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運籌千里
朱希忠什么時候來的，他并不知道，是朱希忠的手下隨從，到衙門里來告知，朱希忠要見他，方才得知，朱希忠已住進了沈王府里。這沈王府，原是永樂皇帝靖難之變后，為防親王擁兵自重，剝奪了各親王的軍政力量，分給朱元璋第二十一個兒子朱模的府邸，如今，已傳到了第六代沈王，朱恬烄，而他之所以可以承襲爵位，說到底，還是要仰仗他的父親，兄終弟及，朱恬烄如今算是個閑散宗親，以工古文學，好審聲律聞名。現(xiàn)下，山西局勢緊張，一來，讓這個文雅的王爺坐鎮(zhèn)潞安府，顯然不切實際，二來，成祖靖難之后，對藩王宗親的管制極為嚴格，除符合規(guī)制的護院兵勇外，不得沾染任何兵權(quán)，出入行動也皆有限制，有時候，甚至還沒有尋常百姓來得自由，更別說督戰(zhàn)了。因此，圍剿事宜朱恬烄也自然是不能插手的，可是近年來，派去山西的幾個官員，又沒一個能讓嘉靖省心的，致使平順縣的事情拖延至今，令嘉靖很是煩惱，這次派了重兵，也是想一舉解決，別再拖到明年。為保萬全，嘉靖帝特別下旨，派了朱希忠入晉，明里，讓他暫時接管沈王府，在朝廷圍剿昌順軍期間，負責王府的安全，暗地里則下了密旨，令他全權(quán)處理平順縣昌順軍的事情。而朱恬烄，則是在朱希忠來了后，便奉旨進京，想來是嘉靖覺得，還是徹底把他調(diào)離，方能讓朱希忠安心辦事，省得讓朱恬烄壓在頭上，行事總是瞻前顧后，不夠干脆利落。朱希忠第一次見宋濂的時候，并沒有多說什么，只是交代了一下入晉事由，再者，吩咐他如果有什么跟昌順軍有關(guān)的事情，都要來向他匯報。所以，前幾日，有豫邊關(guān)卡送來了一個糧鋪的幌子，并報告說，有幾個人闖了關(guān)，很可能是昌順軍的探子，他便匆匆命人，根據(jù)報告者的描述，畫了幾人的畫像，帶著幌子來找朱希忠報告這件事。不過宋濂的內(nèi)心，其實一直有個疑惑，這錦衣衛(wèi)指揮使不是來接管沈王府的么，怎么又管起昌順軍的事情來。但也心知，錦衣衛(wèi)直接向皇帝負責，掌直駕侍衛(wèi)、緝捕、刑獄之事，皇家之事，還是少揣度為妙。
朱希忠看完了畫像，又看了看手里的幌子，抬頭看向宋濂，肅然道“宋知府不必太緊張，吾來此公干，并無意干涉州府事宜，只為臣即受皇命派遣，自然要為當今圣上考慮周全，您說呢？”
宋濂連連點頭“是是是是，大人您說的是?！钡€是攝于朱希忠的威儀，不敢抬頭，神情小心翼翼。
朱希忠說罷，收起常憶卿的畫像，將其他四人的畫像還給宋濂，向宋濂道“皇上一向?qū)捄袢蚀?，再者，這件事情，還沒完全查清楚，也不可妄下定論，明日就先將那鋪子封了，把這幾人的畫像，連同鄰省在內(nèi)張榜出去，看看反應(yīng)再做詳查?！?p> 宋濂接過畫像，先是看朱希忠收了小女孩兒的那張，心下有些疑竇，但又聽得朱希忠這番似乎并未說明什么的話，縱橫官場多年，心里自然通明圣意，只當是因為那女孩兒太小，為保圣顏不被說成是暴虐成性，引得朝中非議。而且到時候若抓得到其他人，自然也少不得那女孩兒，因此便沒有再作過多的猜疑。趕忙答道“是。下官這就去辦?！闭f罷，卻沒有立刻離開，似乎有什么事情不好開口。
朱希忠見宋濂沒有離開，疑惑道“宋知府還有什么事情么？”
宋濂嚇了一跳，趕忙解釋“哦不不不不，下官是看大人您，來潞安府也這么多天了，如今您暫管王府，下官卻一直未能盡地主之誼，想著這王府的人手有限，是不是再派些人來伺候。。?！?p> 朱希忠未等宋濂說完，一擺手，起身，語氣冷凝“剛來的時候就跟你說了，皇上既讓我暫接沈王府，其余的事情我自會安排，無須你操心，圣上那里，有我在你自然也不必擔心會有失職之過，做得好，自然有賞，辦不好差事，就不是罰那么簡單了。再者，身為臣子，忠君之事，沒那么多講究，此事不必再提。你去吧?！彼旆€(wěn)步出了門，留下宋濂獨自在原地不住擦汗。
朱希忠一路過了體仁門，自前宮右?guī)肓藢毝鳂牵M了正殿，向右進室，運氣丹田，沉聲道“他們進山了?！?p> 常初雪語氣輕渺，似有似無“是么?！闭f完，從里面走出來個女子，正是小梅戲園子里的“小張”，朱希忠將手里常憶卿的畫像和糧鋪幌子交給“小張”，后者回身進了內(nèi)室“都交代了？”
“明日他們的畫像就會遍布晉、豫兩地，鋪子那邊也著人去辦了?！敝煜Ｖ页谅暬胤A
常初雪聲音冷峻“恩”之后好久沒有回音，但朱希忠似乎知道初雪的話并沒有說完“現(xiàn)在能跟憶卿聯(lián)系上么？”
朱希忠語氣冷漠，眼睛直直地看向內(nèi)室，似乎雖然隔著重重垂曼，卻視若無睹“應(yīng)該還有人在山上?！?p> “證實過了？”常初雪聲音冰冷，然語氣中也多了些謹慎
“目前還不確定是誰?！敝煜Ｖ艺Z氣有些猶疑，似乎是對這件事情沒有辦干脆的懊惱
常初雪聽后并沒有立刻答復，頓了頓，淡淡道“那好，如今正好可以用他們來試一試。心里有鬼的，自然不會安生?！?p> “你想怎樣？”朱希忠立刻警覺起來
常初雪冷冷一笑“埋伏你不都已經(jīng)備下了么?！?p> “明白了?！敝煜Ｖ疑袂榛謴土说?p> 常初雪語氣飄渺不定“人都到了么？”
朱希忠目光變得有些凜冽，但語氣如?！敖諘峙?，為防萬一，最后一撥可能要等開年才能全部進來。不過聽說年末似乎還會有一次攻山?！?p> 內(nèi)室傳來一聲不屑的冷笑“暫且讓那個張庵再發(fā)揮一次作用，讓他們好好過個年?！?p> 朱希忠看向內(nèi)室幽幽曼動的垂曼，眼神中看不出任何感情，也許不知何時，他的心已不會再被任何事物擾動漣漪。
第二日清晨，各家的雞鳴此起彼伏，但因已入冬，天色卻還沒有見亮，小梅和柴胡聽到雞鳴便都漸漸醒了過來，離歌笑那邊也有了動靜。只常憶卿似乎還不習慣起得這么早，仍在睡夢中。正在穿外衣的柴胡轉(zhuǎn)身欲叫醒常憶卿，被小梅一把攔住，做了個噤聲的手勢，示意讓她再睡會兒，柴胡無奈地搖搖頭，轉(zhuǎn)身出了門。那邊，離歌笑已經(jīng)穿了外衣起來了，走到小梅幾人住的內(nèi)室一看，小梅指了指常憶卿，做了個睡覺的姿勢，離歌笑點點頭，遂也轉(zhuǎn)身走了。小梅穿好外衣，看了眼還在熟睡的常憶卿，一笑，出了門。將近卯時天才漸亮，常憶卿被陽光晃醒，慢慢地睜開了眼，伸了伸脖子，感覺有些酸，還有些梗梗的，發(fā)硬，想要起身，卻發(fā)現(xiàn)各個關(guān)節(jié)兒都是酸痛的，一動就疼，渾身也酸軟無力，腰上沒力氣起不來，想翻個身，可兩個肩膀也是酸酸的。
常憶卿心下很是驚訝，也很著急，以為小梅還睡著，帶著哭腔喊“小梅，快來幫幫我，我動不了了。”見沒人應(yīng)聲兒，費力地抬起手拉開簾子，才發(fā)現(xiàn)小梅和柴胡都已經(jīng)起床了，把手又縮回了被子，更著急了“有沒有人啊，快來幫幫我，有沒有人??？”
小梅急匆匆地從外面跑進屋里，看見常憶卿躺在床上哭，又疑惑又著急“怎么了怎么了？”
常憶卿邊哭，邊仰視著向下俯瞰她的小梅，聲音委屈“我......我不知道為什么，剛醒來的時候，渾身疼，現(xiàn)在連起來都沒力氣。我......我是不是中毒了？”
小梅一驚“啊？！不會吧?！睙o措地四處看看，猶豫了一下，爬上了火炕，跟常憶卿隔了一段距離跪在她右邊，眼睛瞥了眼常憶卿就馬上移開，語氣略顯尷尬“你........你先把手伸出來?！?p> 常憶卿看見小梅上了炕，也很驚訝“你.........你..........你要干嘛？”
“我?guī)湍闾栂旅}，才知道有沒有中毒啊?！毙∶氛Z氣猶猶豫豫的，臉也微微有些泛紅
常憶卿心知又想多了，喃喃“哦。”費力地把左手伸出來。
小梅將食指和中指并起來放在常憶卿的手腕上，微閉著眼睛，感覺了片刻，皺了皺眉，疑惑道“沒事兒啊，一點兒問題都沒有。你再起來試試?！?p> 常憶卿努力用兩個胳膊支撐起身體，但是又因為酸痛重重地躺下，神色痛苦“不行，腰使不上勁兒?！?p> “腰？你有什么感覺？”小梅更疑惑了
常憶卿一邊想起身，一邊感覺，描述道“就是又酸又累，好像干了很多的活兒，再也使不出力氣的感覺，而且起來的時候不只腰，連帶著肚子也有些酸?！?p> 小梅細想了一下，笑了“呵哼~我知道了?！?p> 常憶卿奇怪了“你知道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