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過后,天氣轉(zhuǎn)涼,原本燥熱的午后,此刻也夾雜著幾絲清涼。一段時間下來,程諾對楚府的熟悉也更深一些。她很喜歡府上的后花園,每每經(jīng)過都會停留一會兒,她也終于知道,自己剛到楚府聞到的那股花香原來是秋海棠,海棠花色艷麗,妖嫩柔媚,又密集簇生,遠(yuǎn)遠(yuǎn)望去是最顯眼的,園中還有芙蓉,雖然素雅,但枝高葉大,也是比較搶眼的。
“快,這是老婦人的,這是少爺?shù)?,端過去”,萍姐還是一臉的嚴(yán)肅。
程諾已經(jīng)習(xí)慣每天的工作了,她人機靈,眼皮也活,平時也刻意的會向萍姐套近乎,程諾覺得萍姐也是女人,和她相處自己會覺得比較舒坦,但萍姐為人直率,不遮不掩,她可不清楚這個剛來的小家伙會愿意親近自己的真正原因,只是單純的覺得她想和大家保持良好的關(guān)系罷了。
“亦天,我們?nèi)グ伞保讨Z隔著案臺沖亦天說道。
亦天點頭,二人各自端著飯菜出了廚房。離開前,程諾刻意看了眼貼在墻上的那張紙,正是楚子然給她的那張,原來是菜單。
程諾并肩和亦天走著,皺著眉,略顯不悅道:“過個生辰,這么浪費,居然要準(zhǔn)備那么多東西,連碗碟也要重新買,哼,簡直難以理解?!?p> 亦天不以為然,像是習(xí)慣了,扭過頭看著程諾:“結(jié)果還是一樣啊,一提少爺你就很氣憤,少爺可不浪費,他每年從不大肆鋪張,就只請兩個朋友來府上吃飯而已,聽管家說已有十幾年了,這徐府少爺和葉府少爺可是少爺最好的朋友?!?p> “嘖嘖嘖,一提少爺你就洋洋得意,”程諾白了亦天一眼:“他真有你說的那么好,怎么會就兩個朋友,我看那兩個少爺也不是什么正經(jīng)人”。
亦天用手肘捅了下程諾的肩膀:“你別瞎說,你剛到楚府知道什么,以后講話小心點”。
程諾還想爭辯幾句,但看到亦天嚴(yán)謹(jǐn)?shù)谋砬?,便什么也說不出口了。
程諾將飯菜送到楚子然房中便匆匆離去,亦天等在門口,二人一起去到老婦人房間,老婦人門口整日有侍女,所以將飯菜交給她們就行了,不必進(jìn)去。
二人回到廚房時,龐軒他們?nèi)谝黄鸪栽顼?,程諾,亦天,自然的坐到兩個相對的空位上。
“哎,你們說這次少爺生辰會給我們發(fā)多少銀子呢”,龐軒挑著眉看向大家。
“應(yīng)該和往年一樣吧,一兩銀子不少了”,江寒回應(yīng)。
程諾聽著不禁瞪起雙眼,覺得不可思議,還有這種好事,她望向亦天,只見亦天輕輕的點點頭。
程諾一只手放在桌上,歪著腦蛋看向大家,臉上浮現(xiàn)些許的欣喜,大聲道:“真給銀子啊”。
眾人齊唰的看向她,她有些尷尬,縮回腦袋,微微的坐直身體。
坐在身旁的吉多朗拍著她的肩膀:“別這么激動,銀子是會給的,不過后天我們會很忙的”,說完吉多朗不由的撇撇嘴。
“還好了,只是比平時稍為忙了一點”,江寒邊說邊用手比劃到。
“說來,最忙的還屬萍姐,光準(zhǔn)備食材就用了近半個月,還要按照少爺?shù)囊蟀巡巳孔龀鰜?,還不知道少爺喜不喜歡呢”,吉多朗說道。
“他自己要求的,還不喜歡,這么難伺候”,程諾沒想太多的脫口而出。
“你來不就是伺候少爺?shù)?,還不樂意啊”,龐軒喘著粗氣看著程諾。
程諾轉(zhuǎn)動眼珠,心里罵自己說錯了話,面上又不能表現(xiàn)的太明顯,沖著龐軒不自然的笑道:“我要是不樂意能天天搶著去給少爺送飯嗎,我的意思是說萍姐手藝這么好,少爺怎么會不喜歡呢”。
龐軒本就思想簡單,對于程諾的話壓根不會多想,繼續(xù)低頭吃自己的飯。
程諾大大的呼口氣,抬眼,卻見亦天嘴角上揚,沒好氣的白了她一眼,程諾不自覺的握緊筷子,沖著亦天勉強的擠出一點笑容,一片安靜,眾人靜靜地吃著飯。
沒一會兒,萍姐重重的拍著桌子,示意大家看向她。
“明天得有一個人留下下來陪我到丑時,你們誰愿意啊”,萍姐雙手撐著桌子,看向大家。
程諾一時不明白是怎么回事,不由的看著他們,卻一個個都是低著頭,沒人出聲,程諾看向亦天,亦天也在看著她。
萍姐又敲了幾下桌子:“沒人愿意啊,那我自己點了“,語氣比之前有些尖銳。
“要不就…程諾吧”,龐軒小聲道:“他還沒做過,輪也該輪到他了”。說完,江寒和吉多朗也微微的點點頭。
“不合適,他剛來,這樣不公平”,亦天說道。
“有什么不合適的,就是剛來才要適應(yīng)嘛,一年也沒幾次,況且我們都做過了,她也不能例外啊”,江寒說道。
吉多朗沖著程諾笑瞇瞇的說道:“程諾,你就去吧,很簡單的”。
程諾雙目怔圓,根本不知道他們在說什么,一臉迷茫,剛想開口,萍姐插嘴道:“你們自己商量誰去誰留,反正明天得有人留下,如果都不愿意,那就全部留下”,萍姐解開腰間的圍裙,纏成一團(tuán)放在桌角,看著江寒道:“江寒,我等下要去周鋪挑一些新鮮的肉,還要去其他地方看一些菜式,到下午才能回來,午飯就你來做吧,我和翟管家說過了”。
江寒點點頭。
萍姐剛走,程諾好奇的問大家:“到底什么事你們推來推去”?
龐軒道:“真沒什么,后天不是少爺?shù)纳铰?,明天要備一些后天的食材,所以啊,需要一個人幫萍姐打個下手,活倒不重,就是熬時間,我們都做過,所以想的是…你還沒有,就…”龐軒的聲因越來越低…
程諾松口氣,神色輕松好多,笑道:“就這個,可以啊,我沒問題”。
大家都看向她,個個露出笑臉,唯獨亦天面無表情,默默垂著頭。
結(jié)束了一天的勞動,傍晚,程諾坐在花園處的石桌前,靜靜的欣賞園中景色。
“你很喜歡這個花園啊,每次都看的很入迷”,亦天在他對面坐下。
程諾回過神,伸了一個懶腰,有些沉醉道:“確實很美,以前我很少見到過這些花”,說著抬手指向園中的海棠:“你看,雖然現(xiàn)在有些灰暗,可它依然很艷麗”。
“我雖在府上多年,真的很少會靜靜的欣賞它們”,亦天道。
程諾皺著眉,不解道:“為什么,這么漂亮”。
“你喜歡花”?亦天問。
程諾點頭。
亦天看著她:“像你這樣喜歡,不,可以說有些沉迷花的男子可不多啊”。
程諾眨眨眼,心里有些小緊張,下意識的錯開亦天的眼神,微笑道:“哪有,喜歡花的男人很多啊,只是你知道的少”,程諾扣著手,趕緊叉開話題問道:“你姓亦,這個姓挺少的,你父母為什么給你起名亦天呢”。
程諾滿眼期待,等待著亦天的回答,可亦天一只手托著下巴,看向遠(yuǎn)處,默默道:“我連自己的父母是誰都不知道,這個名字是我自己起的”。
程諾神色緊張,心砰砰的跳了幾下,她忽然想起亦天和她說過他是孤兒,二人沉默了一會,程諾試探的看了幾眼亦天,亦天平時沉穩(wěn),一臉平靜,很難從表情揣測他心里的情緒。
“啊,對了,怎么我都沒見過楚老爺呢”,程諾問道。
“老爺常年在外,很少呆在府里”。亦天回應(yīng)。
“這楚府做的什么生意,居然連人都見不著”,程諾道。
亦天雙手交叉駕于桌上,看著程諾:“似乎是別的事情,和生意無關(guān)”。
程諾坐直身子,試圖離亦天近一些:“不做生意?看來楚府的先祖留下了不少財富呢”。
亦天不解的看著他:“為什么這么說”?
程諾拿手比劃著眼前的宅院:“你看,即不做官,也不經(jīng)商,卻如此富足,那肯定就是有家底啊,否則哪來那么多銀子”。
亦天古怪的點著頭,隨即問道:“你真決定明天陪萍姐嗎?”
“是的”。
“其實我們可以再商量一下,時間挺長的,我怕你做不來”。
程諾心里泛著一股暖意,亦天時不時關(guān)心倒讓自己對他親近了不少,沖亦天呵呵笑道:“我怎么能拒絕呢,雖說知道龐軒是有意的,但他說的也對,我剛來嗎,應(yīng)該的”。程諾很樂觀,她能猜出別人的心思,但也不忘保護(hù)自己。
“你的手怎么樣了,傷口長好了嗎”。
程諾低頭,摸著曾經(jīng)的傷口笑吟吟道:“早好了”,她突然鬼鬼祟祟一手遮住嘴,有些神秘的低聲道:“亦天,少爺生辰,真的會給我們一人一兩銀子嗎”。
亦天嘆口氣:“我差點被你嚇?biāo)?,突然這么謹(jǐn)慎,當(dāng)然了,每年如此”。
程諾拍著手,大笑道:“太好了,我可以給我娘多買幾樣?xùn)|西了”。
亦天好奇道:“你想給你娘買什么?”
像是在心里盤算了好久,程諾脫口說道:“首先是做衣服,我娘根本不舍得給自己做衣服,一年就那么幾件,然后就是被子”,程諾豎起一只手指,滿臉欣喜:“天漸漸冷了,我要做一個最暖和的被子給我娘”。
亦天靜靜地看著她,眼前的程諾率直,靈動,沒有過高的欲望。
程諾回過神:“看什么,覺得很普通啊,我家就是需要這些啊”。
亦天搖頭:“沒有,覺得你很真實啊”。
程諾眨著眼,她對真實的理解就是不撒謊,但自己隱瞞身份混在他們中間,不免對這樣的評價有些心虛。
“你除了在意你娘,沒有其他感興趣的事嗎”亦天問道。
“當(dāng)然有啊”,程諾眼中一亮,隨即又有些拘謹(jǐn)小聲道:“我說出來你可不許笑”。
亦天坐直身子,看著他神秘的樣子,心里不自覺的有所期待。
程諾正色道:“我長這么大從來沒去過“肆夜人間”。
肆夜人間,城中最大的客棧。
亦天表情無奈,滿眼失望的神色,對于程諾這樣容易滿足的心態(tài),確實不該對他該興趣的東西抱太大的希望。
“怎么了,我很感興趣的,據(jù)說里面富麗堂皇,各種美食應(yīng)有盡有”,程諾匝著舌頭,像在品嘗那些美食一般。
“你的興趣欲望也太低了吧”,亦天吐槽著。
“低”,程諾看著他,“你知道那里面一頓飯要花多少銀子嗎,還敢嘲笑我,你個小家丁,你去過啊”?程諾抬著下巴,氣勢凌人道。
亦天愣了一下,緩緩開口:“……沒去過”。
程諾哈哈笑了起來,指著他道:“你不也一樣,還敢說我,不過,我對它感興趣還有另外一個原因”。程諾看著亦天,亦天氣定神閑,一臉平靜,不在存什么期待,程諾一個白眼,正經(jīng)道:“你聽我說,這個是我最感興趣,說出來你肯定也有興趣”。
亦天臉上禮貌性的擠出一絲微笑,心里卻是沒有一點興趣。
“去年,還是前年我在南橋街閑逛的時候,經(jīng)過一個茶攤,里面坐著一個江湖劍客,他在向周圍人講述他的一些事跡吧,我有些興趣,留神聽了一些,中間提到了一個叫蓋天一的,把他說的十分厲害,聽當(dāng)時的劍客講,蓋天一最喜歡去的地方就是“肆夜人間””。
亦天身體猛然緊了一下,正視程諾的眼神也多了些波動,程諾瞇著眼睛,似笑非笑道:“感興趣了吧”。
“然后呢”,亦天問道。
“然后”,程諾一臉正經(jīng),“然后我就走了啊”。
亦天:“…………”。
亦天攥緊拳頭,有想湊他一頓的沖動:“你能不能講完,我剛有些興趣,你又拐彎抹角”。
“我真走了,沒有拐彎抹角啊”程諾辯解道。
“那你感什么興趣”,亦天提高聲音道。
程諾有些奇怪,歪著腦袋看著亦天:“我來楚府這些天還是第一次見你這么激動”。
亦天不語。
“好了,好了,告訴你,我感興趣的不是客棧,是蓋天一,這么厲害的人張什么樣子,我還挺想見見”。
亦天低聲道:“劍客也沒見過他的樣子”?
“據(jù)劍客說,江湖上見過蓋天一樣子的沒幾個人,因為他整日白紗遮面”,程諾道。
“白紗遮面,為什么”?亦天問道。
程諾聳了下肩:“我都沒見過他怎么知道,不過我想”,程諾手摸著下巴,略有所思:“他一定長時間與人廝斗,臉上留下不少的疤痕,很丑,所以才不敢讓人看他的樣子”,程諾神情篤定的看著亦天。
亦天揚起嘴角,不禁的笑了一下:“滿臉疤痕,丑陋不堪你還有興趣看”。
“當(dāng)然有,他武功那么好,總得見識一下啊”。
亦天輕聲嗯了一聲,意外道:“你對武功也感興趣”。
程諾臉上一喜,對亦天昂首道:“雖說我功夫不高,打幾個混混流氓還是綽綽有余的”。
“你會武功”?亦天身體一顫,微微握緊拳頭:“管家知道嗎”?
程諾愣了一下,她沒想到亦天問了這么無關(guān)的問題,笑著道:“管家肯定不知道啊,這又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需要給他講一聲嗎?”程諾弱弱問道。
亦天搖頭:“那倒不用,不過看你瘦弱無力的,居然習(xí)武,挺不可思議的”。
程諾撇嘴:“習(xí)武還要看身材啊,師傅可說了,我是練武的料,只要肯下功夫一定會成為高手”。程諾一臉洋洋得意。
亦天好奇:“這么說,你武功很高嘍”?
程諾嘆口氣,喪著臉道:“怪只怪我沒下那么多功夫,離高手還差的遠(yuǎn)呢”。
亦天咧嘴一笑,卻被程諾看個正著,頓時質(zhì)疑道:“你笑什么,你見過武林高手啊”。
亦天繃緊嘴,搖搖頭。
程諾嘴角一彎,指著他:“沒事,以后有事我保護(hù)你”,說完拍拍自己的胸脯。
“那你在街上碰到的江湖劍客是什么樣子的”,亦天好奇的問道。
程諾摸著下巴,皺著眉頭,一副思索的樣子,片刻小聲道:“很魁梧,一看就是長期漂泊在外的人,不講究,半臉的胡子,左臉眼角有道疤………嗯……,大概是這樣,具體的想不起來了”。
夜更深了一點,院中的微風(fēng)肆意的穿梭在各個縫隙,順著衣袖劃過程諾的身體,程諾一個哆嗦,雙手放在手臂上搓了搓:“有點冷啊,咱們進(jìn)去吧”。
亦天隨在他身后,一前一后回到了屋里。
剛進(jìn)屋,卻見江寒一臉詭異的怪笑,笑瞇瞇的盯著程諾,程諾一皺眉,用手推著他緩緩靠過來的身體:“你干嘛,樣子有點嚇人啊”。
江寒收起了一臉不正常的笑,轉(zhuǎn)身沖吉多朗使個眼色,吉多朗走近程諾拍著她的肩膀,也是滿臉笑容道:“幸苦你了,不過放心,我們都會幫著你的”。
程諾心中如釋重負(fù),原來他們還在為后天的事情感到內(nèi)疚,程諾松口氣,拍著胸脯道:“沒事,不用擔(dān)心,我保證做的無可挑剔”。
身后三人幾乎同聲:“我可沒有擔(dān)心你”。
程諾:“…………”
龐軒晃著胖乎乎的腦蛋:“話別說的太早,我會給你留只雞腿算是獎勵吧”。
眾人一陣竊笑,果然龐軒三句話離不開一個吃字。
程諾撇嘴,心中苦笑,這算什么獎勵。
一陣唏噓寒暄后,大家紛紛上床睡覺,不再像第一天那樣,程諾可以踏實的安然入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