筆經(jīng)濟賬,若維持現(xiàn)狀,每年的治河賑災(zāi)款項,于國朝而言,還不算是太大的開銷。
但如果如大禹王那般治水,大工一開,那這花銷便如無底洞。若是邊疆有戰(zhàn)事,把河工停了;再一發(fā)水,前面的全白干,隨建隨塌,還得重新來過,這可就沒完沒了的原地不動了。
長此以往,日復一日,年復一年,花這么大代價,最后的結(jié)果也未必有現(xiàn)在這種方法好。所以,還是保持現(xiàn)狀,對朝廷最為適宜。要是皇帝覺得不夠,可以追加一點修堤款項。
瞧李道廣哭喪著臉,不住的搖頭,劉景先笑道:“別哭喪著臉,故事誰不會講!”
朝中反對之聲,李守義早就料到了,所以上朝前特意與劉景先通了個風,讓他與薛元超表示支持,形成一股對峙之勢。
薛元超、劉景先都成精了,身上拔跟汗毛都夠耍他們?nèi)斓?,一個說李冰修都江堰,另外一個講始皇帝支持鄭國修鄭國渠。
有二相這么一攪合,朝堂的水就混了,事也變得模棱兩可,留出了操作的空間。
聽了劉相之言,李道廣立刻來了精神,一臉希翼的看向李守義。心中不由贊道,這小皇帝也太精明了吧!
放下杯子,李守義沉聲道:“歷代帝王皆推崇封狼居胥、勒石燕然,或以封禪泰山為榮。朕獨以為,此非帝王功業(yè)之盛也。”
鄭國渠乃韓國疲秦之計,是堂堂的陽謀??舌崌鴧s說:始臣為間,然渠成亦秦之利也。臣為韓延數(shù)歲之命,而為秦建萬世之功。
其西引涇水東注洛水,穿鑿興建,耗時十年,使之關(guān)中之地成為一片沃野,天下最富之地,為秦一統(tǒng)天下,貢獻了一份不小的力量。
時至今日關(guān)中的百姓依舊享受它帶來的好處,可謂功在當代,利在千秋。始皇帝與鄭國,才應(yīng)該是千古君臣相知的榜樣。
鄭國渠,不過區(qū)區(qū)三百里,便能惠及八百里秦川。若大唐能用五十年,擒住黃河、長江兩條水龍,修筑兩個可抵御水患百年的工程。
那將來的青史上,永貞一朝的臣工皆是治世能臣,而治理大江大河的臣工,也會與李冰、鄭國一般,光耀千秋,名垂青史。至于,李守義這個皇帝,不圖那些虛名,只要不挨罵就算知足了。
而薛元超、劉景先之所以鼎立支持,不單因為他們的政治立場,恰恰是因為這個主張,正合國家的現(xiàn)狀。
把錢花在百姓和治理河道上,總比碰上個好大喜功,廣造宮室,征伐不斷的帝王強吧!
整修河道,是利國利民的好事、正事,他們?yōu)槭裁匆磳?,只要用對人就行?p> 李道廣起身主動請纓:“臣已經(jīng)是死過一次的人了,劫后余生,此生只愿說實話。陛下要想大治黃河,臣愿捐殘軀,愿以畢生精力,擒住黃龍。”
“若臣違背誓言,請陛下按謀反之罪誅臣九族。臣本人愿受大辟之行,殘尸扔入黃河,墜入九幽之地,永世不得超生?!?p> “大唐業(yè)已四世,如入世少年,正是意氣昂揚,奮發(fā)圖強之時。若陛下能持之以恒,允臣二十載,焉知不能成就超越文景、開皇之盛世?!?p> 親自降階,扶起李道廣,李守義淡淡笑道:“憑你家資只有十貫,你的話,朕相信?!?p> “但這種話,在宣政殿說說也就算了,別到處亂說。萬一,出了什么紕漏,碰上一個臟心爛肺的奏你一本,多冤枉不是!”
李守義對治理黃河絕對是支持的,可朝中臣工們的意見,也不能因為他是皇帝,便一言而決,即便是他親政了,也是如此。
李道廣想修黃河,必須拿出一套行之有效的方案,說服朝中的大部分臣工。
寫東西,自然少不了參照,宣政殿的書,上至百家經(jīng)典,下至農(nóng)工雜學,應(yīng)有盡有。李道廣可以留下來看,說不準就能寫出一本完美的治河奏疏。
李道廣當然知道要寫一道合情合理的奏疏,也知道皇帝施給他這么大的恩典,有向朝野展示為其撐腰的意思。
可他畢竟是外臣,這留宿宮廷,實在是不合規(guī)矩。萬一沖撞了貴人,累了皇帝的名譽,他擔待不起。
呵呵,擺了擺手,李守義笑道:“朕還沒有后妃,中朝這只有侍衛(wèi)、宦官,來往的也都是朝臣。不涉及妃嬪,更沒有宮女,涉及不到那些規(guī)矩?!?p> “你的年歲也不小了,讓你跟著朕吃素也是為難。朕會讓吳毅給你準備些好的吃食,你就放心住好了?!?
陳叔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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