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師在魔法史課上講過,精靈族受魔法眷顧,沒有法術(shù)系別的限制。
所以伊諾克也有幻術(shù)系的力量,能感知到她的情緒。
“我想你有很多問題,比如你為什么會來到夢界、為什么這里的人與之前相比不一樣了、這里與現(xiàn)實世界究竟有什么聯(lián)系之類的,對不對?”
“我也很想為你解釋,但很多事光憑說是沒用的?!币林Z克又摸了摸安雅的頭發(fā),從中挑出一綹繞在指上,不斷旋轉(zhuǎn)。
“必須親身體會才行,在卡爾賓蘭埋藏著你的宿命。”
宿命,誰會相信這種東西?
看來魔法史課上教的對,黑暗精靈都是迷信的神棍。
安雅一邊迫使自己這樣想,一邊又忍不住去惦記這個“宿命”。
伊諾克也看出了安雅的惦記。
他放開了手。
安雅立刻連滾帶爬地遠離他,她跑到了吧臺旁邊,滿臉戒備。
伊諾克忍不住了,他找了把椅子坐下,哈哈大笑起來。
他的笑聲越來越大,安雅覺得他笑得快要哭出來了,可是沒有人注意到他。
酒館內(nèi)沒有一個人注意到他們倆。
客人們粗俗地喊叫著、吹噓著,酒杯碰撞的聲音和桌椅搖晃的聲音依舊此起彼伏。
見伊諾克笑得坐不穩(wěn),安雅覺得有點丟人。她四處看了看,吧臺周圍現(xiàn)在只剩她一個人了。
上次來的時候,這里似乎趴著一個紅衣女子……
她說,說了什么來著……?
“馬爾科姆,為什么要離開我?”
在女子原本趴著的地方,粘著一枚一人高的蟲繭。
織成繭的絲線包裹住了吧臺凳的底部,伸出數(shù)條粘在地上固定。
“身體在現(xiàn)實中死去,靈魂就會在夢界做成繭,把自己束縛起來?!币林Z克這次規(guī)規(guī)矩矩地坐著,沒有再度發(fā)難。
安雅看著那枚繭,她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只是有種沖動,所以她就這么做了。
安雅伸出一根手指,指尖顫顫巍巍,輕輕貼在了繭上。
眼前的景色變了。
安雅發(fā)現(xiàn),自己變成了紅衣女子。
此時她沒有穿紅衣,而是穿著一身酒吧女侍的衣服,身上系著一條短短的圍裙。
她知道,自己是個漂亮的人,有著一頭黑發(fā)。
“?。≌鎸Σ黄?,我不是故意的!”
安雅被什么絆了一下,她沒能站穩(wěn),手里的托盤摔在了旁邊的顧客身上。
托盤里是滾燙的牛排和咖啡,全部潑向了那個男人。
她很害怕,因為這不是個好惹的角色。
也是她一直以來,傾心的角色……?
安雅看到自己慌忙沖上前,拿出一塊手帕擦拭著男人被咖啡和牛排醬沾到的皮膚。它們顯然很燙,他的臉都被燙紅了。
“沒……沒關(guān)系?!?p> 男人一邊狼狽地甩著胳膊,一邊取下自己沾滿液體的眼鏡放在桌上,那副眼鏡圓圓的,有點書呆子味,與男人的氣質(zhì)很相配。
安雅看到小馬爾科姆有點不自然地避過自己擦拭他臉頰的手帕,雙頰一片通紅。
真的是被燙的嗎……?
“看到了什么嗎?”
安雅回神,看到自己站在輪回劇場的吧臺前,面對著一枚一人高的繭。
她向伊諾克看去,對方已經(jīng)收斂了流氓般的氣質(zhì),像在研究什么文獻似的看著她。
黑暗精靈族的長相本就鋒利、有侵略性,那雙狹長鳳眼認(rèn)真地盯著什么東西時,就像一只深夜里獵食的狼,給受視者帶來末日的恍惚。
“我看到了這枚繭的人生?!卑惭畔肓讼耄_口問道,“為什么我能看到這個,你也能看到嗎?”
“不,只有你可以。這些線就是‘紡線’,是這個人的命運?!?p> 說到這里,伊諾克似乎有些無奈:“也只有你可以跟著紡線自由出入夢界,我們都是得由覺醒者引路,才能進來的。”
“覺醒者是什么?”
伊諾克看了安雅一會,又笑了起來。
“你現(xiàn)在不害怕了嗎?一下這么多問題?!?p> 安雅也笑了,她知道伊諾克知道她心里想的東西。
既然都在這了,他也沒表示出進一步的敵意,那為何不多問出點信息呢?
“覺醒者啊,就是……”
伊諾克抬起手指了指依舊趴在桌上的巴洛,和安雅附近正在低頭擦拭酒杯的酒保。
安雅的視線跟著他的手指轉(zhuǎn),當(dāng)轉(zhuǎn)到酒保的方向時,對方的頭部像阿米巴原蟲般改變著形體,變成了頂著一對燈泡狀復(fù)眼的三角形。
一條細(xì)長的口器隨著四瓣嘴的開開合合,不斷進入空中試探。
“我們的靈魂都存在于夢界。在肉體還沒滅亡時,以肉身觸碰夢界,靈魂與肉體之間的界限會變得紊亂,然后就會變成這種樣子。他們是完全變態(tài)的‘成蟲’,靈魂依舊存在于夢界,只是身體與靈魂結(jié)合的方式會變得不同。”
安雅的瞳孔收縮,伊諾克也察覺到了:“是的,就像憎惡?!?p> “那,憎惡的靈魂不存在于夢界嗎?”安雅問道,“憎惡有靈魂嗎?”
“憎惡本身就是靈魂。它們是肉體死去的靈魂,通過蟲母的產(chǎn)道再次獲得肉體的結(jié)果,就像你旁邊那個?!?p> 伊諾克向安雅旁邊的繭一抬下巴:“這樣獲得的肉體與靈魂完全不能契合,靈魂被禁錮在永劫中,于是對其它生靈充滿了怨恨?!?p> “我、我還以為,靈魂死后會……”
安雅有點說不下去了。她不知道這么說會不會顯得很迷信,她可不想被一個黑暗精靈嘲笑迷信。
“會怎么樣?”
“會……會輪回,什么的?!?p> 輪回。
這兩個字出口時,時間似乎停了一下。
可是酒館中的喧囂立刻回響在周遭,讓安雅覺得只不過是幻覺。
幻覺而已。
安雅沒有迎來預(yù)想之中的嘲諷。
“本來應(yīng)該是這樣的?!?p> 伊諾克嚴(yán)肅了起來,讓安雅覺得換了一個人:“因為輪回的機制被打破了,死去的靈魂堆積在夢界無處可去,才有了蟲母,才有了憎惡。這就是阻止兩個世界由于靈魂積壓過多而崩壞的方法?!?p> “我們殺死憎惡以后,那些靈魂去了哪里?它們還會回到夢界嗎?”
“不,憎惡是靈魂與肉體合二為一的生靈,當(dāng)肉體消失時,靈魂也毀滅了?!?p> 伊諾克十指相合,然后突然放開,做了一個散開的手勢。
修長的手指末端是修剪整齊的指甲,空氣中有些雜質(zhì)躍動在他灰色的皮膚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