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飛走后,便無人再來打擾,但施妙染心中千思萬緒,也無心再看書畫室里堆砌的畫作,只是清潔之后,便鎖了房門,趕回了家。
家中三人正在做飯,沒料到施妙染這么快就回來了,連忙招呼著先休息,施妙染應了,便回了屋子,平復了一會兒,點上了好幾盞燈,將屋子照得亮堂,這才拿出別在腰封里的那枚白玉章。
細細端詳一陣子,施妙染又拿出紅色印泥,小心的蘸上一點,然后在宣紙上一摁……
一個小小的“施”字便印在了泛著淡黃的宣紙上,圍在“施”字外的那個小圈,有一個明顯的缺口。
真的是父親的印章,施妙染愣了會兒神,這方小印,本就是父親在書籍或畫卷上做記錄所用,一直隨身攜帶,自己年少貪玩,將印章磕掉了小小一角,而這枚白玉章,和父親曾經那枚印出的圖案一模一樣,就算章可作偽,那這缺口確實和當年的別無二致。
施妙染又翻出父親曾經的書籍,翻到有印章的章頁,細細比對,果真是一樣。
這就是父親那枚不離身的白玉章!
但是它怎么又會隨意地出現(xiàn)在一堆雜畫里?
父親最后出現(xiàn)的地方……難道就是圖畫院的書畫室?
他去哪里做什么?
雖然知曉父親的失蹤和皇室脫不了干系,但沒有證據(jù),施妙染更知曉胳膊擰不過大腿,這么多年也沒再起過想要一探究竟的心。
但如今這步田地,加上白玉章的出現(xiàn),似乎冥冥之中有什么在牽引著她探究著真相。
燭火掩映著,少女拿著那細長精巧的印章,仿佛就想透過那印章看透一點什么。但是夜幕降臨,哪怕燭火幾盞,也抵不住逐漸昏暗的視線。
“小姐,”叩門聲傳來,門外傳來了著墨的聲音,“飯菜備好了,就等你了?!?p> 施妙染回神,將白玉章收好,應了聲好便出了門。
“小姐今日可有何煩心事?”施妙染從圖畫院回來,一直在房門里沒出來,三人拿不準發(fā)生了什么,便喊了心思縝密的著墨來一探究竟。
施妙染看了一眼著墨,問道:“你可記得我爹當年有一方小印,就是我當年貪玩,差點碎了的那枚?!?p> 著墨點點頭,道:“自是記得的,當時小姐和落筆非說那盒子里有什么寶貝,拉著我放風,偷溜進書房,開了那盒子結果發(fā)現(xiàn)只是枚印章……當時給那印上還磕掉了一點,為此老爺還發(fā)了火。”
施妙染又問:“那你覺得,在什么情況下,我爹會把這么寶貝的一枚印章……放在一堆雜物里?”
“雜物?”著墨放慢了腳步,略略思考了會兒,搖頭說道:“老爺素來對筆墨紙硯之物十分愛惜,更何況是隨身的印章,當時磕碰了一下,饒是他這般好脾氣都發(fā)了火……著墨想不出原因,或是老爺這樣做有他的道理。”
“道理……”施妙染默默重復了一句,心想,父親確實不是丟三落四之人,如果是不小心弄丟的,那也會竭盡全力找到,再不行也會造一個新的。但是在她印象中,這枚印章跟隨父親很多年,幾乎從未消失過。
如此說來,那就是他故意放在那處……等有人發(fā)現(xiàn)……
甚至可能是慌亂中找不到別的東西替代,所以扯下它放在那堆書畫中!
是了,施妙染眼神一亮,剛那印章尾上的紅綢,確實是大力扯斷的模樣!
那畫或者印章,總有一個東西代表著什么!
施妙染感覺像是在白霧茫茫中,握住了一絲信息,她突然興奮起來,或許這一次,真能讓她找到一點什么!
第二日,施妙染便早早來到了圖畫院,打算趁著清晨人少,再仔細尋摸尋摸有何線索。
但是人還未進圖畫院,便被魏元忠攔住了去路。
“魏總管安。”施妙染無奈停下腳步,恭恭敬敬地向魏元忠問安。
魏元忠今日穿得十分隆重,像是宮中有何慶典一般。但施妙染一路進宮,并未發(fā)現(xiàn)有張燈結彩。
噢,她驟然想起昨日曹飛吩咐她,這兩天需得給貴妃娘娘作像,難道是因為這件事?
施妙染思緒飛轉,她記得這位貴妃,名謂月倫,是夸耶族獻給大渝皇帝的美女,國色天香、才情一絕,弘帝甚是喜愛,迎進了宮就冊封了貴妃的名號,不久還誕下了七皇子,一時間風光無限。
可惜,好景不長,月倫貴妃沒幾年便不明緣由地患上了瘋癲癡傻之癥,弘帝只好給她尋了個僻靜的院子,如今十多年過去,也無人知曉月倫貴妃的病癥究竟為何。
“昨日曹飛應與你交代過,貴妃娘娘生辰將至,依照往年的規(guī)矩,需得差人給畫個像。今年官家點了你做畫師,也算是在圖畫院給你立個威望了?!蔽涸姨置饬耸┟钊镜亩Y,簡單交代了幾句,便領著施妙染向外走去。
“所以今日便是要去貴妃娘娘宮里?”施妙染眼觀鼻鼻觀心,知曉查找線索一事需暫時擱淺,便想著還是探探這位娘娘是否是個好伺候的主,別真就是惹了禍事,那在圖畫院的日子恐是更要被針對,何況現(xiàn)在有了必須留下的理由,更不能因為得罪了貴人便被趕出圖畫院。
“貴妃娘娘并不在宮里,”魏元忠睨了一眼施妙染,似乎知道施妙染在想些什么,然后開口解釋道,“她身子骨不好,官家在宮外給她尋了個別苑。”
施妙染點了點頭,又問道:“那今日便是要給娘娘過生辰宴?”
“貴妃娘娘這病鬧騰不得,宮里已經多年未有宴席,只是逢年過節(jié)里,皇上會來陪娘娘?!?p> “那為何今日總管衣著如此喜慶?”
魏元忠腳下頓住,然后看了眼自己身上的紅袍,失笑道:“今日要去見貴妃娘娘,娘娘喜紅色,這不……做下人的,總得順著貴人的喜好不是?”
施妙染聽到這解釋,才想著是自己想多了,不由得掩唇笑道:“妙染見魏總管穿著如此,以為是貴人們都在的大場合……想到自己今日是否太過素雅,顯得不敬。”
魏元忠擺擺手,笑說:“灑家這身兒吶,還是官家吩咐的……”說罷,他眼神微動,又道,“官家與月倫貴妃,當年也是羨煞旁人的神仙眷侶,可惜……”
施妙染聽到魏元忠的感嘆,聰明地沒有接話,天子之情值幾多?絕不會是弱水三千一瓢飲,她道:“陛下這么多年還待娘娘如此,已經是超越常人的感情了……更何況兩人還有七皇子,聯(lián)系總歸不是斷掉的?!?p> 聽到“七皇子”三個字,魏元忠明顯不太愿意提及這人,只是意味不明地“唔”了一聲。
施妙染也并不介意,她本就是想岔開話題,也知這七皇子并不受寵,甚至弘帝都沒給他多少露面的機會。
這帝王心,海底針,誰知道他心底如何想又要如何做呢?
兩人一邊聊著便出了宮門,車輦已經在外面候著了,施妙染這才想起自己今日來點卯,只想著在書畫室里尋父親留下的東西,竟然忘記了帶畫箱。
魏元忠卻道,今日先要帶著施妙染同貴妃熟悉一些,往年宮里都是些男畫師,貴妃不知為何十分抵觸這些人,總是花費好大的力氣才能有一張完整的肖像。
于是這次便想讓施妙染試一試。
如此說來,確實是個難纏的貴人,施妙染心下有了計較,母親在父親失蹤后也精神不濟,偶爾也瘋瘋癲癲說些胡話,自己也算是有點照顧病人的經驗。
就是不知自己究竟能不能應付得過來,順利回到圖畫院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