瑰麗的陽光下,綠油油的荷葉正綻放著炫目的光。在池邊,偶爾有色彩斑斕的蝴蝶輕輕飛過,其中一只落在了環(huán)兒的充滿芳香的發(fā)梢。
莫云瀟想要伸手逮住它,但手掌帶著的風仍是將它驚動,將它嚇跑。她兩掌打開,只有空空如也的空氣。莫云瀟一臉懊惱,坐在她身邊的環(huán)兒卻是捂著嘴格格的笑。
“蝶兒要飛走,又何必強留它?!杯h(huán)兒這話是安慰莫云瀟的。她一邊說一邊用手輕輕挽過莫云瀟的胳膊,將頭靠在了她的肩上。
這哪里還是一對主仆,分明是極其親密的姐妹。
莫云瀟望著她,也露出了笑容。她原本以為成宇也是一個翩翩佳公子,今日一見卻是平庸得很。以環(huán)兒的姿色,不知為何對他如此的情深義重?或許真的是情人眼里出西施吧。
于是莫云瀟問道:“環(huán)兒,你究竟看中成宇哪一點?”
環(huán)兒抬起頭望她一望,眼神中多了幾分凄楚的神色?!八郧澳苷f會道,可不像現(xiàn)在這樣。”
“那他……”
“自從家變以來,他就像變了一個人。”說到這兒,環(huán)兒也傷感了起來,
莫云瀟理解的點了點頭,又說:“遭逢那樣的災(zāi)禍,任誰都會受不了。這些年來,他對你就沒有過……”
說到最后,她還是猶豫了。她本是想說“他對你就沒有過恨?”但看環(huán)兒那陷入熱戀的幸福模樣,這話她無論如何說不出口。
但環(huán)兒也已猜到了她的意思,于是抿嘴一笑,說:“他不會恨我的。他知道,害得我們?nèi)绱说氖浅⒑凸偌?。再者,他這次能回來,也是我苦苦央求大王的。大王心好,被我說動了,才費了些力氣將他召了回來。所以無論如何,他不會恨我的?!?p> “你和成宇有婚約的事,也和王爺說了?”莫云瀟追問道。
環(huán)兒粉撲撲的小臉一紅,含羞似的低頭說:“這倒沒有,我只說他是我表哥,求大王救他?!?p> “哦?!蹦茷t應(yīng)了一聲,眼睛望向虛無的遠方。不知怎地,她的心總是不能安寧。自從她看到成宇的第一眼,就從他閃爍的眼神中讀出了一絲不安的感覺。
“大王是個好人?!杯h(huán)兒望著池塘,滿面堆歡地說:“大王的大恩大德,我和成宇一輩子也報答不完的。”
“可人們都說,簡王是個好色輕薄之徒,有‘花中龍’的諢號?!蹦茷t望著她,忽然一笑,說:“以我們環(huán)兒的姿色,難道打動不了他?”
這本是一句玩笑話,可卻沒有引得環(huán)兒發(fā)笑,反而令她的眼神黯淡了下來。“我不過是一個小小婢女,怎能得大王垂青?”
聽她這么說,莫云瀟的眉頭忽然皺了一下。雖然她和環(huán)兒相處的時間并不很長,但她深知環(huán)兒是一個性格灑脫的女子,絕不會如此的自怨自艾。
“環(huán)兒,你……”莫云瀟正想多問兩句,卻又被環(huán)兒打斷了。她忽然揚起頭來,開心的說:“這半晌盡說我了,姑娘你是怎么進來的?呀!剛剛那個小哥叫你‘玲瓏姑娘’,難不成……難不成……”
莫云瀟含笑點頭,說:“是呀,我就是那個換回三十個歌姬的玲瓏姑娘。唉,還不是因為要救你出去!”
她說著,便伸出手指在環(huán)兒的太陽穴重重的戳了一下。
環(huán)兒嗤嗤笑著,說:“姑娘待我好,我一輩子都記得。只是大王的恩情不能不報。所以,我現(xiàn)在還不能和姑娘出去?!?p> 莫云瀟無奈的一笑,說:“我懂。你是一個重情義的人。況且有成宇在這兒絆住你,你的心思早已不在我這了?!?p> “哎呦,我的好姑娘!”環(huán)兒兩手將莫云瀟的手臂緊緊抱住,不住的撒嬌道:“你就體諒我這一次吧。大王待我好,我自然得報答。成宇苦等我這許多年,我也不能一走了之呀?!?p> 莫云瀟的心里又“咯噔”了一下,問道:“倘若成宇變了心,那你……”
“那我……那我……”環(huán)兒帶著哽咽的聲音說:“那我寧可投進這池里死了算了?!?p> 莫云瀟心頭一緊,急忙用手捂住了她的嘴,說:“好丫頭,不可說這種話?!?p> “咳咳!”一聲重重的咳嗽從二人的身后傳來。二人回頭一望,原來是成宇已經(jīng)站在了她們的身后。
“大……大姑娘?!彼p輕的叫了一聲。
環(huán)兒霍地站了起來,迎上去含笑問道:“你回來啦!大王叫你去干什么?”
“?。俊背捎钜淮?,一副魂不守舍的樣子,期期艾艾地說:“哦,大王要重用我,說是以后為他做事,少不了好處?!?p> “呀!這是真的嗎?”環(huán)兒開心的拍了一下手,幾乎就要跳了起來:“這可太好了。沒想到大王對咱們兩個這樣的照顧。成宇,咱們得記著王爺?shù)亩髑?,日后總要好好的報答?!?p> “嗯,是了是了?!背捎畹椭^,兩眼不敢直視環(huán)兒。
莫云瀟在旁邊看著,總覺得成宇的表現(xiàn)有些可疑。但她也在不斷的檢視自己的心,難道是因為環(huán)兒不再依賴自己而產(chǎn)生的嫉妒心理?如果真是這樣,那自己未免太過小人之心了。
想到這里,她的心略微的痛了一點。她迫切的想為環(huán)兒做點事,可是環(huán)兒真的需要嗎?答案或許是否定的。
于是她要改變計劃,環(huán)兒不會這么快就跟自己走,所以她要留下來,再觀察觀察成宇。如果他真的沒有變心,即使環(huán)兒永遠留在王府里,自己也沒什么好牽掛的。
“姑娘!”環(huán)兒一手拉著成宇,另一手來拉向莫云瀟,并且對她說:“此刻我歡喜極了。不僅是因為能時常和成宇見面,而且也為姑娘你歡喜。”
“為我?”莫云瀟有些不明所以,問:“我有什么值得歡喜?”
“大王呀!”環(huán)兒笑著說:“大王可不像外人說的那樣,他是一位用情很深的人。聽說這些天姑娘生了病,大王也都消瘦了。大王身份尊貴,怎樣的女子得不到?但他仍能為姑娘傾注所有,如此良人,姑娘你打著燈籠也找不著呀!”
莫云瀟斜眼一笑,說:“哈!你現(xiàn)在有了成宇,也急著想把我塞出去,是不是?”
環(huán)兒格格地笑了起來,說:“姑娘說哪里話來?我是替姑娘操心呢。千萬不可為了女兒家的矜持誤了大好的姻緣呀!”
“唉!”莫云瀟嘆了一口氣,又說:“倘若讓他知道,我進府來另有目的,只怕就不會這樣待我了。”
環(huán)兒也遲疑了一下,又說:“想來無妨。大王最是深明大義,以己度人,一定會明白姑娘的苦衷的?!?p> “哈!你才和他見了幾次呀,就這么替他說話?”莫云瀟說著就要來擰環(huán)兒的耳朵。
環(huán)兒向后一躲,笑著說:“姑娘可饒了我吧。大王雖未深交,但言談話語間也能捕捉一二。姑娘,你就信環(huán)兒吧,不會有錯的?!?p> “好了好了,你先管好你的成宇吧。我也要回去了。”莫云瀟含嗔帶笑的說著,然后輕輕推了推她。
環(huán)兒回頭望了成宇一眼,嘻嘻笑了,然后對莫云溪說:“姑娘你可得記得我的話。這兩天我們兩個還會過去看你?!?p> “好了,快走吧。”莫云瀟佯作不耐煩的樣子,讓他二人遠遠的離去了。
莫云瀟轉(zhuǎn)過身來,再望著這一池嬌艷的荷花浮想萬千。在她的心中,宋明軒的影子已經(jīng)漸漸的遠去了,而趙似一點一點的走了近來。趙似雖不及宋明軒的英俊,但也物華風流,頗有一番動人的氣韻。再想到他的命運是那樣的惹人嗟嘆,不由得讓莫云瀟生出幾分同情之心來。
他對自己,也確實是十分的關(guān)切,就如珊瑚和環(huán)兒說的,古往今來,多少王侯將相不過是將女子看作一件玩物,像他這樣真誠待人的又有幾個?
忽然,她又想到了趙佶。那個可恨的趙佶,在金明池邊居然想公然行茍且之事。她不禁咬了咬牙,心中氣惱無比??上F(xiàn)在不在眼前,否則非要將他罵一頓不可。
與趙似比起來,趙佶確實太過輕佻,既沒有皇帝的威嚴,也沒有戀人那般的安全感。說到底,他不過是一個稚氣未脫的男孩而已。
可是,這個大男孩面臨著一次生死危機。趙似似乎要聯(lián)合劉大刀將他殺死,從而登上帝位。
趙佶雖然可恨,但也罪不至死。即使莫云瀟清楚的知道,這個家伙日后會導致北宋王朝的覆滅,但在此刻,仍不希望他就那樣悲慘的死去。
“看來,我該是時候向他坦白了?!蹦茷t在心里這樣想著。她要把自己的來歷和趙似說清楚,并且要勸他放過趙佶。如果他真能放過趙佶,自己似乎也可以真正的結(jié)納他。
縱使莫云瀟對他已生出了幾分好感,但這樣的好感禁不起血腥的殺戮的沖擊。她無法想象自己會和一個視他人性命如草芥的人共度一生。
她邊走邊想,不知不覺間已回到了自己的住處。一眾侍女們急忙迎出來,問她去了哪里,怎么四處找也找不到。莫云瀟只是敷衍了兩句,并沒有將遇到環(huán)兒和成宇的事說出來。
“玲瓏姑娘,你可嚇壞了小的們?!币粋€侍女說:“珊瑚姊姊不在,小的們沒了主心骨。若是大王問起來,那可真是不堪設(shè)想。”
莫云瀟報以抱歉的一笑,說:“是我太莽撞了,只顧著自己亂走,忘了你們。日后可不會了?!?p> 就在這時,珊瑚回來了。但她有些失魂落魄,進了屋來險些撞到莫云瀟的身上。
“珊瑚姊姊!”侍女們這樣一叫,她才猛然驚覺,也不禁“啊!”地叫了一聲,連連告罪,說:“小的沖撞了姑娘,罪該萬死?!?p> 莫云瀟回頭將她一望,見她面容憔悴,眼神渙散,心中不免有些奇怪,便問:“大王叫你做什么去了?”
“哦,是宰執(zhí)章相公來府上,大王要小的去伺候?!鄙汉鬟@樣說著。
她的回答倒沒什么問題,但聲音略微顫抖。眾侍女們互相瞧瞧,也發(fā)覺了幾分不對勁,但也只能互相望望,不敢多說什么。
莫云瀟更是擔心了,拉過珊瑚的手,說:“我看你氣色很不好,可是病了嗎?”
“啊?沒有沒有!”珊瑚觸電似的把手從莫云瀟的手里抽了出來,說道:“謝姑娘關(guān)心,我沒事。”
“你真的沒事?”莫云瀟皺眉問道。
“真的沒事。”珊瑚說完一笑,然后對眾侍女說:“行了,都別傻呵呵的愣在這兒,姑娘大病初愈,也該歇歇了?!?p> 于是,大家都隨著珊瑚一起退了出去。莫云瀟還想再多問她幾句,然而她并沒有給她這個機會。
這一天過得很快,也是因為莫云瀟所思所想比較多。吃過午飯之后,她只想淺淺地睡上一會兒,可沒想到再睜眼時天色已昏。她有些懊惱時間的浪費,但也慶幸宋明軒沒有再次闖入她的夢境中來。
當她披衣下床來時屋里已點了燈,一個長長的人影就在屏風后面閃爍著。
“珊瑚?是你嗎?”她一邊問一邊探過身子來,卻發(fā)現(xiàn)坐在桌前的不是珊瑚,而是趙似。
在燭光的映襯下,趙似的臉上洋溢著風發(fā)的意氣。他正對著自己笑。這一次,莫云瀟并沒有覺得難為情。
“奴家見過大王?!蹦茷t輕輕的行了一禮,并且頗為享受向他行禮的過程。
“一日不見,越發(fā)客套了?!壁w似笑著說:“我?guī)Я烁恻c來給你嘗,見你睡著也就沒有打攪?!?p> “大王費心了?!蹦茷t緩步走過來,說:“大王每次過來我都是睡著,怪是難堪的?!?p> “這有什么難堪?”趙似的眼睛片刻不離開她:“只能怪我照顧不周,害你生了病。不然你又怎能一直睡著?!?p> 莫云瀟淡淡一笑,說:“大王心細如發(fā),叫人心暖。大王是不是待別的女子也是這般的好?”
趙似頓了一頓,便收斂起了笑容,說:“從今往后,我只待玲瓏姑娘你一人好?!?p> 莫云瀟望了他許久,他也不茍言笑,同樣認真的望著她。
莫云瀟沒有說話,只是站起身來,踱步來到打開了的懸窗邊上,任由晚風吹拂在自己的臉上。
她閉著眼睛,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她能感受到趙似正從背后向她走來。一個男人的體溫很快就會將自己籠罩。但此刻,他也只是輕輕的將手搭在了她的肩上。
“你能陪我出去走走嗎?”莫云瀟也伸手撫摸著他的手,兩眼望著窗外說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