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常歡隱匿而去的盈盈苦笑著跟上秦愚的步伐:“你惹毛她了。”
“她挺恨無憂的?!?p> “她不恨無憂,只是恨愚昧的人罷了?!庇崎_木屋的門,招呼秦愚坐下之后,盈盈拿起鏟子撥了撥煤火,繼續(xù)說:“我知道你不恨無憂,你甚至還喜歡她,只是又不同于其他人罷了?!?p> “我舅舅讓我來找銀甲,決劍碎片,我只想保護(hù)她,保護(hù)無憂?!?p> “我知道你想去哪……”盈盈看了一眼秦愚,拿拐杖指了指門外的一個(gè)方向,說:“河神廟就在東邊?!?p> 秦愚走到門口,往外面一看,卻只看到一片霧氣蒙蒙,什么也沒瞅見。
“婆婆能不能帶我去?”
“當(dāng)然可以?!庇τ淖咴谇懊妫叩侥睦?,霧氣就會(huì)在哪里散去,秦愚走過去后,回頭一看,霧氣又會(huì)再次把道路給合上。
她笑著說,秦愚可能會(huì)白跑一趟,銀甲是神軀造物,不是一般人能尋到的東西,決劍碎片也很難出現(xiàn)在如此偏遠(yuǎn)的地方。
決劍碎片要讓苦海女找不到,卻也要讓世人找到。
極北之地總有太多人有來無回,就算鋌而走險(xiǎn)拿到了碎片,也可能沒有回歸的命數(shù)。
“我既然來了,便不是空手而歸?!?p> “為何?”
“至少和婆婆說了話,知道了很多東西。見到了常歡,她的問題也讓我想明白了很多?!?p> 盈盈卻笑著搖頭:“不,你不明白,你若明白,此刻你便回頭離開了?!?p> 秦愚不明白盈盈的意思,他只是一股腦的往前走,并不在乎別的東西,河神廟眼看著就在眼前,他沒有任何理由退縮了。
河神廟被一片覆滿白雪的枯樹枝所遮蔽著,秦愚跟隨著盈盈繼續(xù)向前走,眼見盈盈抬了抬手杖,那些厚雪和沉重的樹枝皆從地面懸起,聽話的落在了旁邊,這才算見到了河神廟的門口。
這座廟宇要與平常見到的不同,它竟然是半地下的,盈盈讓開路,叫秦愚自己下去尋找,她只帶路,不方便直接插手這些世人和苦海女之間的事。
秦愚點(diǎn)了點(diǎn)頭,就自顧自的往昏暗的廟宇內(nèi)走了。
這里供奉著常歡的石像,前面也沒有貢品,更沒有香爐,孤孤單單只是一座石像罷了。
秦愚在這里繞了一圈,什么都不曾找到。他掀起石像下臺座的幃簾,全看見里面藏著一個(gè)匣子,他恍惚的拿出來打開一看,里面竟然有好多和無憂玉珠一模一樣的珠子!
秦愚猛然一陣惡寒,他瞠目結(jié)舌的看向石像,才想起常歡和苦海神是雙生姐妹,這到底是河神廟,還是海神廟,連個(gè)碑文都不曾有,這究竟供奉的是誰呢?!
秦愚只覺得后背發(fā)涼,卻不是因?yàn)楹ε拢钦嬲媲星械陌l(fā)涼……
他回過頭一看,就見到從門口鉆進(jìn)來了看不清數(shù)量的水鬼,一下就充滿了這座小小的廟宇,秦愚嚇得手一抖,匣子掉在地上,玉珠也都盡數(shù)風(fēng)化了。
“它們每顆珠子都對應(yīng)苦海神的一個(gè)孩子……苦海之子被水鬼殺死,玉珠沒了庇佑,也就沒了神力,一顆石子罷了,沒多少年就會(huì)化成灰燼……”飄蕩在空中的水鬼朝秦愚喃喃:“和人一樣,若你不交代苦海女身在何處,早晚你要困死在這里而無人知曉……”
“我是冬地王的外甥,大津皇帝的侄子,你們要?dú)⑽?,就要挑起天地混亂嗎?!”秦愚膽寒的不知所措,卻還要鏗鏘有力的和它們對峙!
“可他們都想你死不是嗎?巴不得你死在極北,你死就和這些珠子一樣,變成一縷灰燼,風(fēng)一吹就散了,沒人在乎也沒人知道!”
一直水鬼一下就掐住了秦愚的脖子,她露出自己的尖牙利齒,像惡獸一般對著已經(jīng)被嚇得臉色慘白的秦愚。
“你若不交代,我們不插手你也會(huì)死!”
“我根本不知道她的下落!”秦愚朝盈盈的方向看過去,就見她佝僂著背,站在門外的雪地里,雙眼眼神淡漠十分冷酷非常,似乎從不是那個(gè)笑著添爐火的老婆婆。
“狂妄世人!狂妄世人!”
急躁的水鬼掐著秦愚的脖子,手指再用力一分,就要掐斷秦愚的脖子!
然而她的同伴制止了她,拉著她就離開了廟宇,而秦愚被甩在地上,還沒有站起身,廟宇就突然開始搖晃。他剛跑向門口,巨石就塌陷下來,把那門口的光線迅速遮蔽完全,盈盈那老態(tài)的身影,也消失在眼前。
秦愚疲憊的癱坐在地上,看著眼前昏暗無比的廟宇內(nèi)部,內(nèi)心荒涼無比。
難道他就要這樣,葬身在這般蒼涼的地方嗎?
空氣越來越稀薄,光線也漸漸消失,秦愚閉上了眼睛,打算就此長辭世間,就當(dāng)做是世間的一縷灰塵蕩然而去罷了。
可他眼前忽然出現(xiàn)了一片昏暗的皇宮,他目之所及是華麗的衣裝,還有撕心裂肺的哭訴。
“你為什么要讓他死,為什么一定讓他死?!我都答應(yīng)你了,為什么……”
秦愚看見從旁邊走過來一個(gè)人,定睛一看,就是披著華貴大氅的穆蘇湖!
“因?yàn)樗谴蠼蚧实鄱枷胗?,都害怕的人,孤……也害怕他……?p> 秦愚看著穆蘇湖抬起手,指尖從無憂的臉頰劃過,而她被牽制著根本無法動(dòng)彈,咬碎了牙不讓自己掉出淚來,秦愚就心如刀絞,他聲嘶力竭的大吼著,讓穆蘇湖放手,可還是被逼無奈的看著那只骯臟的手遛進(jìn)無憂的頸彎,然后死死的抓住她的后脖頸,目光兇狠奸詐的輕語:“秦愚已經(jīng)死了,他一定會(huì)死在那里的。極北根本沒什么河神廟,只有一個(gè)破石像墓冢罷了……”
“他可是你的外甥,你妹妹的親生兒子!”無憂還在拼命的為秦愚說話,而穆蘇湖根本不在乎,他拿起又長又寬大的黑紗,蒙在了無憂頭頂,接著便轉(zhuǎn)身離去了。
按住無憂肩膀的人也退了下去,只剩無憂無力的癱坐在地上,然后回頭,看向被綁在柱子上的清彌,兩行如泉般的清淚就瞬間流淌下來。
無憂無聲的哭泣著,她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只是爬過去給清彌解開了繩子:“清彌師父,你還是走吧,走出這里你就是自由的,天南地北到處都是你苦行的地方?!?p> “陪伴施主也是貧僧的苦行?!?p> 看清彌毫無動(dòng)搖,無憂崩潰的哭喊:“可你會(huì)死的,你會(huì)和五郎、寒竹他們一樣!”無憂的淚打濕了烏黑的面紗,她哽咽的拉著清彌的胳膊,就把他拉起來:“你離開吧……”
“貧僧以為,善惡終有報(bào),只是時(shí)候未到,總要見道路行盡之時(shí),若無回轉(zhuǎn),施主再放棄又是另一番景象。”
“可我明明可以讓你活著,為什么要讓你在這等死?”無憂拉著清彌朝外走,可清彌卻無動(dòng)于衷,看到無憂轉(zhuǎn)頭面向自己,則低頭合手,念了一句“阿彌陀佛”。
他說無憂慈悲善良,佛祖定會(huì)保佑她,無憂卻說善惡有分,只是報(bào)應(yīng)太遲了。
“我認(rèn)命了……”無憂苦澀的冷笑一聲,淚水再次奪眶而出:“五郎都離我而去了,我又能到什么地方去呢?”
“不能認(rèn)……”秦愚焦急的大吼,只能看著無憂悲涼的抬起雙眸,眸光落在遠(yuǎn)處那一片白花花的雪地上,無影無蹤無法尋覓。
他在夢里什么都做不了,只能拼命的大吼,一直到把自己叫醒,一直到他終于在黑暗里睜開眼睛!
他不能死,無憂還在等著他,不管怎么樣他一定要活下去!活著回去,把無憂帶出冬地!再也不要她來這鬼地方!
秦愚猛然睜開眼睛,大口地呼吸著,可忽然意識到空氣稀薄十分的秦愚立刻開始屏息,他站起身,在周圍尋找有沒有什么比較容易推開的墻壁,或者機(jī)關(guān)之類的。
他貼著墻壁繞了一圈,這里嚴(yán)絲合縫,就像是一座石頭泥土砌成的籠子,根本沒有薄弱之地。
秦愚并沒有放棄,他又找到了原本放匣子的地方,敲了敲地面,竟然真是空心的!
不管三七二十一,秦愚推開暗板,就鉆到了地下。
這里還有一些空氣,但極其寒冷潮濕,昏暗無比,甚至都不知道是往何處去的。
可怎么也要比守在廟宇之中強(qiáng)!
秦愚凍得哆哆嗦嗦的往前走,上一次讓他如此真切的感受到寒冷,還是去雪域點(diǎn)燃金火石的時(shí)候。
腳下的地面越來越潮濕,越往前走,腳下的水越多,不知不覺,暗道變寬,可水卻越來越多,等到秦愚能看見一點(diǎn)光亮之時(shí),腳下的水面已經(jīng)到了小腿,冰涼刺骨的感覺時(shí)刻傳送至四肢百骸,叫他每一步走的都無比的痛苦。
可再往前走,隨著光芒越來越亮,秦愚開始不安起來,水位越來越高,就要沒過他的腰部,眼前的出路卻好像還有一段距離。
秦愚有些猶豫起來,他不知道當(dāng)下該不該繼續(xù)向前走了。
他的下肢就好像被冰凍住了,擔(dān)心自己的腿真的會(huì)被凍住,秦愚又不敢停下來,必須繼續(xù)往前走。
既然已經(jīng)走到這了,便沒有再回去的可能。他耗費(fèi)了渾身力氣,哪怕再回到廟宇里,他也沒力氣再去推開廟門了。
一直到最后,水吞沒住秦愚整個(gè)身體后,秦愚仿佛在被無數(shù)根冰刺狠狠的扎入身體,刺痛和僵硬立刻涌遍全身,仿佛骨肉筋都要存存斷裂,仿佛就要粉身碎骨,就要魂飛魄散!
秦愚痛苦的閉上眼睛,任由自己游動(dòng)在無比靈動(dòng)清澈的水中,讓寒冷鉗制住自己的四肢,那僵硬的身體好似沉湖的樹枝,枯黃無葉,又無依無靠,隨波逐流……
可就在秦愚也要放棄希望之時(shí),他卻看到了閃耀的陽光?!那波光粼粼的光亮讓他再次燃起希望。
要回頭嗎?既然到了這里,為何要回頭!
秦愚擺動(dòng)著自己宛若木偶一般的雙臂,像斷了尾巴的鯉魚,拼命的朝光明游去!
光芒越來越強(qiáng)烈,樹影、藍(lán)天、白云皆在他的眼前!
秦愚奮力一劃,終于沖出水面,空氣的甘甜頃刻占據(jù)了他整個(gè)顱腔……
他疲憊的爬上了岸,濕漉漉的秦愚卻還能暖化身下的積雪。
看著眼前被禿裸樹冠分的支離破碎的天空,想起剛剛在河里恍惚睜開眼時(shí),看到了河底,似乎有一座宮殿。
他不確定那里是什么地方,但秦愚知道,也不容他質(zhì)疑,剛剛秦愚是從樂川游了出來!
這里川流不息,而暗道里卻那樣缺水,水往低處流,河底的洞,為何會(huì)缺水呢?
只有一個(gè)可能,或許暗道才是樂川水的源泉,而暗道只是一個(gè)暗道罷了,水當(dāng)然是來自于苦海神廟。
原來樂川水來自于苦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