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公公,陛下身邊的那女娃,是長信公主嗎?”
這幾日李道廣在宣政殿看書,每天都能看到女娃來玩。據他所知,孝仁皇帝膝下只有一女。但他卻不知公主的年齡,只知道比陛下小。
吳毅搖了搖頭,言其乃蔚州刺史李思儉之女揚州大都督府長史李敬業(yè)堂妹,其父兄壯烈殉國,陛下憐其是勛烈遺孤,故養(yǎng)在宮中,賜蔚蘭縣主。
陛下說了,烈士為國盡忠,為君者要為臣盡義。等蔚蘭長大了,他要以為李思儉挑個好女婿,以公主之禮,為其操辦婚事。
“李刺史,甩開膀子干吧,有陛下這樣的君父撐腰,你呀,絕沒有后顧之憂!”
他這份本章,寫的時間可夠長了,半個月了有。吳毅在宮里呆了一輩子,還沒見過那個大臣寫本章這么費勁的。
按照宮規(guī),內宦不得插手朝務??蓞且憔蠢畹缽V是個清官,特意提點一句,千萬別辜負了陛下一片苦心。李道廣當然知道吳毅是好事,笑著點了點頭,轉身又回去看書了。
三日后,宣政殿舉行中朝,三省六部的,在朝四品以上的正職官員皆在朝列。李守義升坐之后,抬手示意諸臣工也都入座,并命吳毅給大伙上點泉水、糕點,墊墊肚子,一邊吃一邊說。
“諸位,這幾天,汴州刺史李道廣,獻給朕一幅畫-黃龍泛濫圖?!?p> “朕看了是覺得臉發(fā)燙,不知諸卿,看后是何反應!”
話間,李守義抬了抬手,便有內侍抬來條案。薛元超等臣工看了圖上的內容,盡皆搖頭嘆息。有道是為官一任,造福一方,畫上的殘像把大伙的嘴堵得死死地。
能坐在他們這個位置上,基本宦海沉浮幾十年,年輕時也都是有抱負的青年,都是抱著拯救黎民蒼生的崇高目標入仕的。
雖然因為不同的境遇,走了上不同道路,但大多數官員,心里都是希望這個國家越來越好的。看到畫中的慘相,都悶聲的退回了座位。
見狀,李守義補了一句:“朕要把這幅畫,掛在宣政殿,每天都看著它。什么時候黃河真正安瀾,再把它燒給那些枉死的人?!?p> 圣人都這么說了,臣工們按理說不該再堅持什么。但侍中裴炎,卻不得不提醒皇帝,這樣的大工,不管是規(guī)模還是開銷上,都是大唐從未有過的。
幾乎是可以預見這項工程的花銷,絕對會超過李唐建國以來,宮室園林陵墓之總和。而且,還是逐年累月的話花銷,這無疑是在國家稅收上狠狠地砍上一刀。
是,就目前國庫的存量和稅收情況,拿出一些錢來不是問題。可誰能保證,日后不打仗了,別的地方不鬧災了,又有誰能保證,不開別的大工了。
拱手行了一禮,裴炎繼續(xù)道:“容臣說句僭越的話。陛下的萬年吉地已在勘察了,不久后就要開工。規(guī)模上,總不能低于先帝,這就是一筆長期且大額的開銷。”
說完陵寢,裴炎又說到了李光順兩位親王,長信公主的府邸,是不是要新建,這不是必要的開支嗎?林林總總,哈布郎當的事太多了,計劃再好也趕不上變化快。
戶部每年的開支,都與預算有較大的出入,難道這也是人為能控制的?日復一日,年復一年的超支,祖宗攢下的家底再厚,早晚也得花完。
裴炎的話,說的在情在理,也符合國家日常的財政支出,自然得到了一些官員的附和。
李守義當然知道裴炎說話的潛在意義,他這是留著客氣呢。既然話都說到這份上了,這層窗戶紙,就由李守義自己來捅破。
“當年,隋煬帝依仗文帝留下的雄厚國力,勾連大運河,遠征高句麗,濫用民力,致使強盛一時的隋帝國轟然倒塌?!?p> “今日的大唐,國力與開皇年間近似。朕又是個少不更事的帝王,心情高,閱歷淺,一時受小人奸臣所蒙蔽,走上煬帝的老路亦未可知,對吧!”
李守義說話的語氣是越來越嚴厲且直刺主題,不管裴炎的言外之意,是不是這樣,皇帝卻是這么理解的。這種誅心的言論,饒裴炎這種見慣了風雨的人,也不由得冷汗直冒。
天子就是天子,即便他還是個少年,也不是裴炎可以撼動的,況且還是當著滿朝公卿的面兒。要是這位陛下,以此發(fā)難,他的這條老命就到頭了。
就在裴炎要跪地請罪之時,上官婉兒的聲音在殿外響起:“太皇太后駕到,諸臣工接駕?!毖垡娀实燮鹕恚瑤еT臣工接駕,裴炎也趁機擦了把汗,長長地出了口氣。
對諸臣工虛撫了一下,武后對攙扶她的李守義言道:“本宮聽說,今兒要議的是黃河的事。我在后面閑著沒事,也來湊熱鬧聽聽?!?p> “皇帝,你不介意吧!”
來都來了,他說介意,老太太能走嗎?
搖了搖頭,李守義笑道:“皇祖母說哪里的話,孫兒是怕打擾到您,要知道您有興趣,還能不去接您?!?p> 扶著武后坐下,李守義單手掐腰,在殿中踱步。至于裴炎的事,他選擇了跳過,別人也不好抓著不放。
劉景先見了皇帝的眼色,走出來,沉聲說道:“楊廣這個人比較復雜,但在勾連歷朝運河連成一氣,他還是很有眼光的?!?p> “這才幾十年啊!運河的好處就顯現出來了,無風水災,又減租腳錢,歲利百億,我朝漕運因此獲利良多?!?p> “若我朝能大治黃河,將崩堤決口的幾率降到最低,獲益的不僅是兩岸的百姓,朝廷獲益則是更是。”
一旦黃河安瀾,朝廷將不必再每年花上大筆的銀錢,四處的堵口子、賑濟災民。從成本上講,比之年年的零敲碎打差不了多少,老百姓也不用家破人亡,妻離子散,因水而破家。
此后,朝廷也真正能達到“治”的目的,只要每年養(yǎng)護好大堤,便不必再看黃河的臉色,眼見著泛濫而無能為力。
千萬別小看水患,這里的門道多了去了,郭正一在河南道殺的那些官員,不僅有貪官,更多的是尸位素餐者。
他們懶政惰政不要緊,卻把朝廷推到了風口浪尖上,結怨于百姓,敗壞了朝廷的聲譽。
太宗皇帝說,水能載舟亦能覆舟,老百姓是不能得罪的,每一次決口,百姓多朝廷的怨恨就多一份,長此以往,民心還在大唐嗎?
“圣人,太皇太后,臣切以為,大修黃河民夫的征發(fā),可在當地征用災民?!?p> “只要銀錢寬裕了給,飯敞開了吃,必不會招來民怨,畢竟造福的是他們的家鄉(xiāng),他們也是最直接的受益者?!?p> 劉景先這話說的有理,捋了捋胡子,薛元超把話接了過來:“零敲碎打,錢沒少花,成效卻是不大,還傷及那么多無辜?!?p> “既如此,那為什么不多花一點,把工程做成永久的,就成了禍國殃民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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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叔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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