姻緣簽
到了約定這日,我早早的出了門。
爹娘見我肯出門走走,自然很是高興,覺得我既然能出門散散心便是已經(jīng)將退婚那檔子污糟事忘掉了。本是小聚,但因著天氣一早便下起了小雨,爹爹擔(dān)心路滑不安全,又怕掃了我出去散心的興致,便遣了不少的小廝跟著,一行人浩浩蕩蕩的來到了梵音寺。
倒也沒有用許多功夫就到了,今日雖然下著小雨,來的人也不算少。
汀蘭將撐起了一把油紙傘,笑呵呵的說道,“董大姑娘倒是會(huì)選日子,晴了這么些天,偏今日下起了綿綿細(xì)雨?!?p> 芷蘭也站在一側(cè),“姑娘且小心地滑?!?p> 我扶著芷蘭下了馬車,“無妨,聽說梵音寺后面有幾處假山,就是下雨時(shí)才好看,許多文人才俊便是專挑著下雨天來開詩會(huì)呢,好不容易碰上這一次,且得去看看?!?p> 芷蘭一邊吩咐馬夫找個(gè)地方歇腳,一邊搭話,“難的姑娘有雅興,一會(huì)定要去瞧瞧才成。”
“嗯,走吧,我們?nèi)タ纯摧p月她們來了沒有?!?p> 主仆三人帶著七八個(gè)女使小廝直奔三寶殿,剩余的五六人則帶著東西去了為客人準(zhǔn)備的廂房,以備姑娘需要休息。
三寶殿來來往往,其中不乏許多貴人。既來了,我還是要拜一拜的。
我虔誠(chéng)的磕了幾個(gè)頭。一則希望父母親安康,二則為自己所求。至于自己求什么,怕是只有菩薩才知道了,起身后上了炷香,捐了香火錢,這才又出去。
若姝和輕月還是未到,我決定先去后山看一看。
雖還有些清冷,但梵音寺里的桃花已經(jīng)有許多已經(jīng)開了,沿石子路也有許多迎春花,煞是好看。
芷蘭總歸是小了些,看到好看的花草就要采上一些。
汀蘭沉穩(wěn),忍不住笑她,“不知究竟是你陪姑娘過來看景,還是姑娘陪你來采花來了?!?p> 我倒是覺得無妨,若不是自己如今是婦人的心境,想必也如她一般貪玩。
“我在外面需要端著架子怕人指點(diǎn),你也是安靜的性子,若是我們都不說話也有些壓抑,芷蘭性子跳脫些倒是又添了些樂趣。“
得了我的允許,芷蘭更是肆意,沖著汀蘭炫耀,“好姐姐,好容易出來一趟,姑娘都允許了,你就放過我吧?!?p> 汀蘭無奈,“好好好,姑娘就寵著你吧,不過這雨天地上滑,你可小心些,莫要摔了掃了姑娘的興?!?p> 我一路走走看看,終于來到了假山。上一世困于內(nèi)宅,幾乎不曾出門,不知錯(cuò)過了多少良辰美景。不得不說這里確實(shí)景色別致,因?yàn)橛辛怂F,到真有些若隱若現(xiàn)的感覺來。假山旁還有條小河,流水蜿蜒。
我只覺得心情舒暢了不少。
正打算到小河旁的小橋上站一站,卻聽到一個(gè)嬌滴滴聲音。
“瀾哥哥,原先你說的馬上要娶大娘子,待新婦過門之后便尋個(gè)時(shí)機(jī)接我回去,如今婚事不成了,那我怎么辦呀。只怕再耽誤我這肚子就要顯出來了,難道我還不能回去嗎?“
那姑娘似是在哭泣,有些抽噎,“我……我已經(jīng)在這里住了許久了,沒有認(rèn)識(shí)的人,夜里也冷,難道你一點(diǎn)兒也不心疼?你就是不心疼我,難道還不心疼孩子,我腹中可是你的親骨肉啊?!?p> 我覺得真有些背,原想著看看風(fēng)景,不曾想打擾了別人幽會(huì),示意汀蘭悄聲些,趕緊遠(yuǎn)離,若是讓人發(fā)現(xiàn)了怕是會(huì)疑心自己聽墻角。
誰知還沒有走出兩步,那姑娘又說話了。
“我聽說謝家那樣的說辭,分明是不想嫁的借口,如今瀾哥哥你風(fēng)頭正盛,誰家姑娘娶不得,又何必憂心呢?”
謝家?這京城里又有幾個(gè)家,我沒想到吃瓜居然吃到了自己頭上,竟然是聽了別人說自己的事。
那個(gè)一直沒說話的公子哥開口說話了,縱然多年未見,可一開口我就確定是他,鬼使神差的沒有邁步。
“柳兒,不得胡說,滿京城都知道謝姑娘是一片孝心罷了。若是再胡說被人聽到了,就算是我也保不了你了?!?p> 許是聽出了趙文瀾的不悅,那女子改了口,“是我聽人胡說了,以后再也不說了。不過,你什么時(shí)候才能將我接走,我實(shí)在是不想在這里了。”
“你若是不想住在這里就回丹陽吧,當(dāng)初我讓你回去你偏要在這里,或者還按照我說的,給你備上厚厚的嫁妝,找個(gè)好人家嫁了吧。如今我婚事還不成,怎好意思先接你回去,你若真想回府,再等等吧。
“不,瀾哥哥,我說了我不嫁,我哪里都不去,我只想呆在你身邊,哪里我都不去,求你不要趕我走,我等就是了?!?p> 果真是情深意切呀,我竟然到現(xiàn)在才知道原來成婚前柳小娘就已經(jīng)住到了京城里。
汀蘭和芷蘭自然也聽到了,心里暗道晦氣,本打算散心的,如今聽到了這些,姑娘怕是又該傷心了。兩人相視一看,決定不能再聽下去了。
“姑娘我們走吧。”
不過如今我既已退婚,他們的事和我也沒有關(guān)系了。我轉(zhuǎn)身正打算走,不曾想這么巧,趙文瀾正好從假山后出來,我們就這樣面對(duì)面碰了個(gè)正著。
趙文瀾一瞬間的錯(cuò)愕,隨即又換上了他那溫和的微笑,“謝姑娘也來梵音寺賞花?不知到了多久了?”
一身白衣,眉眼如畫,不得不說他的相貌還是一如既往的讓人感嘆。這還是初來這世上第一次相見,看著他身后不住偷偷打量自己的柳小娘,縱是已經(jīng)知道是她,我也止不住煩躁。
不過我到底是活過一世的人了,稍稍掩飾也讓人看不出什么。
即便如此,我還是不由自主的出口諷刺,深深的看了他們一眼,“剛到罷了,不曾想竟是打擾了趙公子的雅興?!?p> 果然,趙文瀾明顯松了一口氣,卻又略顯尷尬,他自然知道我說的什么,此刻無比后悔自己過來見柳兒。
“謝姑娘誤會(huì)了,我不過是……”
“趙公子不必解釋,我只是碰巧路過,更何況我們的婚事早已做罷,就算是天天相會(huì)佳人也不會(huì)影響我什么。”
趙文瀾愣了一秒鐘才說,“謝姑娘說的是,那就不打擾姑娘賞花了?!?p> 柳兒抬眼望向我,很快速的幾秒鐘又低下了頭,不知在思考什么。
我掠過她,領(lǐng)著汀蘭和芷蘭離開了。
芷蘭小聲嘀咕,“真是晦氣,早知道碰到他,不如不來了?!?p> 汀蘭扯了扯芷蘭的衣袖,示意她不要說了。
芷蘭看了看走在前面的我,我面上云淡風(fēng)輕,看不出多余的情緒。
其實(shí)剛才我有那么一瞬間是有些生氣,但離開之后又有些釋然。自己已經(jīng)和他沒有了關(guān)系,更何況他也不是之前的趙文瀾。以后兩人再也不會(huì)有過多的交集,自己又何必與自己過不去?
又想起他身后唯唯諾諾的柳小娘,我甚至有些看不起曾經(jīng)的自己,到底是有多么的愚蠢,才被一個(gè)沒有任何家世,手段也不算高明的女人陷害,甚至比了下去。
趙文瀾果然是沒有眼光。
我自顧自走在前面,沒有說話。
汀蘭有些猶豫,還是走向前,試探性的問,“姑娘,你沒事吧?我們要不要回去休息休息?”
“沒事,不用回去,我們?nèi)タ纯摧p月和若姝來了沒有。
汀蘭看了看姑娘的樣子,倒像是真的不生氣,對(duì)芷蘭搖了搖頭,芷蘭拉著汀蘭慢了幾步,小聲的嘀咕,“會(huì)不會(huì)太生氣了,又不想讓人看到,姑娘硬撐著呢?’
我感受到了兩人的互動(dòng),知道她們沒有信,無奈停了下來,佯裝生氣,“怎么,我說的話你們都不信了嗎?若不然你們就先回去吧?!?p> 一般這時(shí)候我是真的快要生氣了,兩人慌忙搖頭,換上了一副討好的笑臉,小跑了幾步跟上。
“自然是信的,姑娘,我們快去找董姑娘她們吧?!?p> 另一邊,我走后,趙文瀾有些后悔,為什么今日偏要來了這里,竟還被我撞上,且不說她聽了多少,單看到自己和柳兒孤男寡女在神仙菩薩的眼皮子下獨(dú)處,真真是一點(diǎn)面子也沒有了。
柳兒見狀有些委屈的開口,“對(duì)不起瀾哥哥,都是我的錯(cuò),我不該讓你來的,害你失了面子,若不然你再見到謝姑娘,解釋一下吧?!?p> 不提還好,這么一說,更是讓趙文瀾想起了我說的話,“如何解釋?你不也聽到了嗎?謝姑娘說與我再無瓜葛,我何須向她解釋?!?p> 柳兒有些抽泣,“都是我不好?!?p> 趙文瀾一陣煩躁,“行了,再說也沒有用了,回去吧,我還有些事情要做,你先走吧,等我的親事定了,再說接你的事吧。”
柳兒還想說些什么,張了張嘴還是沒說,自己回去了。
趙文瀾則是要去三寶殿。
后山離三寶殿也不算遠(yuǎn),不一會(huì)我便到了。素年和若姝已經(jīng)在等著了,大老遠(yuǎn)的便招手,“這里,你去哪里了,我們?cè)谶@里等了好久?!?p> “還說呢,我都去看了一圈的風(fēng)景了,你們才來。”
素年回道,“路上耽擱了些,你去哪里了?好玩嗎?”
“可別提了,你們可拜過菩薩了嗎?一會(huì)去哪里?”
若姝來了興趣,“不如我們?nèi)コ橐鼍壓灠桑衣犎苏f這寺里的解簽很準(zhǔn)的?!?p> 我有些不信,卻也拗不過兩個(gè)好友。
來到了梵音寺偏殿,確實(shí)有許多姑娘在解簽。
若姝拉著我說,“我,我們也來抽一個(gè)吧。”
我現(xiàn)在對(duì)這些小姑娘的事情并不是多么感興趣,更何況她相信姻緣這事,靠的是自己。
“你們抽吧,我就不抽了?!?p> “來都來了,抽一個(gè)玩嘛。”說著便拉著我向那大師走去。
若姝很高興,第一個(gè)試了試,晃了幾晃,掉出一支簽來。
若姝拿起來看了看,讀出聲來,“是上吉,佳偶天成,百年琴瑟。”
那大師也說,“看姑娘的面相,姻緣是極好的,一生無憂?!?p> 輕月也躍躍欲試,抽了一只,“上吉,好事多磨,來日方長(zhǎng)。”
大師安慰輕月,“姑娘的好日子許來的晚些,不過也是好的。”
既都是好的,兩人很是開心,一同看向我。
“你也快來抽一個(gè)?!?p> 在兩人注視下,我只得硬著頭皮也抽了一只。
剛拿出來,輕月就搶了過來,“我來看看我的姻緣?!?p> 反復(fù)看了好幾遍,竟然什么都沒有。
“大師,這是怎么回事,怎么是空白的,什么都沒有?!?p> 大師一聽立刻起來看,確認(rèn)了確實(shí)沒有,才說道,“已經(jīng)許久沒有人抽出白簽了,昨日我?guī)煾盗粝铝诉@一串手串,讓我給抽出白簽之人,我還想著何時(shí)才能送出,不曾想原來師父早就預(yù)料到了。姑娘,這手串您收好?!?p> 我接過大師的手串詢問,“大師傅可還有話要說?”
“師傅說,既來之,則安之。莫問往事,萬事皆成。”
我一驚,重復(fù)了一遍,“莫問往事,萬事皆成。謝過大師了。不知能否見到師傅?”
“師傅說有緣人自會(huì)相見?!?p> 我拿著手串,有些發(fā)愣,既來之,則安之,竟真的有人知道自己是重生之人。
若姝有些不解,“這是什么意思呢?”
我卻有些豁然開朗,回答的有些含糊其辭,“總之我們的簽都是好的,走吧,去別的地方看看?!?p> 三人相攜向殿外走去,碰巧趙文瀾進(jìn)來。輕月眼尖,第一個(gè)發(fā)現(xiàn),正打算躲過去。趙文瀾卻已經(jīng)到了我面前。
“謝姑娘,適才我……”
我行了一禮,“趙公子,剛才我已經(jīng)說的很清楚了,你不必解釋。男女有別,這里人來人往,我們就先走了?!?p> 說完便離開了,又留下趙文瀾一人。
趙文瀾抽了一簽,竟是下下。
回去的路上趙文瀾還在回想著大師的話,“公子失了一門極好的姻緣,真是可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