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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城賦

第四十二章 退到岸邊觀潮

平城賦 任葭英 2010 2024-10-08 07:38:00

  次日,姑臧城仿佛被無形的緊張氛圍所籠罩。

  城墻內(nèi)外,甲士林立,刀劍出鞘,寒光閃爍,將每一寸空氣都切割得鋒利無比。

  城門大開,卻不見往日的喧囂,唯有馬蹄聲與車輪碾壓石板路的回響,在空曠的街道上回蕩。

  雖知今日的不同尋常,是為了迎接吐谷渾使者,但百姓們依然被這肅穆氣氛所震懾,紛紛退避三舍,或躲入家門,或擠在街角,目光中滿是敬畏好奇。

  人們彼此間壓低聲音交談,猜測著這位吐谷渾使者的來意,孩童們被長者緊緊拉住,不敢發(fā)出半點聲響,生怕驚擾了這股不可言喻的威嚴。但也有知情者在跟人炫耀自己聽來的消息,說這吐谷渾與大魏交好,想借賀王后鳳體安康之機,與河西王談?wù)剝蓢g的貿(mào)易。

  聞言,有鐵匠鋪的掌柜憤憤不平,道:“他們占了我們的西平郡,還想談貿(mào)易?拿什么來談?把他們的冶煉工藝傳過來?”

  偌多年來,戰(zhàn)事不歇,誰掌握了最好的冶煉之術(shù),便能在這天下爭得一席之地,吐谷渾正是這樣的國家之一。在其國境之內(nèi),黃金、銅、鐵、朱砂,取之不盡用之不竭。吐谷渾人一早便懂得采礦冶煉之術(shù)。

  當今之世,很多國家所用的弓、刀、甲等鐵器,大部分是從宋國取得,再運回國重新冶煉的,唯獨吐谷渾,可自采自煉,怎不羨煞他人?

  一刻鐘后,震耳欲聾的鼓樂聲起,緊接著,一隊身著華麗服飾、手持各式儀仗的侍從在前面開道。壯觀的儀仗隊伍之中,一匹高頭大馬顯得格外引人注目,馬背上的拾寅,身著鎧甲,頭戴金冠,威風凜凜,眉宇間透露出不容置疑的威嚴與自信。

  出于長年作戰(zhàn)的習慣,他目光如炬,掃視著周遭,仿佛能洞察每一處細微的波動,讓圍觀的百姓不禁屏息凝神。

  似是被這目光駭住,人群中忽而閃過幾道人影。他們或藏于陰影之下,或借人群掩護,不時交換著警惕的眼神。一時間,暗流涌動,但最終歸于寂滅。

  旋后,酒泉王沮渠無諱親自迎候,與拾寅的儀仗隊合流。

  穿過幾條大道,儀仗隊來到四合館,拾寅便要在此下榻。

  拾寅入住四合館之事,以最快的速度傳報于拓跋月。

  坐在望舒閣內(nèi),拓跋月支頤深思,頗有運籌于帷幄之中的快感。

  四合館,取“天地人己”之意,是一座專為接待使臣所蓋的館閣,之前素延耆也在這里住過,后來他的牛馬撞了孟太后,他才被拘在別館。

  應(yīng)該說,這是河西國待客最高的禮遇,一年也用不上幾次。

  也不只是這層禮遇,親自讓宗王去城門迎接,也是少有的架勢。一切都似在向世人證明,吐谷渾的使臣拾寅是非常尊貴的客人。

  可這樣的尊貴,讓拓跋月覺得甚是蹊蹺。

  拓跋月抑聲道:“宋國改吐谷渾主慕利延為河南王,并封慕利延的長子繁昵為撫軍將軍、嫡子瑛為左將軍、河南王世子,拾寅為平西將軍。這個拾寅,是慕利延的第三子,驍勇善戰(zhàn)。吐谷渾之所以能攻占西平郡,拾寅也出了很大的力。”

  “這么說,吐谷渾派這個平西將軍過來,是不懷好意了?”阿澄問。

  她本一天真少女,但好在不蠢,在宮中耳濡目染,現(xiàn)下也有了一些洞燭幽微的本事。

  拓跋月面露贊許之色:“你說得對,吐谷渾并非無人可用,但卻派出這么個人,與其說是來賀喜,還不如說是來炫示武功。

  “竟然敢算計到公主的頭上!”霍晴嵐嗤之以鼻,“他們是覺得大王好惹,還是公主好欺負?”

  想明白這個關(guān)節(jié),阿澄也頗為氣憤,道:“這么欺負人,我們該怎么做?”

  拓跋月沉吟道:“什么都不用做?!?p>  霍晴嵐、阿澄面面相覷?;羟鐛剐南虏话玻溃骸芭魉銦o遺策,但此事非同小可。奴以為,既然吐谷渾派平西將軍過來,便不可能談及歸還西平郡一事。”

  “自然。”

  “若吐谷渾得逞,大王忍下這口氣,只怕將來還得把賬算在您頭上。”

  “接著說?!?p>  霍晴嵐斟酌著言辭:“倘若大王忍不下這口氣,恐怕會當場發(fā)難。兩國之間,恐有戰(zhàn)事。這對我們沒好處,也對兩國百姓沒好處。只怕是生靈涂炭??!”

  聽得這話,阿澄對霍晴嵐的敬佩之心,又多了一分。

  捫心自問,拓跋月雖待她至厚,但她畢竟是河西國人。當她看出拓跋月和大王不齊心,明里暗里都在為母國謀利,還曾經(jīng)動過離開是非之地的念頭。

  但時日久長一些,她看得出來,拓跋月不想宣戰(zhàn),只想能讓沮渠牧犍對大魏歸心。她雖然也耍手段,但要么是為了自保,要么是為了筑一道防線。從根本上說,她和霍晴嵐都是良善之人。

  此時,拓跋月不知阿澄心中所想,只微笑著覷著二位親近之人。

  “會不會還有第三種可能呢?”

  阿澄不作聲,但聽霍晴嵐問:“第三種?”

  “不妨猜猜看,大王有這么多的臣子可使,為何偏偏讓酒泉王來迎接他?”

  見她二人還在猶疑,她便略略解釋道:“覬覦王嫂,私下漁利,單是這兩樣就夠大王治他罪的了。大王能忍到今日,有多么不容易?!?p>  聽了這話,阿澄似懂非懂:“公主的意思是,不做事就不會錯,做事就必然會錯?”

  “是的,所以,那日我要你們配合我,務(wù)必要讓大王看到那句話,再看到那幅畫,這樣他才能下決心處置老六。而處置的方式……”

  拓跋月從案前拿起一只玉佩——那是沮渠牧犍所贈,高高舉起而又往下一擲下去。

  玉佩落在地上,砰然裂開,四下飛濺。

  “等著看吧,沒幾日,便有我想要的結(jié)果了。”拓跋月抿唇淺笑,“我已推波助瀾,現(xiàn)在該退到岸邊觀潮了?!?p>  她覺得有些疲乏,頓了頓,又道:“我乏得很,要早些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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