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若梅眼睜睜地看著帝昭又從布掩著的竹簍里掏出幾只小罐，小巧玲瓏，似是陶制的，保存得十分完好，沒見半點磕碰，有些驚奇地打趣：
“你這還真是個百寶箱啊！”
先前的那些蝦她見著也是擱里面之后再拿出來，也沒看它們亂撲騰跳出來，或是弄翻了罐子，一身的水還有些淤泥沾到上面。
“出門在外，習(xí)慣了多備一些”，帝昭面不改色心不跳，“萬一用得上呢?！?p> “那確實，平常家里伸手就能拿到的東西，在外邊突然要用的時候想要到手，可費勁了”，李若梅深有所感，指了指晾在外邊繩子上的粗衣，“上次去縣里的時候這衣服被過路的車扯了一道口子，想著拿個針線先縫了吧，結(jié)果問了大半條街都沒借到，就這么一路掛著回來的，你說難受不難受？”
李若梅嘆了一口氣，指了指灶臺旁邊的罐罐：“這里面都是些什么？”
“生粉，鹽和胡椒?！?p> 生粉和鹽她再熟悉不過了，每天勾芡調(diào)味都用得著，無需額外的了解，但，胡椒？
“我能看看嗎？”李若梅還是頭一回聽見這個詞，聞言皺了皺眉，又糊又焦的，這能是什么東西？
“您隨意。”
帝昭將罐子遞過去，鐵鍋中清煮的蝦時候也差不多了，灶膛里不再添火，留在湯水里，再等些時間也能更入味些。
李若梅揭了蓋，預(yù)想之中難聞的糊焦味沒有傳來，反倒是有一道辛辣嗆人的氣味，湊近細聞一下，提神醒腦，眼含熱淚。
“跟辣椒似的?！崩钊裘沸÷曕止玖艘痪洹?p> 只是氣味好像更加濃烈辛香些，她往日做菜時只有炒制的時候才會散發(fā)出如此明顯的氣味，生切時并不強烈。
“啊——阿嚏！”
李若梅將罐子移開，扭頭打了個噴嚏，放回原處，心中有了數(shù)。
“是這么回事”，帝昭點點頭，到柜子里取出一只小碗洗凈，“都是調(diào)味用的?！?p> 只是口味略有些不同罷了，可以根據(jù)個人喜好而定。
一勺生粉，兩勺水，撒些鹽巴和胡椒末，在小碗里化開后倒入土豆泥里增稠調(diào)味，拌勻后依照蝦的數(shù)量分成差不多大小的塊狀。
處理過后的土豆泥稍稍有些濕潤，但又不會粘手的程度剛好，看起來與揉面時分開的面劑子相似，實際上卻更自由許多，無需搟成面皮的形狀后再揉搓融合。
帝昭取了一塊土豆泥，直接放到手心壓扁，邊緣是不規(guī)則的形狀，還有些細小的裂痕和開口，不過這并不打緊，拾起一只處理好的蝦尾，將蝴蝶狀的蝦肉平攤在土豆泥上，捏起下方多余的地方往上合，重合的地方壓平，缺少的地方左右填補，沒什么旁的要求，完全包裹即可。
李若梅有樣學(xué)樣地也做了一個，習(xí)慣性地搓圓再攤平展開，裹上去的土豆泥十分平整，沒多少磕巴的棱角，一邊直嘆做這東西可要些功夫折騰，怪講究的，一邊又看著自己手中的成果笑出了聲，同帝昭嘮叨：
“瞧瞧，跟包餃子似的?！?p> 捧在手心仔細端詳了一番，李若梅又嘖了一聲：
“做甚的還留了一塊。”
粉黃的土豆泥包裹了半身，只露出青灰的蝦尾，算不上有多和諧又或是突兀，只是乍一看確實有些不自然。
說歸說，嘆歸嘆，李若梅也只是在一旁自顧自地琢磨，從未上前對帝昭的舉動指導(dǎo)半分，畢竟在做蝦這事上，她還是個新手，看什么都覺得新鮮。
裹了土豆泥，沿著碗沿排了一圈，帝昭在方才攪合的小碗里敲了顆鴨蛋，個大澄黃，加了幾滴黃酒去腥，順著一個方向打勻，擱到灶臺上備用。
帝昭鏟干鍋中的水，待鐵鍋的溫度上來些，上方冒煙，又取了一只油罐，揭蓋，將里面的東西盡數(shù)倒了進去，鐵鍋底齊油面約有一拳的距離，以便蝦入鍋中時無論從什么角度翻滾都不會接觸到鍋底，充分地浸在油里。
“乖乖！要用這么些油哩”，李若梅在一旁看了直嘆，又指了指碗中的蛋液提醒，“這還沒用上呢？”
“這便來。”
油溫上升，不必等溫度極高，帝昭拎起一只蝦尾，放到小碗里，蝦身過大，只蘸了一半，便調(diào)整角度，讓整個都浸在蛋液里，在碗沿控干滴液，擱到油鍋里炸制。
按照大蝦的個頭，一回鍋中放入五六個就足夠，不會相互干涉堆疊，小火慢煎，并不著急去翻動。
李若梅看了恍然，原來是這么個用途，只覺得這做法雖不是太難，用的食材也簡單，但這般的處理方式是她平常用不著的，在她看來著實有些精細繁瑣了些。
不過李若梅心里也大致有了底，這用的土豆和鴨蛋都不是什么稀奇古怪的東西，還又是蒸又是炸的，想必也難吃不到哪里去。
油炸的聲音細小，但飄來的鮮香氣息可做不得假，李若梅吸了吸鼻子，恍惚間好像聞到了一種類似于魚湯揭鍋時的香氣，相比又更直接濃烈許多，鮮味像是通過鼻子徑直鉆到了喉嚨里，直讓人聞不夠，更別提其中還摻雜了蛋香和土豆泥外層的焦香。
粉黃的外觀變成了金黃，灰白的蝦尾也轉(zhuǎn)為橙黃色，略有些偏紅，相似豐富的色彩搭配在一起，讓人看了頗有食欲。
時候差不多了，帝昭用筷尖將它們逐一翻面，由于有了一層厚厚的土豆泥在中間的阻隔和過度，高熱的油并不會直接接觸到蝦仁，一不留心便會炸干里面的水分，反倒是被保護得很好，小火慢炸，時間稍長點也是無礙的。
趁著間隙，帝昭將另一口鍋中的蝦盛出。
“怎得都變了顏色，這尾巴還挨著頭哩！”李若梅瞥了一眼，張大了嘴。
整只的蝦的變化看起來更為明顯，先前青灰粗長的一條，遠遠望去跟個石頭蟲子似的，現(xiàn)在卻是橘紅彎曲的一只，李若梅驚嘆連連，之前油鍋里見到的蝦尾，還以為是自己眼花了。
李若梅試探性地夾了一只入口。
閉眼一瞬，在無盡的混沌與空茫之中，帝昭見到了一幅畫面：
幾根黑色的毛散落在石縫里，土地上，被隨后落下的枯葉掩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