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臣弟叫兄長費心了?!?p> “可別這么說?!碧訑[擺手,道:“你與孤雖闊別多年相見,但還望五郎不要生疏?!碧訉⒛抗鈴那仳U那邊掃回來,端起茶盅抿了一口,接著說:“若不是這朝野風云,孤不會和父皇商議,攪了五郎的清閑?!?p> 聽到太子這樣說,秦愚算是明白了一些什么。
意思是說,請秦愚回到上京的,并非單單是皇帝的意思,就連太子也有意要為。
若真是如此,那太子要殺秦愚的動機就要小一些,他目的在秦愚回京,若秦愚返不了京,他自然難成目的。
“能為皇朝、為皇伯父和兄長分憂,是臣弟幸事。”
“如今大津看似太平,實則已經(jīng)……”太子瞥了一眼秦騏,見他放下茶杯,只好嘆下口氣,道:“今日五郎剛回來,就不打擾五郎的興致,剛從政事堂出來,心想來看看棠棣宮有沒有不周的地方。”
看太子開始打渾場,秦愚也沒有執(zhí)著,也就隨口應付了兩句。
之后太子就告知秦愚,后日他會在西市桂晏酒樓擺上酒席,為秦愚開一席接風宴,到時候他想和秦愚單獨聚一聚。
離開了棠棣宮,太子看了看沉默不語的秦騏,無奈的嘆口氣,一邊上輦轎,一邊道:“你總是想太多,五郎是孤叫回來的,你還叫孤疑人不成?!?p> “五郎歷經(jīng)風雨多年,未必還是舊人,兄長當初想叫他回來,我便沒有贊成。”
“可孤需要他,如今我們身邊,需要他。他聰明,隱忍,又懂聲色城府,你知道的,孤不擔心二郎,孤是想找人壓一壓七郎。”太子無奈的扶額。
“兄長狠不下心,誰都壓不住?!?p> “二郎要奪兵權,可嚴氏的兵符絕不是靠蠻力來奪的,他只會害了自己。七郎悶聲干大事,想要從舞弊案里把幕后主使掂出來,那尚書省就要亂了套了……”
“只有兄長想著朝局之穩(wěn),他們只想著東宮?!?p> 秦愚站在棠棣宮門口,看著漸漸遠去的太子和秦騏,腦海里的思緒纏繞了許久。
走到秦愚身邊的青君,也面向宮外:“五郎覺得,太子請你回來是為了什么?”
“他想讓朝綱平穩(wěn),又想守住東宮。”秦愚轉過身,又往書冊殿走:“恐怕他,也沒這個本事。”
“太子不給五郎把話點透,恐怕也是礙于晉王?!?p> 秦愚想了很久,才說:“既然與太子關系甚密,那這個朝,我不上,也得上了。”
秦愚仍舊被封為桓王,他只在棠棣宮睡了一夜,第二天就去正和宮謝了恩,搬進了皇宮外的桓王府。于是牧昀又忙了一整天,來整理府內府外的事務。
開府定在七日之后,到時候會揭開大門匾幕,而秦愚又說不應酬不擺席,也不知道要如何隱晦的渡過此事。
比起開府的事,秦愚更在乎上京城里的事。
他白天和青君前往上京最熱鬧的西市,這里還和他記憶里一樣繁華熱鬧,這里少有貴仕落戶,反而聚集了五湖四海的商人游客,從各處帶來的珍寶異奇,可謂是千種萬種,不可勝數(shù)。
大多上京城中謀生計的商戶和農籍者,也都會來西市販賣自己的商品,質量參差不齊,種類也是令人眼花繚亂。
不同于東市那樣,建筑整齊市街規(guī)范,東邊為上京貴仕所處坊舍,大多的商市都以物品珍貴上乘為主,且華麗高雅,不是一般平民之物所能比媲的。
西市則錯落不齊,樓塔亂建,街道擁擠,人群也魚目混雜接耳接肩擁擠不堪,來自無涯大陸任何地方的人都會來西市看一看,這里不僅人多,東西也多,因此有“入西市者可觀天下”一說。
“西市比以前還熱鬧?!?p> “陛下在意四海交流,瑯江與大津驛道四通八達,上京繁榮又是全陸皆知,世人對上京心馳神往是稀松平常之事?!?p> 秦愚回頭看了青君一眼,哀哀嘆道:“可誰知來到這……”秦愚拉了拉被擠皺的袖邊:“只能看人頭了?!?p> “五郎想看什么?”
秦愚抬起頭,伸手指了指樓上的招牌:“桂晏酒樓?!?p> 他和青君被小廝迎了進去,說一樓和三樓滿客,二樓窗前雅間也是不錯的地方。
“為何二樓沒有那么多客人?”秦愚雖同意,卻也要問問這蹊蹺的地方。
小廝看了看窗前后圍著的屏風后的確無人,才道:“前些日子,這里鬧過打斗,有些地方還沒修繕好,郎君若覺得不便,也可稍作一會兒,有客人走了,就請您去別的……”
“不必。”秦愚抬抬手,懶散的抬了抬眉毛,言:“桂晏酒樓,最好的是不是桂瓊?”
“原來是???,小的有眼不識泰山,那就給您上桂瓊與五疊窯?”
秦愚點了點頭,就看向窗外了。
二樓景致不好,除了擁擠不堪的街道,就是乏味無別的樓閣,頂上是被誰家樓頂燈帳這的一塊一塊的天空,恐怕只有三樓才是最好瞻看上京的位置。
“五郎幼時來過這里?”
“對?!鼻赜藁卮鹎嗑骸爸粊磉^一次,是我母親的陪嫁,宴請冬地使節(jié)時。那時候的大津和冬地,還是能和平來往的?!?p> “五郎都記得那么清?!?p> “對?!鼻赜抻只剡^頭看眼前的單扇屏風:“桂瓊,是用桂圓、高粱、桂花、桂皮、冬日冰、夏日露、春日雨、秋日霜加上清水而釀造的,五疊窯,是垂陽草原的西山羊燉鍋,涂州望樓下寒湖龍魚煲,上京城葛氏鹵牛肉,千陽郡鵝肝燴,瑯琊郡鹿肉小炒。”秦愚一邊說,一邊回憶起當時的情景,那只有兩位使臣,等到秦愚母親陪嫁介紹完菜品后,那二人掀翻了桌子,兩只手立刻變成了龍爪,他們橫眉豎眼的對自己她大吼,問她為什么不看住阿涼,讓她為何嫁給一個凡夫俗子,且恃驕放縱,不知天高地厚,甚至剩下一個人龍孽種!
之后,那個纖弱年輕的侍女就被擰斷了脖子,死在了桂晏酒樓。
“五疊窯是大津東西南北的山珍海味,可惜小時候沒有嘗到嘴里?!鼻赜弈闷鹂曜?,夾了一口剛上齊的菜,又抿了一口清酒,肯定的點了點頭道:“的確是美味可口,余甜繞喉?!?p> 秦愚說完話,沒放那小廝離開,而是問他:“來桂晏酒樓的,各個都是吃得起這五湖四海之鮮味的人,哪一個不失郎君風度,敢在這里鬧事?”
小廝無奈的嘆口氣,不高興的吐露:“還不是那文試鬧的,林生來上京有十年了,可他做了十年學究,考了十年的京試,就是不過,他覺得文考舞弊,就非要說法,可他一賤民,有什么能爭的,前些日子來這里,同幾個官爺理論,理論不成就動手,被打的鼻青臉腫的,還是我們店佬好心,給他抬回坊里的?!?p> 秦愚聽到這里,算是對太子所發(fā)愁的事情有了些許眉目。
“真有舞弊的事?”
“郎君不知道?”小廝還賣個關子,又打量了秦愚一番,才說:“郎君像是東市坊里貴人,怎么來西市打聽消息?”
“東市哪里有西市的人耳聰目明?!鼻嗑统鲆恍┿~板,放在了小廝身邊的席上。
小廝撿起來揣了揣,繼續(xù)說:“還真是呢!林生回家上吊卒了,死前還寫了一篇血書,痛陳他所知道的文考內幕,聽說大理寺的人接管了這事,連燕王都下來查,一下查到了禮部去了。”小廝壓低了聲音,嘆口氣道:“再往下,那就是朝里的事了,誰還能聽到?!?p> 等小廝離開后,青君才說話:“燕王便是七皇子秦昇?!?p> “文試舞弊是大事,犯奸者徇私舞弊、中飽私囊此為貪污腐化,是逆鱗大罪,秦盛若追查到底牽動三省,則會牽一發(fā)而動全身,朝綱必亂?!鼻赜廾蛄艘豢诰疲湫ρ裕骸疤酉胍獡崞侥骥[,又保住官場太平?!?p> “若太子又不敢做傷及棠棣之情的事,那就要再有人從中調和?!鼻嗑痤^,看到秦愚仍舊望著窗外。
“這就是我不愿爭的原因?!鼻赜尥nD片刻,接著道:“黨爭與朝野相關聯(lián),一榮俱榮一損俱損,根本無利可言,傷血情又傷體膚?!?p> “但天下姓秦,五郎注定和天下有關?!?p> 秦愚沒有再接話茬,話鋒不知怎么,繞到了無憂身上:“不知道小悠是否到了北蠻?!?p> “按照他們的速度,恐怕還要幾日。從山??さ奖毙U的東雁道冗長又荒涼,披星戴月,恐怕也要些時日?!?p> 秦愚搓了搓手腕上的繩子,想了半天,卻只記得無憂最后與他說的話。
造佛塔太引人注目,或許秦愚能保佑無憂的,只有刻佛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