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吃’女人的村子(15)
院落頓時針落可聞。
所有人的目光都匯聚在了阿苗的身上。
似乎只要她說出一句不合適的話,他們就能當場將阿苗打死在這里。
畢竟也只是巫醫(yī)大人的一個玩物而已,叫她一聲‘阿苗姐姐’也是給她面子;敢謀害整個村子的人,打死了都算輕的!
伏在草叢里的方寧同樣屏住呼吸,默默握緊了手中的刀;只等情況一變,就迅速出擊。
微風吹動了地上的落葉,阿苗頓在原地,身形似乎微不可見地晃了晃。
握著棍子的手用力到泛白,她垂著眼眸,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阿苗?!?p> 為首的大漢沉了聲,垂下的手悄然搭上了別在腰間的砍刀;危險而冰冷的目光直直盯著阿苗瘦弱的背影,眼神陰鷙。
“你能說說是為什么嗎?”
片刻后,只見阿苗緩緩抬頭,手上握著那把沾了土灰的木棍被她在地上撣了撣;直到棍尖的泥土被撣了個干凈,她才緩步走向那口巨大的鍋。
大漢們停下腳步,相互對視一眼,不知道阿苗到底有什么意圖。
“這是桂枝?!?p> 她將鍋里的那根東西用棍子戳了出來,仔細地攤在地上供他們辨認。
“有散寒止痛、發(fā)汗解表、通陽化氣的功效?!崩淅涞哪抗鈷哌^在場眾人,阿苗毫無情緒的眼底宛如一灘死水,“不信的話,我們可以到巫醫(yī)大人的面前一起對峙?!?p> “反正耽誤的不是我的時間?!?p> “到時候過了吉時,被村子里的人追著罵又不是我。”
見阿苗這么有恃無恐的模樣,大漢臉色稍霽,疑心就已經(jīng)散去了大半;他還想再問問藥味為什么和去年不同的時候,忽然外面就又來了一個人。
那瘦削的男人探頭進來問:“哥,爹讓我來問為什么搬點靈藥需要這么久;巫醫(yī)大人已經(jīng)有點生氣了,正催著你趕緊過去呢?!?p> 說罷他又頓了頓,看著在那往爐灶里扔桂枝的阿苗,又說了句:“對了,巫醫(yī)大人還說這次讓阿苗姐姐也一起去?!?p> “他想讓阿苗姐姐給神明上第二支香?!?p> 阿苗瞬間蒼白了臉色,身體僵直不敢動彈。
但好在背對著她的那些男人沒有看清她的異狀,只嘟囔了幾句:“一個玩物也配上第二支香……”
“明年就祭神了,看你還能得意多久”
……
腳步虛浮的阿苗失了神似的跟在送藥隊伍的后頭,垂在身側(cè)的拳頭緊握著復又松開,黑沉沉的目光緊緊盯著前面的所有人。
但最終她還是什么都沒有做,只是回頭看了一眼住處的所在;那一眼中,藏了太多的東西。
有不舍、愧疚、蒼涼、羨慕……
唯獨沒有后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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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明在上,厚土在下?!?p> “在下乃漳井村第三代巫醫(yī)卻琒,攜漳井村所有子民;像您獻上最豐盛的佳肴,愿你福澤長青,千秋萬代?!?p> “愿你保佑我們來年風調(diào)雨順,子嗣延綿。愿所生的皆是男童,愿往生皆是惡靈。”
……
長長的祝詞過后,底下跪倒了一地虔誠的漳井村村民;他們遍遍跟著復誦巫醫(yī)說過的每一句話,如同最忠誠的信徒。
但更多人關注的,是高臺上那一桶桶飄著藥香的黑色藥汁。
不少人已經(jīng)端著碗在暗地里咽著口水,眼底帶著最誠實的渴望。
——每一年的靈藥喝下去之后那種舒爽的感覺簡直讓他們徹夜難忘,如果不是最后的理智拉扯著他們,估計早就有人沖上去爭搶了。
坐在祭祀臺上的巫醫(yī)看著底下蠢蠢欲動的村民們,眼底的諷刺一閃而過;看這些人就像在看一群愚蠢的豬玀。
待到阿苗上完最后一炷香,他才收回目光,準備開口。
然而就在這時,突然從后面走出個男人;他默默走到巫醫(yī)的身邊附耳說了幾句悄悄話,便眼見著巫醫(yī)的臉色凝重了起來。
那人說完話就退了下去,而巫醫(yī)卻話鋒一轉(zhuǎn),直直看向在角落里毫無存在感的阿苗。
握著煙桿的手指著阿苗晃了晃,他下巴一抬,示意:“阿苗,你先喝一碗?!?p> 人群瞬間靜寂。
鋪天蓋地的冷意瞬間漫上了阿苗的后背。
就連骨縫間都透著一股涼意。
底下忽然有村民不滿地喊了句:“憑什么啊巫醫(yī)大人!歷來靈藥只能是男子能喝,阿苗她上第二支香就算了,可這靈藥是喝一碗就少一碗,她喝了,我們沒了怎么辦?”
這句話迅速得了不少的附和,村民就熙熙攘攘的鬧開了。
在那啪嗒啪嗒抽著煙的巫醫(yī)掀了掀眼皮,布滿皺紋的臉上莊嚴肅穆;過了良久,他才緩緩開口,說了句:“她作為明年的神侍,怎么,還不能喝一口這靈藥嗎?”
這句話如當頭一棒,把這些村民都給敲得半句反駁的話都不敢說。
神侍,自然是要被獻祭給神明的。說好聽些,是去侍奉神明;說難聽點,這阿苗就只能活一年了。
眾人看她的眼神忽然就帶上了幾分憐憫。
將死之人,給她喝一碗又有什么關系呢?反正他們年年都可以再喝,況且她要是喝了說不定還能在獻祭之后念著他們的好,繼續(xù)保佑他們呢。
“過來,自己盛一碗喝?!?p> 巫醫(yī)直直看著她,話中滿是不容置喙的語氣。
指尖都在發(fā)冷的阿苗抿緊下唇,一步一步,慢慢地走到了靈藥桶前。
臨拿碗時,她垂著眼眸,恭敬低聲:“大人,我可以不喝,留給大家喝的。”
底下的村民們聞言一喜,但還沒來得及高興,就就聽見了巫醫(yī)冷了臉色,低聲呵斥一句:“喝!”
僅僅只是一個字,阿苗就知道巫醫(yī)的耐心即將告罄,再拖下去,恐怕對她的計劃只會百害而無一利。
于是她悄然握緊拳心,低眉順眼地應了句:“是?!?p> …
握入手中的勺柄入手冰冷,沉沉夜色、拂過的夜風里夾雜著幾分寒意。
無人知曉在阿苗平靜的臉色下是怎樣的驚濤駭浪。
這是在她八歲之后,第一次被正式允許踏出巫醫(yī)的小院;但或許,這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了。
過往如同走馬觀花似的在她腦海中幕幕遍歷,她記起了自己在八歲那年被巫醫(yī)看中,從一眾女孩中脫穎而出,成了巫醫(yī)的侍女。
她是幸運的,也是不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