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過了多久,忽聽咣當(dāng)一聲響,窗戶被一股大風(fēng)吹開。大風(fēng)就像一個從瘋?cè)嗽豪锾映鰜淼寞傋右粯?,來得非常突然和狂野,折柳傷花,飛砂走石,嘶叫一會后,只聽砰地一聲,院子里那棵柳樹便被攔腰摧斷!
“看樣子要下暴雨!”
“難怪今晚這么悶熱。”
大家這時心情已經(jīng)平靜了一些,見突然天昏地暗,狂風(fēng)大作,呼天號地,揭瓦翻磚,都莫明地有些興奮。
雷聲閃電折騰一陣后,暴雨終于鋪天蓋地打下來。剎那間天地間盡是一片風(fēng)雨之聲,聽上去既像兇靈惡鬼在凄厲慘叫,又似千軍萬馬在吶喊沖殺。
大家坐在各自床上,聽了一會風(fēng)雨聲后,楊帆忽想如廁,問張小毛道:“你剛才上過凈房,凈房在哪兒?”(作者按:凈房即廁所)
“出了院門,向左邊走,轉(zhuǎn)三道彎便到了。凈房后邊有一大叢竹林,你只要看見竹林就到了?!?p> 楊帆道:“這么大的雨,有把雨傘就好了?!?p> 張小毛道:“跑快點沒事,我?guī)闳ィ艺靡蚕肴ト雠菽??!?p> 楊帆聽了忙道:“算了,你先去吧?!?p> 張小毛哈哈笑道:“反正都是太監(jiān)了,還怕羞么?”
楊帆道:“不是,雨太大了,等一會再去。你自己先去吧?!?p> 張小毛不疑有它,用火折點亮屋里那只公用的氣死風(fēng)燈,冒著驚風(fēng)暴雨提著燈沖出屋去。
不多一會,他又回來了,對楊帆附耳低語道:“天!你快跟我出去!幸好我出去看見了!”
楊帆見他語聲驚惶、急迫,心里詫異,和他一道沖風(fēng)冒雨,飛奔向外邊漆黑如墨的雷雨世界中。
兩人跑到那個被竹林環(huán)圍住的凈房邊,張小毛忽然停下來,躲進(jìn)竹林下面,低聲道:“你自己進(jìn)去看看?!?p> 楊帆見那個木板建成的凈房孤零零地伏在一大叢竹林后面,就像一個鬼屋一樣,不免有幾分恐懼,問道:“里面到底有什么東西?”
“你自己進(jìn)去看吧!我……我站在門外給你打望!”邊說邊將氣死風(fēng)燈交到他手中。
楊帆納悶地看他一眼,終于大著膽子走進(jìn)凈房里去。
“喂,里面好像沒有什么呀,你到底要我看什么?”
“看墻壁!”張小毛低聲說道。
楊帆舉燈向板壁上照去,登時大驚失色!
只見凈房正對門口那面板壁上,有人用烏炭條歪歪倒倒地寫了七個大字,就像小孩子在墻壁上信手涂鴉一樣:楊帆是假太監(jiān)!
楊帆嚇得魂消魄散,呆了好一會,才回過神來?!疤欤l發(fā)現(xiàn)我的秘密了?難道是安公公和他的兩個干兒子在搞鬼?他們這快就要對我和刀家莊下手了嗎?”
一時間,他只覺恐怖萬分,甚至生出要冒雨逃出皇宮的沖動。但馬上便意識到:逃跑只有死路一條!別說皇宮這樣大,自己又完全分不清方向,就是找得到出宮的道路,又怎么可能逃出宮禁森嚴(yán)的皇宮!
他呆了片刻,才意識到時機(jī)緊迫,決不能讓別人進(jìn)來看見,趕緊用袖子去拭那些要命的“涂鴉”。
拭了好一會,總算拭得無法分辨了。
這才稍捎安心,同時發(fā)現(xiàn)自己滿臉都是雨水和汗水!
“幸好是張小毛看見了,要是別人,我便要死無葬身之地了!”
但真的只有張小毛一人看見了么?
他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走出凈房,站在大雨里,與張小毛在黑暗中對視一會,才不安地問道:“剛才你看見別人進(jìn)過凈房沒有?”
“沒看見。你……把字擦去沒有?”
楊帆點點頭。
“你知不知道是誰寫的字?”
“不知道?!?p> “走,我們快去別處檢查一下,也許那個寫字的人還在其它地方也寫了這幾個字!”
一言驚醒夢中人。按理,楊帆心思要比張小毛細(xì)密得多,但當(dāng)局者迷,旁觀者清,因為驚嚇太甚,方寸大亂,所以竟沒想到這一點。
兩人火燒火燎地沿著凈房前邊的宮墻向前摸去,忽然,楊帆想到一個問題,“你不是不識字么?怎么……?”
“在刀兒胡里,我和魏芝彭小完他們都寫不起字,是你代我們寫的名字,因為很佩服你會寫字,所以注意看了你寫字,認(rèn)得了你的名字、還有太監(jiān)兩個字,所以我看見那幾個字,就……猜出是什么意思了。”
楊帆心道:“幸好如此,否則就完了!”
兩人不再交談,像尋找金子一樣,冒著雷電大雨,拿著氣死風(fēng)燈邊前行邊在兩邊墻壁上查看是否有人涂鴉。
轉(zhuǎn)過一道彎后,張小毛忽道:“我們分頭查看,找到了就馬上擦去!”
張小毛雖然心計不多,但也有幾分急智。楊帆暗呼慚愧,同時心里甚是感動,“可是只有一只燈,你……回去吧,如果被人發(fā)現(xiàn)了,要牽累你……”
張小毛道:“胡說什么?我怎么能見死不救!”
楊帆雖然擔(dān)心連累對方,但此時實無余裕與他爭辯,兩人忐忑不安地又往前行了一段路后,便發(fā)現(xiàn)了前面左邊宮墻上又有一處恐怖的“涂鴉”!
“天,果然不止一處!”
兩人心里都是一沉,正要合力將其拭去,忽聽前邊胡同里傳來一個人的喝問聲:“是什么人?在干什么?”
兩人一驚,循聲看去,只見兩名錦衣衛(wèi)模樣的人物拿著燈籠沖了過來。
兩人大驚失色,不及多想,便轉(zhuǎn)身逃跑!
兩人在逼仄的、迷宮似的胡同里轉(zhuǎn)了幾道彎后,前面忽然出現(xiàn)了一個十字路口。張小毛道:“你向左邊跑,我朝右邊跑!”
楊帆此時猶如驚弓之鳥喪家之犬,除了拼命逃跑外已沒主意,聽了張小毛的話,便朝左邊岔路逃去。兩名追趕者見二人分頭逃跑,便也分頭追趕。
轉(zhuǎn)過兩道彎后,楊帆已聽不見背后追趕者的喝叫聲。但他不敢停下,像個沒頭蒼蠅一樣,神色張皇地在深宮里的高墻下胡穿亂竄。全身被大雨淋得活象只落湯雞,也不管不顧。
又奔一陣,確信背后那人已經(jīng)放棄追趕后,才放慢了步伐。但不敢返回,一邊牛喘一邊盲無目的地繼續(xù)冒雨疾行。
此時他已經(jīng)迷失方向,不知自己身在何處,但幸好今晚雨大雷響,各處都早已關(guān)門閉戶,吹燈睡了,諾大一座皇宮漆黑一片,仿佛鬼蜮之鄉(xiāng),故未被人發(fā)現(xiàn)。
“我現(xiàn)在到了宮里什么地方?”他邊走邊想,恰在這時,忽有一道閃電劃過,將漆黑世界照得一片雪亮。
閃電雖然一閃即逝,但他還是借助那一道光亮,看清了周圍環(huán)境,發(fā)現(xiàn)自己已經(jīng)走完了迷宮似的胡同,到了一個非??諘绲拇髲V場邊。
這廣場大得足夠容納二三千人,地面全由青磚鋪成,廣場中心品字形般安放著三只丹墀。
廣場的正面和右首邊都是宮墻和門樓類建筑物,只左首邊有一片樹林。
他穿過廣場,沖進(jìn)那片樹林中,躲到一棵大樹下面,一邊舉手揩拭臉上的汗水雨水,一邊不安地思想:“不知張小毛是否已經(jīng)被生擒了?如果他真被捉住,會不會如實招出?”
又想:“其實他不招供又能怎樣?那兩人只要回到剛才發(fā)現(xiàn)我們的那個地方,用燈籠往墻壁上一照,一切便明白了。到現(xiàn)在為止,皇宮里知道我這個秘密的人,除了張小毛和我自己外,應(yīng)該只有安公公和他的兩個干兒子了,一定是安公公和他那兩個干兒在害我了!
“安公公肯定與刀家莊之間有一種難于化解的仇恨,至于是什么仇恨,恐怕只有他自己才知道。刀家莊多半并不知道安公公有害他們的心,否則也不會花錢買通他,請他照顧生意了。
“我是假太監(jiān)的事情敗露后,安公公自然也難逃追責(zé),他和他的兩個干兒子,當(dāng)然不會傻到坐以待斃的地步,所以才會用這種涂鴉的方式陷害我,寫完那些要命的字前,一定已經(jīng)想好了脫身之計,這會子多半已經(jīng)逃出宮外去了!”
他正自心潮澎湃,忽然看見廣場對面的宮墻下面出現(xiàn)一盞琉璃燈,以為是追趕他的人來了,正想逃跑,但隨即發(fā)現(xiàn)兩處不同:一是這人提的是一盞琉璃燈,不是燈籠。二是燈光的顏色不同。剛才那兩個追趕者所提燈籠的顏色是紅色的,而這盞琉璃燈卻是綠色的。
他睜大眼睛,一瞬不瞬地盯著那小團(tuán)宛若鬼火似的綠光,只見琉璃燈在萬丈黑暗里、傾盆大雨中快速地移動。突然之間,那綠光離開高墻,以驚人的速度奔向廣場這邊的樹林!
楊帆見對方向自己藏身這片樹林沖來,登時嚇得臉色煞白,正猶豫要不要轉(zhuǎn)身逃跑,那盞琉璃燈已經(jīng)到了十丈距離內(nèi),這時自己若是逃跑,無疑會被察覺,楊帆噤若寒蟬,但卻不敢妄動。
還好,那盞琉璃燈沒有繼續(xù)朝他沖過來,而是飛快地從他斜前方經(jīng)過。
這時因為相距較近,所以楊帆能依稀看見對方。只見那人身穿一襲紫色的宮服,是名年輕宮女。
因為這宮女的臉并未正對著楊帆這邊,且又是低頭疾行,所以楊帆無法看得更真切,見對方鬼鬼祟祟形色可疑,不禁暗想:“這宮女一定剛干了什么不可告人的壞事情!”
那宮女沒有察覺到黑暗中有一雙眼睛在注視自己,繼續(xù)快步穿過廣場,投入前面樹林里的一條小路后,才稍稍減慢了速度。
一會工夫,腳步聲便被大雨吞噬,那小團(tuán)詭異的綠光也湮沒于無邊的黑暗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