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楊忠感到有些意外的是,杜海龍并沒有在他的冷庫辦公室內(nèi),而是在泡沫磚廠。據(jù)聽說他已經(jīng)在這里住了十多天,平時他忙于冷庫的事務(wù)很少到這里,而且這里有專職的廠長監(jiān)督生產(chǎn)。
楊忠趕到時看到杜海龍正站在大院內(nèi)仰頭望著廠房上高聳的鐵煙筒,看那從筒口處冒出的滾滾熱氣,似乎在感覺時光無聲消散的那種薄情與冷酷。
直到楊忠走到他身邊。
他看楊忠的眼色顯然歡快了不少?!皸钪?,你怎么有空到我這來玩了?”
楊忠笑了笑,說:“有好長時間不見了,過來看看。”
杜海龍拍了他的胳膊一下,詭密地說:“走,我今天正好有空,咱哥倆到一個地方去聊聊?!?p> “去哪兒?”
杜海龍走到一邊的轎車前打開車門,沖楊忠招了下手:“來呀,上車?!?p> 楊忠不解其意。進(jìn)到車?yán)?,杜海龍便發(fā)動了車子,轎車一溜煙似地駛出了泡沫磚廠。
轎車捌上了通往村莊的一條柏油馬路,在村頭老回頭飯店的門口停了下來。
杜海龍走下車,拽了拽衣襟,沖楊忠招了下手便健步地走進(jìn)飯店的餐廳,在緊靠窗口的一個圓桌旁坐下。
飯店的老板杜玉娥笑著迎了出來:“海龍大哥,您來了?!?p> 杜海龍說:“先給我倆沖壺茶,待會兒把你飯店的招牌菜炒上四個?!?p> 楊忠忙說:“海龍,你看,咱到這兒來干什么,別要菜了,咱還是走吧?!?p> 杜海龍把他按在椅子上,說:“我們倆邊喝邊聊啊,這樣才有意思?!?p> 杜玉娥親自沏上茶端過來,并給他們倒上,剛要走,杜海龍便說:“過會兒上了菜后讓你們的服務(wù)員過來個給倒酒?!?p> ”好啊?!倍庞穸鹦χ骸斑^會兒我讓芠芠過來,這小姑娘的嘴滑著呢?!?p> “好,我就喜歡油嘴滑舌的人。”杜海龍說。
楊忠看著杜海龍,看到他的神色依如從前那般沉穩(wěn)與灑脫,不由暗暗佩服他的肚量,即是在大蒜賠本百萬元之時仍然是無動于心,而且頗有雅致。
杜海龍喝了口茶水,望著楊忠,神色莊重起來,他說:“楊忠啊,我現(xiàn)在至今還是很遺憾你沒能去我的泡沫磚廠當(dāng)廠長,你知道么,我這一輩子最信任的便是你了,你還記得我們八九年時去張店賣姜的事么?那一天我們走的早,推著個推車子在雪地里趕了三四個鐘頭才趕到大集,我們到時集上還空無一人,肚子餓了,你便掏出僅有的一個饅天掰開咱倆就著雪吃,吃一口饅頭再吃一口雪,當(dāng)時的心里是多么得開心,因為咱倆占住好位置了,雖然吃了點苦那也值得。”
楊忠苦笑了一下:“是啊,看看今天的日子再想想以前的日子,簡直就不敢相信以前的苦日子咱是怎么熬過來的,看來真是應(yīng)驗了那句俗話,人有福享不了,但有罪能受了?!?p> “哎,這就是大實話?!倍藕}堈f。
服務(wù)員接連端過來四個菜,那個叫芠芠的姑娘便留下來給他們滿酒,倒?jié)M酒后便站到一邊。
杜海龍端起酒杯說:“楊忠,我今晚上就喝這么一杯酒,這你得理解,我還得開車,你呢,就放開量喝,喝完了我送你回去。來,咱兄弟倆先干一個?!?p> 楊忠的酒量也不大,但和好朋友在一起喝酒他還是很痛快的。一口酒下肚隨即夾了點菜。
“倒酒。”杜海龍吩咐芠芠。
兩個人連干了兩個酒,杜海龍的臉上便浮出了幾絲愁悵的神色,他抹了把臉,好象要把這種憂傷要抹去似的,卻不想越來越濃了。
楊忠說:“要說人活一輩子不容易,其實我們這一輩的人最有感受了。我們在生活最困難的時候都熬過來了,我們還怕什么?人啊是沒有過不去的關(guān),所以一切事情都得想開才是?!?p> “唉,”杜海龍輕輕嘆了一口氣,目光渾濁起來:“做買賣賠多少錢我都不在乎,有賠就有掙嘛,現(xiàn)在最讓我頭疼的就是我那兒子杜華……”杜海龍轉(zhuǎn)臉看了眼身旁的服務(wù)員沒再說下去。
楊忠心里明白,這杜華是杜海龍的獨(dú)生子,自小就嬌生慣養(yǎng),從高中時就開始談戀愛,考上大學(xué)時杜海龍給他辦了個出國留學(xué),結(jié)果白白花了幾十萬元就半途而廢?,F(xiàn)在結(jié)了婚有了孩子吧,他的心還是收攏不住,在外面又和一位酒店的服務(wù)員好上了,這讓杜海龍夫婦非常生氣,可又拿兒子沒辦法。
楊忠說:“這孩子打小就慣壞了,不能事事都依著他,該嚴(yán)勵時你還就得對他嚴(yán)勵點,要不,你還真拿他沒辦法?!?p> 杜海龍說:“我何償不想對他嚴(yán)勵點,可怎么嚴(yán)勵?他這么大了,打又打不得,罵又罵不得,你說他兩句,他根本不服啊?!?p> 楊忠往后撤了撤身子,深感遺憾地望著他,突然之間身子向前拿手掌激動地拍了幾下桌面:“海龍啊,這就是你的不對了,俗話說,子不孝父之過,這對待孩子嚴(yán)勵你就沒辦法了,打呀,拿木棍打,狠狠地打。啊,象昨天楊凡讓他媽生了氣,我二話沒說拿起棍子就打,結(jié)果楊凡乖乖地向他媽賠了不是,這對待孩子不能手軟,要不,他還真不服你?!?p> 杜海龍倍受感激,一時競無言可答。他沖站在身邊的女服務(wù)員擺擺手讓她下去,親自拿過酒瓶給楊忠滿了一杯,面容表現(xiàn)的極其無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