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亮的白熾燈光下，杜海龍的臉色逾加蒼白。坐在曾經(jīng)共患難的老朋友面前，他已毫無不加以去掩飾自己內(nèi)心深處的那份痛苦。大蒜賠錢已經(jīng)是很大的打擊了，但兒子的不聽話那種揮無度的行為無疑要把他推向絕望的深淵。他抹了下眼角，沉默起來。
手機忽然響起，他敏感地身子抖動了一下，目光忽地驚恐起來，呆滯了一般。他下意識地把手伸進衣兜，卻似乎手機象一塊燙手的山芋他不敢去拿，但遲疑了沒有幾秒鐘還是拿了出來。
這十多天來每當(dāng)晚上吃飯的這時候手機總會如期而至地響起，這讓他感到深深的慌恐不安。
他弱聲弱氣地接了電話。
電話那頭傳來一個十分陰沉、老煉、甚至是有恐怖色彩的一個中年男子的話音傳來：杜海龍，借款還錢的日期已經(jīng)超過半個月了，你別忘了，我們有約在前，超過半個月不還，利息增加百分之二十，若要超過一個月，那利息就要增加一倍，你要放明白點，知趣的趕緊還錢，若是不然………哼哼，你要當(dāng)心你的老婆孩子他們在路上不會不出事吧，杜海龍，你聽清楚了嗎？”
杜海龍的臉上已經(jīng)冒出了汗水，他拿餐巾紙擦了一下：“馬哥，你聽我說，我不是有錢不還，你看現(xiàn)在冷庫里的蒜都賣不出去，你再寬限我?guī)滋欤冶M量想辦法把你的錢還上，求求你了，馬哥?！?p> “哼，想辦法？我告訴你，我不管你想不想辦法，我再寬限你十天，十天之內(nèi)，你若是還不上錢，有你好看的。我也不跟你說些廢話了，你好好想想吧?！?p> 那頭掛了手機。
杜海龍的動作似乎凝滯了一般。只是在楊忠晃了晃他的胳膊時他才返醒。
他無力地把手機放回兜內(nèi)，深深地低下了頭。
他的手機忽然又響起，而這次他沒有絲毫的驚慌，動作呆滯地把手機掏出。他知道，這是妻子打來的。妻子對他總是那么不放心。
“喂，楊雪……”
“你在哪兒，怎么沒回家吃飯？”
“我在飯店里和楊忠喝酒呢，我沒事，你放心吧，啊?！?p> “你還開車你怎么能喝酒呢？”
“我心里有數(shù)，你放心吧，啊。過會兒我就回去?！?p> “你還開車，不要喝了啊。”
”好好，不喝了不喝了?！?p> “在路上要注意安全?！?p> ”是是是……哎，楊雪，杜華回家了么？”
“沒有，唉……”
杜海龍的神色又是一滯。隨即便說：“好了，掛了吧……”
“嗯，早點回來啊。”
杜海龍再一次將手機無力地放回兜里。
楊忠十分擔(dān)心他的現(xiàn)狀，不覺也愁暢起來。他小聲地問：“海龍，你借高利貸了？”
杜海龍點點頭。
楊忠生氣了，顯得激動起來：“你怎么能借他們的錢呢？他們是一伙什么人你不清楚？這高利貸利滾利你若是還不上那還了得？”
杜海龍沖他擺擺手：“行了，不要說了……”
說完，他便拿起酒瓶來往自己的杯里倒酒，楊忠把酒奪了過去：“你不能再喝了，來，服務(wù)員，上杯開水?！?p> “好了，不喝了……”杜海龍又?jǐn)[了擺手。
把楊忠送回家中，杜海龍開車返回，楊忠一直看到他的車燈消失這才長長地嘆了口氣走進家中。
杜海龍返回在冷庫的家。下了車，頓感若大的冷庫院內(nèi)冷清清的安靜。院內(nèi)高挑的白熾燈光照得四周一切都顯得蒼白一片。樓房內(nèi)的燈光還亮著，散發(fā)著柔和的溫馨的氣息。
杜海龍開門進去，妻子楊雪正坐在沙發(fā)里看電視，而另一邊的沙發(fā)里，兒媳婦李麗正在逗小孫子玩耍，瞥眼看見杜海龍她便示意了一下小兒子，小兒子蹦跳著跑了過去：“爺爺，爺爺?！?p> 杜海龍下腰將他抱起，甜笑著親了他的臉旦一下。
“噢，寶貝孫子，你吃飯了么？”
“吃了，爺爺也吃了么？”
“爺爺也吃了?！倍藕｝埍е綏钛┥砼缘纳嘲l(fā)里，楊雪在安靜地看著電視，杜海龍悄聲地問她：“杜華還沒家來？”
楊雪看向他，搖了搖頭，低聲地回道：“沒呢?！?p> 杜海龍咬了咬牙，什么話也沒說。
院子里有轎車停放的響動，接著耳邊隱約地傳來一個女子嬌柔的聲音，隨著一個關(guān)門聲，這個嬌柔的聲音便消失了。
杜海龍抱著孫子敏感地站起身，目光透過玻璃門窗看到院內(nèi)停放了一個黑色的轎車身影，兒子杜華步伐輕盈地走了過來。
一進門，對上杜海龍冷冷的目光，但隨即臉一轉(zhuǎn)快步走到樓梯口“噔噔噔”地上樓去了，仿佛屋內(nèi)空無一人。
李麗發(fā)呆地望著他的身影消失在樓梯口。她不敢相信和自己牽手走上婚姻殿堂的丈夫現(xiàn)在變得越來越冷酷無情了，對于她熟視無睹，難道他連自己的親骨肉也不吝去看上一眼？甚至是父母？
她不甘心自己被受冷落的處境，內(nèi)心不屈的抗掙使她不再猶豫也“噔噔噔”地緊步跟了上去。
推開房門，她看到杜華正在衣柜前往一個包里塞他的衣物，似乎要出遠(yuǎn)門的樣子。
李麗無聲地走到他后面環(huán)手抱住了他的腰，杜華片刻的凝滯之中，他聽到了一聲低弱的哭泣聲。
他擰了擰眉，冷冷地說道：“閃開?！彪S即又把身子猛地一晃厭煩地抬高了聲音：“閃開！”
李麗被有力地甩開，身子不穩(wěn)地跌倒在床上，她似乎再無力爬起，倔強地偏著頭看著他，眼內(nèi)淚水涌流。
杜華匆匆地把衣物塞滿包裹，衣柜門也不關(guān)地轉(zhuǎn)身出了臥室，李麗的眼前模糊了………
走到樓下客廳，杜海龍端著一杯茶水焦灼地望著他，看著他背著包裹從身邊默然走過，惱怒地喊了一聲：“你上哪兒去？你給我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