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初識丐幫

　　馮川問：“既然被虐待過，為什么沒有留下傷痕？”

　　戴家興說：“虐待有很多類型，但并不一定都有傷痕。比如一直撓一個人的腳心，被撓的人很痛苦，但沒有傷痕。橙子姐的意思是兇手曾經(jīng)反復(fù)電擊死者。”

　　彭隊問：“你的意思是兇手并沒有一開始就殺死受害人，對嗎？”

　　“是的?！背甥愌耪f，“死者的外傷和皮下出血集中在手腕，這說明他曾經(jīng)強(qiáng)烈地掙扎。如果只是捆綁并沒有虐待，死者的外傷既不會那么深，也不會那么多。他手腕上的外傷是強(qiáng)烈掙扎形成的?！?p>　　“那就沒有可能是死者想逃跑掙扎導(dǎo)致的？”馮川問。

　　“有這個可能。問題是逃跑掙扎時使用的力度是有限度的，因為人忍受疼痛的忍耐力是有限度的。掙扎到一定程度，人會停下來，眼前的疼痛會讓人覺得自己的生命受到了另一種威脅，而這種威脅是自己造成的，所以他們會讓這種威脅停下來。被電擊時，電擊會讓人頭暈?zāi)垦＃粑щy，被電擊的身體部位產(chǎn)生的疼痛遠(yuǎn)大于手臂被束縛產(chǎn)生的疼痛，受害人會暫時忽略手臂上的疼痛。掙扎是下意識產(chǎn)生的，而不是有意識的行為，所以才會形成那么深的繩索勒傷?！背甥愌耪f。

　　馮川問：“兇手為什么要捆綁死者呢？”

　　“這個問題我來回答一下?！秉S一為站起來，“要回答這個問題，就要從死者如何被控制說起。從法醫(yī)那兒了解到死者的胃里沒有食物、酒水或者藥物殘留，血液里也沒有查出任何毒物或致幻劑成分，除了手腕上的捆綁痕跡也沒有其它外傷或皮下出血，我推斷兇手是用電棍一類的器物把死者打暈的。如果是這樣，問題就來了，持續(xù)用電棍接觸死者也會導(dǎo)致其死亡，此外還有很多辦法可以殺死受害人。為什么要捆綁呢？”

　　彭隊說：“因為兇手不想讓受害人這么快死，也許他還想做什么其它的事情?！?p>　　“對?！秉S一為肯定了彭隊的說法，“另外，還有一個問題：死者為什么沒有穿上衣？如果是脫掉的，那又是誰把他的衣服脫掉了？”

　　“可能是他自己脫的，也可能是兇手脫的。”馮川說。

　　“對?！秉S一為說，“我推斷是兇手脫的。受害人是一個身強(qiáng)力壯的男性，偷襲是最好的辦法，更何況兇手有電棍。只需要輕輕一碰受害人的身體，受害人就會短暫暈厥，渾身無力，就有了任人擺布的可能性。兇手不想讓受害人馬上死，可能有什么事情要做。脫去受害人的上衣，在受害人胸口鋪上濕毛巾，既能緩解電流對人體的沖擊，也能在一定程度上掩蓋殺人方式，還能讓受害人承受痛苦。”

　　彭隊問：“黃組長，兇手有沒有可能在逼供？”

　　黃隊回答說：“有這個可能。如果只是為了設(shè)計一個復(fù)雜的死法，這說得過去，但受害人的死因卻太簡單了，就是電死。所以另外的可能就是兇手想折磨死者?！?p>　　“可是，一個乞丐能知道些什么，為什么需要逼供來問呢？”馮川問。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秘密，這有什么好奇怪的。再說了，也可能沒有逼供，只是想折磨死者?！贝骷遗d覺得馮川在質(zhì)疑自己的領(lǐng)導(dǎo)。

　　“這就需要彭隊帶著你們?nèi)フ掖鸢噶??！秉S一為淡淡一笑，“如果兇手只是想殺人，根本用不著這么麻煩，這不符合人們追求簡單快捷的人性。逼供或者折磨需要在一個相對封閉的空間，要不然可能被人發(fā)現(xiàn)，絕不可能在野外，因此發(fā)現(xiàn)尸體的地點可能不是案發(fā)第一現(xiàn)場?！?p>　　彭隊接過了話頭：“所以要找到第一案發(fā)現(xiàn)場?！?p>　　黃一為補(bǔ)充道：“找到受害人的上衣，那里可能就是第一案發(fā)現(xiàn)場?！?p>　　“發(fā)現(xiàn)尸體的現(xiàn)場是拋尸現(xiàn)場，要查一下城西三孔橋附近的監(jiān)控，看有沒有拋尸車輛的線索？”彭隊說。

　　黃一為表示贊許：“彭隊真不愧是老江湖。我讓彭鷹幫你們查監(jiān)控?！?p>　　彭隊說：“求之不得?！?p>　　戴家興和皮鵬跟著馮川找黑桃三。車上，馮川問：“你們領(lǐng)導(dǎo)年紀(jì)輕輕還挺厲害的。”

　　“那當(dāng)然了。我們家黃老邪是圖偵專家，是拳擊高手，還是犯罪心理學(xué)博士，在美國留過學(xué)?！贝骷遗d顯得漫不經(jīng)心卻又很自豪。

　　“這么厲害，怪不得懂得那么多?！瘪T川的眼神里充滿了羨慕，“我要是能跟著黃組長就好了?！?p>　　“你說得輕巧，我們是技偵組的，需要有某一方面的專長才能加入?！贝骷遗d洋洋得意地說。

　　馮川搖搖頭，滿眼遺憾。沉默了一會兒，皮鵬忽然問了一句：“隊長的外號不是叫判官嗎？什么時候成了黃老邪了？”

　　戴家興說：“判官是大家叫的，因為他總能給出正確的判斷。黃老邪是我叫的，因為他考慮問題的角度很出乎意料?！?p>　　“能看出來你以前有點不服氣，最近好像服了，黃老邪更像是個愛稱。”皮鵬冷冷地說。

　　“一開始，我是不服，他比我大不了幾歲，憑什么當(dāng)我領(lǐng)導(dǎo)?，F(xiàn)在我真服了，他是真牛。”戴家興說，“可是你還是像從前一樣，讓人討厭。”

　　皮鵬沉默了一會兒，冷冷地說：“你覺得我把組長的新外號告訴他，會怎么樣呢？”

　　戴家興猛一回頭，看看坐在后排的皮鵬，咂咂嘴，指指皮鵬，沒說話。皮鵬嘴角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微笑，攤開雙手向戴家興作了一個無可奈何的動作。到達(dá)目的地前，戴家興再沒說過話。

　　車停在了城東一個三叉路口，馮川和小趙不動聲色在車?yán)锏戎?。戴家興有點坐不住了，問了一句：“咱們到底在等什么？”其實皮鵬也想問，但不好意思張嘴，怕人家覺得自己很LOW。

　　馮川說：“我問過那個乞丐，他說今天會長傳話讓乞丐們在城東三叉路口集合，有安排?！?p>　　戴家興說：“我明白了。難道我們就沒有其它線索來找黑桃三他們嗎？”

　　“目前真沒有。這些人居無定所，很多人根本沒有在社區(qū)登記過。手機(jī)也只有個別乞丐才有，我們還不知道他們的真名，電話號碼不好找。目前，守株待兔是最好的辦法。”馮川解釋著，“這跟你們作現(xiàn)場勘查有很大區(qū)別，你們是在查看已有的東西來推斷沒被發(fā)現(xiàn)的線索，而我們就是通過已經(jīng)知道的人找那些沒被發(fā)現(xiàn)的線索。大海撈針、竹籃打水的事情經(jīng)常有，所以你們判斷得越準(zhǔn)確，我們工作起來越有效。”

　　戴家興感嘆著刑偵一線確實很辛苦，皮鵬也頗受打動。馮川問：“黃組長為什么讓你們跟我們一起作走訪？”

　　“這是我們家黃老邪——”說到這兒，戴家興突然停住了，覺得好像說錯了什么，皮鵬臉上泛著壞壞的笑意。戴家興改了過來：“我是說黃組長要求我們主動參加走訪，可以及時采集證據(jù)，以免證據(jù)被破壞，這樣可以提高辦案效率，這也是市局對我們的要求?！?p>　　馮川說：“還是上級想得周到?！?p>　　“也就是說我們在這兒是在等會長了。”皮鵬說話總是一步到位。

　　“對。我推測既然會長想召集人，他肯定有安排，親自來的可能性很大?！瘪T川說。

　　皮鵬心里很佩服這個年輕人，雖然看起來比自己還小，但他的思路很清晰，難怪彭隊會讓他帶人辦案了。

　　路對面空地上的乞丐越聚越多了，這時一個小黑胖子站在了一個小土坡上。小黑胖子身高大概有160厘米，皮膚黝黑，身上很臟，光著頭，小眼睛，黃板牙。一個褲腿高一個褲腿低，穿著一雙滿是污垢的白色旅游鞋。毛衣下端爛了一個洞，露著鼓鼓的肚皮，穿著臟兮兮的襯衫?？傮w來說其貌不揚(yáng)，一點都沒有派頭。怎么看都是一個乞丐，除了發(fā)福的身體顯得與眾不同，有點不像乞丐外，沒有什么特殊的地方。大家忍俊不禁，就連皮鵬都沒忍住，笑出了聲。

　　黑桃三開始訓(xùn)話：“今天三里店有一家娶媳婦的，新媳婦娘家是李家堡的。今天我們分兩路，一路去三里店，方片兒六帶隊。一路去李家堡，梅花五帶隊。李家堡路遠(yuǎn)，今天騎自行車去。隨時打電話保持聯(lián)系，我和紅桃三在這兒等你們！”人群里有兩個乞丐答應(yīng)了一下。

　　會長接著問了一句：“你們有誰見到梅花三了？”有人應(yīng)了一聲沒見到。

　　會長罵了一句：“媽的！這小子去哪兒了？兩天沒見著人影了?！?p>　　大家聽了很驚訝，驚訝于他們組織有序，驚訝于他們設(shè)備齊全，驚訝于他們信息通暢，還娘家婆家通吃。會長提到的梅花三可能就是死者，他們四個人下了車。乞丐們逐漸散去了，空地上只剩下了會長和另外一個乞丐，這應(yīng)該就是黑桃三和所謂的紅桃三。黑桃三從破口袋里拿出一盒5塊錢的紅河，遞給了紅桃三一根，自己也叨了一根。紅桃三拿出打火機(jī)，把兩根煙都點上。他看著面前的四個人，什么都沒說，自顧自地抽煙。

　　馮川開門見山，拿出了死者的照片，問：“認(rèn)識這個人嗎？”

　　黑桃三和紅桃三看了看照片，黑桃三說：“你是誰？怎么有梅花三的照片？他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嗎？”

　　“哪兒那么多話！先回答我的問題。”馮川嚴(yán)厲地說。

　　黑桃三扔掉了手里的煙，輕蔑地說：“你TM誰呀？你問我，我就得說，那我這會長不是白當(dāng)了嗎？”

　　馮川拿出了警官證，略帶戲謔地說：“我們是警察，有點事情想問你們。”看得出來黑桃三和紅桃三都開始緊張了。

　　黑桃三還在耍無賴：“找梅花三，你們就去找。找我倆干嘛？”

　　馮川說：“梅花三死了。”

　　“死了？梅花三死了？”兩人都很吃驚，黑桃三趕緊辯解：“我們什么都不知道，跟我們倆沒關(guān)系?！币慌缘募t桃三連連擺手。

　　“你們倆實話實說，要不然咱們回公安局說去?！瘪T川乘機(jī)警告了他們。

　　他們趕緊答應(yīng)著：“別，別，一定說實話。”

　　馮川指了指照片，說：“這是誰？”

　　黑桃三脫口而出：“梅花三！”

　　馮川厲聲說道：“廢什么話！真名？”

　　黑桃三認(rèn)真了一些，說：“叫賀洋?！?p>　　“你倆呢？”馮川問。

　　“我叫郭三和，他叫杜軍。”黑桃三說。

　　“不容易呀！終于知道你們的名字了?！瘪T川切入了正題，“賀洋有沒有什么秘密，或者有沒有和別人結(jié)過仇？”

　　郭三和不以為然：“我們都這樣了，要真有什么秘密，早就拿去換錢了，哪怕?lián)Q兩個饅頭也好?！?p>　　馮川打斷了他：“哎，哎，又開始胡說了?！?p>　　一直沒說話的杜軍說話了：“要說有仇，最近我們?nèi)齻€和別人打了一架，有一個家伙說要把我們弄死?！薄?p>　　“詳細(xì)說說，怎么回事？”馮川問。

　　郭三和說：“哪天在柳關(guān)賓館門口，有一家辦喜事，我?guī)Я藥讉€兄弟去了。那家人不會辦事，只給了我們每個人5塊錢，給了一瓶酒?！?p>　　戴家興聽不下去了，問：“依你的想法，應(yīng)該怎么樣？”

　　郭三和仍然有點不服氣：“至少每人10塊錢。我們十幾個人，一瓶酒怎么夠喝？至少也得5瓶酒，幾個下酒菜吧。”

　　戴家興問：“十幾個人每人10塊錢，5瓶酒，幾個菜，你們怎么不去搶？”

　　郭三和辯解著：“那不行。搶是違法的，我們只乞討，不打劫，違背宗旨的事情我們不能干，我們是有底線的?！贝骷遗d都?xì)鈽妨恕?p>　　馮川忍住笑，繼續(xù)問：“還記得是哪一天嗎？”

　　郭三和想了想，說：“好長時間了，記不清楚了。我們這樣的人活一天算一天，誰TM有功夫記這些。”

　　“嘴巴放干凈些！”馮川指著他說，轉(zhuǎn)臉問杜軍：“你呢？還記得是那一天嗎？”杜軍搖搖頭，沒說話。

　　馮川又問：“你們知道賀洋住在哪兒嗎？”

　　郭三和說：“我和紅桃三住在城東，賀洋住在城西。城西那邊紅白喜事都?xì)w賀洋管。昨天是星期一，應(yīng)該在我那兒會面，可是這小子沒來，電話還關(guān)機(jī)了?！?p>　　馮川讓郭三和把手機(jī)拿出來，要看通話記錄。郭三和很不情愿地把手機(jī)遞了過去，說：“看歸看，不要亂翻?！?p>　　他越是不讓看，馮川越好奇，拿過手機(jī)一看，昨天根本就沒有打出去的電話。

　　馮川拿手機(jī)在郭三和面前晃了晃，生氣地問：“你昨天連一個電話都沒打，那來的他沒接電話?！?p>　　郭三和說：“微信語音通話！用流量更便宜?！?p>　　馮川覺得又好氣又好笑：“行，你懂得還挺多?！?p>　　打開微信以后，馮川發(fā)現(xiàn)通話記錄里從周日晚上10:30到周一上午11:00之間打過7次語音電話。有4次顯示對方無應(yīng)答，最后2次顯示已取消，最早的一次居然接通了。

　　馮川好像發(fā)現(xiàn)了新大陸一樣，非常興奮，他問郭三和：“第一次接通了，賀洋說了什么？”

　　郭三和有點懊惱：“對了，第一次好像接通了?？赡峭醢说啊蓿褪琴R洋。他很奇怪?！?p>　　“哪里奇怪了？仔細(xì)說說?！瘪T川提醒他。

　　郭三和豎起右手的大拇指，晃了晃說：“我好歹是一會之長?？墒沁@小子接通以后沒說一句話，一直用鼻子哼我。TMD，他要不是故意氣我，就是喝多了膽兒肥了?！?p>　　馮川確認(rèn)了一下：“你是說他沒說話，一直哼哼。對嗎？”

　　郭三和思索了一下，說：“差不多吧。還有他平時是接視頻通話的，那天不知道怎么回事，切換成了語音通話。他犯了規(guī)矩，我還準(zhǔn)備懲治他，沒想到他死了?！?p>　　皮鵬想留下杜軍和郭三和的指紋和唾液樣本，這倆人不愿意，馮川從后備箱里拿出了自己買的兩包煙，給他們兩個。兩個人的態(tài)度立馬發(fā)生了轉(zhuǎn)變，順利地提取到了樣本。這時，馮川已經(jīng)有了基本的判斷。

　　他問：“你們倆誰帶我們?nèi)ヒ惶速R洋家？”

　　郭三和拿了煙，態(tài)度變得好了不少：“我去吧。讓紅桃三留下來等兄弟們?！?p>　　戴家興說：“你還挺會安排的。”

　　郭三和很得意：“沒什么。好歹我也是洪七公的傳人，差不到哪兒去?！?p>　　小趙在后面推了他一下：“別臭貧了，趕緊走！”

　　馮川很貼心，他和小趙坐在了后排，讓郭三和坐在了中間。戴家興開車，皮鵬坐在副駕駛。皮鵬明白這是馮川的故意安排，一來走訪本來就是刑偵的活兒，沒必要讓上級派下來的技偵專家遭罪，二來郭三和身上又臟又臭，不能讓客人難堪。即使這樣，郭三和身上的味道也讓整輛車臭氣熏天，大家實在忍不了，開著窗戶透氣。路過一個學(xué)校，家長正在等待學(xué)生放學(xué)，突然看見一個乞丐坐在一輛轎車?yán)?，都覺得很詫異。郭三和坐上了小轎車，倒是很高興，還不斷和路人打招呼，引得路人哈哈大笑，場面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