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世間只是死了一人
銀手鏈，紅珠白花蕾，這是一條很漂亮的裝飾物，也很特殊。
季崖把衣袖拉上去一小截，露出了她白皙如玉的手腕。
所以說，她的手鏈還在。也許，只是個巧合。
眼前名叫季歡的小公主蹲在桃花樹下哭，她身邊剛剛叫她小祖宗的公公只是眼神略帶憐憫的看著她，也不上去勸。
其實不是公公不想勸，而是勸了也沒用。
再說這位皇太女一出生就沒了娘，連自己母親長什么樣都不知道，年年在這兒燒紙，他有時候覺得，老天爺還是公平的，給了人什么，又總要拿走點什么，終歸是不能圓滿。
燒紙燒紙，只是徒勞，陰陽兩隔，她想見她娘，注定沒結(jié)果?？薨?，哭吧，公公吸溜鼻子，他也想家人了。
“季歡?！边h(yuǎn)處走來一身著華貴宮裝的婦人。
“皇奶奶?！毙」鹘兴?。
北煜皇室姓沈，因此季崖當(dāng)然不會以為這個小公主跟自己一樣姓季。
這位被季歡叫做皇奶奶的婦人走近桃花樹，也和季歡一起蹲下。
“福寶兒?！?p> 公公被點名，一臉嚴(yán)陣以待，這可是北煜的當(dāng)朝太后啊，以一身玲瓏七竅心，愣是從低位嬪妃步步晉升皇后之位，兒子做了皇帝，她自然也順理成章當(dāng)了太后。
“給我也拿點?！?p> “什，什么？”福寶公公隨即反應(yīng)，是紙錢啊，他立馬雙手為太后遞上。
太后手接過紙錢，摘下她的甲套，一張一張將這些紙錢理好，扔進(jìn)火盆。
做完一切后，她將小公主摟入懷中，一雙凌厲的鳳眸看著紙錢一點一點的燃盡。
太后縱使上了年紀(jì)，也不可避免的生了些白發(fā)，可季崖卻覺得，美人并不遲暮，想必這位北煜太后年輕時，也定是位極富魅力的絕代佳人。
“我們的小公主，不要哭鼻子啦，你要記得，你可是皇太女，是我們北煜未來的陛下?！?p> 太后此話一出，嚇得福寶身子僵住，只覺自己再一次被驚到了。當(dāng)今陛下沈嶺年少稱帝，如今正值北煜盛世，這話可真不太吉利。
不過福寶轉(zhuǎn)念一想，陛下與太后一路扶持，感情深厚，只是些弱微細(xì)節(jié)罷了。
誰都不會去懷疑太后對陛下的心，畢竟，太后她，為了他們的陛下，可是狠心的下令殺了自己的全家。
北煜政治清明，除了沈嶺的善治善用，還離不開太后的傾力付出。
不論國家是大是小，是強(qiáng)是弱，一旦遭遇外戚干政，它的內(nèi)部便不會穩(wěn)定，一不穩(wěn)定，在這天下局勢未定，互相吞并的今天，不被敵國乘虛而入就已值得慶幸，又談何發(fā)展。
而北煜的外戚之憂，在剛剛冒頭之初，便被太后她老人家扼殺在搖籃。
“符蓉，你這個逆女，你和你那兒子都不得好死！”
“拖下去?！狈箝]眼，符家人對符太后恨極，而符蓉只用了一句話便決定好他們的結(jié)局。
福寶公公現(xiàn)在想起還覺得膽寒，那凄厲的慘叫，瘆人得很。
就算只是個太監(jiān)，福寶也深刻明白，權(quán)勢確實是個令人向往的好東西。為了它，就連曾經(jīng)朝夕相處的骨肉親人也能反目，舉起屠刀相殘。
符太后此舉過于狠厲，但朝堂之上也沒人反對。
符家人偷偷準(zhǔn)備慢性毒藥，想對他們的陛下下黑手，人家母親不能忍，他們這些做臣子的更不能忍。傷害國之根本，能當(dāng)作件玩笑事處理嗎？
殺雞儆猴，不止除掉了外戚，也讓一些有異心的人在行動之前掂量掂量，看看符家人的結(jié)局吧，太后就是個瘋子。
此時的瘋子太后正抱著季歡，一臉心疼的安慰她。
“季歡想母親，你母親一定也在想你呢。”
“可她從沒來看過我?！?p> 符太后無奈，人都沒了，還怎么來見你，但嘴上繼續(xù)哄道：
“那她壞，明明我們季歡這么想她?！?p> “她不壞?！毙」骷泵Ψ瘩g。
話音剛落，這位小公主像是想起了什么，她的情緒突然變得低落。
明明是個得到千嬌百寵長大的女孩子，此刻卻盯著符太后的眼睛，用甜糯的嗓音說出了讓符蓉不得不心酸的話：
“我才是那個壞人，如果我沒出生就好了，如果我不存在就好了?！?p> “你怎么這樣固執(zhí)，像誰呢，像你母親一樣?！狈竽X海里，關(guān)于那個不能被提起的女人的記憶，再次浮現(xiàn)。
沈季歡是當(dāng)今北煜陛下唯一的孩子，一出生就被封為皇太女，也從一出生起，她便注定失去那樣她即使執(zhí)著一生都不可得的東西。
北煜后宮，無三千佳麗，只有皇后一人受盡陛下獨寵，沈季歡的母親，可以說是當(dāng)時北煜貴女最艷羨的存在。
陛下與皇后是如何相識，無人知曉?？纱蠹叶伎吹贸鰜?，高傲如陛下，向來不屑于情愛的他這次是真的動了情，并且還陷得不淺。
“爹，我不服?！北膘弦婚|中小姐道。
“你不服什么？你能比得上皇后娘娘的氣運？”
“我愛陛下，那般男子，我從未在世間看過。若他不是陛下就好了，憑我們家的地位，我定要將他搶回家?！?p> 閨中小姐父親的臉不自覺抽搐，這是他女兒嗎，莫不是女流氓來假扮？
可這小姐只覺說動父親是她最后能把握的機(jī)會了，道：“自從中秋宮宴驚鴻一瞥，我如癡入迷，您說好等陛下同意選秀您就安排我進(jìn)宮的，只可惜。”
小姐攥緊手帕，憤憤不平。
“陛下登基以來從未大選，后宮無妃，只可惜被人捷足先登，你可惜你那得不到的翩翩郎君，我卻可惜那皇后之位被別家女兒奪了去?！?p> 可在皇后懷上沈季歡之后，一切都變了。她的身體狀況像遭了詛咒般，每況愈下。
有謠言傳，沈季歡是妖怪，在娘胎里就吸了她母親的生氣。
這個孩子要不要留下，讓皇后和沈嶺起了爭執(zhí)。
太后對此也是想，兒子和皇后還年輕，比起未出世的孫兒，她還是更希望這個兒媳能活下來。
可皇后說：“我要留下她?！?p> 符蓉不理解，所有人都不理解。
就這么愛陛下嗎？所以連著他們倆孕育的孩子也舍不得放棄。
那一晚，坤寧宮中燈火不滅，陛下出來后，就再也沒有踏入皇后的宮中一步。
眾人這下更不明白了。沈季歡的母親為了保下她，從此在陛下面前失了恩寵，這真的是愛慘了陛下的樣子嗎？
符太后永遠(yuǎn)不會忘記，皇后在生產(chǎn)那日死去，兒子貌似無事，抱起他的女兒，安排皇后的葬禮。
可知子莫若母，符蓉一直在想，世間只是死了一人嗎，又真的只死了一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