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老僧這么問,江然頓時蹙眉,這話什么意思?
他腦子迅速轉(zhuǎn)動,猶豫了一下后,覺得還是不要亂說話為好,于是道:“師叔,弟子不明。”
“你不明什么?不明白你要做的事,還是不明白你是誰?”
江然聞言不由得一怔,抬頭望去,老僧雙眼清亮無比,江然頓時就有了一種被看穿的感覺。
他覺得老僧似乎知道他不是這個叫玉然的小和尚。
不過江然也只驚訝了一瞬,也就冷靜了下來,思索著道:“我知道自己是誰?!?p> “那你該做什么?”
“弟子……”江然聞言本想編一下,最后搖了搖頭,以江然的身份說道:“弟子實在不知。這些時日,弟子的生活發(fā)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該怎么做,如何做,只能憑感覺,可也不知道做得對還是不對?”
“那你認(rèn)為何謂對?”
“嗯?!苯幌肓讼耄瑩u頭:“弟子也難以形容,非要說的話,就是最后的結(jié)果令人滿意吧。”
“那你看到結(jié)果了嗎?”
“沒有?!?p> “那你何須現(xiàn)在就想對錯?”
江然抬頭看去,老僧一臉溫和:“玉然,記住,無論此時,或是未來。你就是你,所在之處,腳下即是道路。”
江然看了眼腳下,若有所悟。
老僧雙手合十,輕聲念叨。
“世事無常,變化萬千,虛實虛幻,本心勿忘?!?p> 老僧回頭,伸手摸了摸江然的腦袋。
“你只要能理解到這十六個字的真諦,這世上便沒有什么事難得了你了?!?p> 江然深深看了老僧一眼,微微躬身:“是,師叔?!?p> 老僧點頭,隨后看向山下大殿,又露出了悲痛之色。
江然見此也不知道該說什么好,說實話,比起夢里的這些流民,他更擔(dān)心曲雅的安全。
他現(xiàn)在進了夢,那身體多半是像那次去慈安鎮(zhèn)一樣昏厥過去了。
而曲雅,多半是不會丟下他自己跑路的。
也不知道她拖著自己的身體,是否安全。
希望不會出什么大事才好,最重要的是可千萬不要獨自行動,自己去找高仁。
想起高仁,江然頓時想起了他在家做的儀式。
他心思一動,面前這老僧深不可測,說不定會知道些什么。
就算不知道,問問也不吃虧,遇到高人的機會難得。
想到這里,江然果斷開口。
“師叔,弟子有一個問題想要請教?!?p> “哦?”
“師叔對洋人的宗教可有了解?”
老僧笑著回頭:“你真睡迷糊了不成,連我寺的責(zé)任都忘了?”
“嗯?”
老僧道。
“洋人侵我中華,除了用武力開國門以外,也帶來了不少邪惡之物啊?!崩仙媛杜骸盀槊曰髧诵闹恰!?p> 還有這種說法?
“可惜,那些傳教士現(xiàn)在受政府保護,我等不能貿(mào)然出手,暗殺又乃下下策,也殺不了幾個?!?p> “師叔你的意思是,龍山寺的責(zé)任是消滅異教徒?”
他這話問得有些奇怪,但老僧并未計較,只點頭道:“當(dāng)然,我寺以護世為職,打仗的事我們不管,但若妖邪作祟,那就是我們的責(zé)任了?!?p> 老僧微笑道。
“雖然你未進伏魔堂,這些事非你之責(zé)。只是若遇到,也當(dāng)見一個斃一個?!?p> 江然心頭一跳,這老和尚,脾氣這么暴躁的嘛?
當(dāng)真是用最和善的語氣,說出了最恐怖的話。
見一個殺一個?
江然蹙眉道:“師叔,西方的教會似乎不全是邪惡之物啊?!?p> “這是自然,那些正統(tǒng)教會的傳教士倒也有可取之處,只是難以分辨罷了?!?p> “難以分辨?”
“那些邪惡的傳教士就混在其中,假意傳教,實則害人。若確定是異教徒,那便不要手下留情,直接擊殺?!?p> 原來如此,江然恭敬道:“弟子明白了?!?p> “嗯?!崩仙冻鰸M意之色,看向江然道:“你既然對異教感興趣,那我便授權(quán),日后你可去藏經(jīng)閣翻閱相關(guān)典籍?!?p> “龍山寺建立于明初,至今三百年有余,先賢們的經(jīng)驗和筆記都在閣中,你多看看,對你有好處?!?p> 哦?江然頓時來了興趣,這倒是不錯,只是恐怕來不及了。
“多謝師叔,弟子自會去。不過還請師叔為我解當(dāng)下之惑?!?p> “但說無妨?!?p> “弟子偶然間見過一個疑似異教徒的儀式,陣法為圓,陣中刻有咒文,圓上有五根白蠟燭,正前方有一面等身大鏡,這是什么儀式?”
老僧聞言沒有問江然是怎么看見這個儀式的,只微微點頭。
“原來如此,若你所言無誤,那應(yīng)當(dāng)是舊日儀式的一種?!?p> “舊日?克蘇魯?”江然頓時一怔。
老僧看了江然一眼,呵呵一笑,道。
“西方的異教徒們帶來的邪神,跟信仰上帝的教差別很大。”老僧目光悠悠:“在漫長的宗教史里,出現(xiàn)過很多教派,其中有一種名為【舊日教會】?!?p> “他們的教義很獨特,甚至有些難以理解。但簡單來說,他們追求的是不存在的事物?!?p> “不存在的事物?”
“嗯,他們深信我們的世界本來的模樣,是由他們的神支配的,它們活躍在大地上,翱翔在天空中,潛伏在海中,世界是一副末日的景象,沒有人類,沒有生物,只有他們的神?!?p> 說到一半,老僧灑然。
“簡直笑話!”
是不是笑話江然不在乎,只問:“那他們的目的是什么?既然有著這樣的思想,那聚在一起總不可能只是為了幻想?”
“他們對這樣的世界深深著迷,用他們的話來說,就是將世界恢復(fù)他們所說的本來的模樣?!?p> 江然明白了過來,道:“那他們的神是怎么來的?如果只是胡編亂造,那是不可能誕生什么神的?”
此刻,江然已經(jīng)完全沒偽裝身份了。
老僧看著江然笑了笑,道:“的確,這就是他們特殊的地方。無論是我佛還是道宗,每一位神佛,皆有來歷。而他們完全像是憑空臆想一般,將他們所謂的神明造了出來。”
“造神?”
“難道,他們在編寫自己的神話體系?師叔,這可不是短時間能做到的事啊?!?p> “是啊。”老僧道:“寺中一位先賢遇見他們后也產(chǎn)生了極大的興趣,便展開了調(diào)查,但收獲不算大。他們似乎隱藏得很好,我修行這么多年,只遇見過他們一回,那次算是長了見識?!?p> “那您有沒有見到他們的神?有沒有交手過?”
老僧微微點頭。
“怎樣的?”
“獨特古怪的氣息,非人的形狀,人不像人,獸不像獸,妖不像妖,鬼不像鬼。確實是個難以言喻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