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臨,人頭攢動,熙熙攘攘的人群奔走著為生計而討生活的人,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平凡的生活皆蹉跎在這一朝一夕間,每天的生活幾乎一個樣,毫無意外,猶如復制。
一入夜,‘樂笙樓’便成了消遣尋樂,肆意快活的公子哥們的聚集地,燈火通明,嬉笑打罵聲不斷,這高深的圍墻也圈不住滿院的糜爛,紙醉金迷。姚媽媽熟練的和各色客人打著招呼,嬌嗔做作聲不絕于耳,粟予打著冷戰(zhàn),雞皮疙瘩掉了一地,看著以不同姿態(tài)坐在男人懷里的姑娘粟予倒是想知道她們真的是不介意每天伺候不同的男人,還是勉為其難的在演戲,倘若是后者,這種隱忍也是佩服了。
粟予蔫悄的坐在角落,她今天把自己打扮的格外邋遢,讓人一見便是一臉的嫌棄,恨不得離的八丈遠,開門做生意,只要拿的出銀子,斷沒有把人往外攆的道理,粟予自顧的吃著吃食,樓里的姑娘都繞著她走,也沒有人注意她在做些什么,全當是來開眼的窮小子,看上一眼也只怕是會降低了自己的身份,來來往往這么多人,還真是沒有一個拿正眼瞧她的,粟予大大方方的觀察著于聲色中虛偽的男人的嘴臉,倒是有幾分感慨:一夜風流,第二天不是還得回家嗎,哪究竟到這青樓為的是什么,從一而終當真那么難嗎!
飄痕侯在門外,眺望著樓下的景象卻不想一眼就認出了粟予,她輕微鎖眉朝樓梯口望了望,若翼雙手抱劍立于那里,飄痕朝他一努下巴,若翼順勢望去,隨即轉身下了樓,成堆成簇的人圍坐一團,若翼將劍別于身后徑直朝粟予走去,幾次遮擋粟予的視線,粟予滿臉不悅抬眼迎上一雙冷冷的眸子,粟予一撇嘴,索性一副‘有什么大不了’的樣子,將手中的花生殼往桌上一扔,兩腿一伸癱坐在椅子上。
若翼居高臨下的盯著她看:“你這什么打扮,到這里做什么?”
粟予道:“怎么,這里你能來得,我來不得?!?p> “回去”若翼堅定且有些命令的語氣說道。
他倆向來不能好好說話,這樣生硬的語氣粟予倒有些奇了怪了,上下環(huán)視著他,沒好氣回應:“鐘離若翼,你管的了我嗎,小的時候你就管不住,如今我都這么大了你能管的了”粟予哼了一聲,末了譏諷道:“也對,小的時候不是管不了,是懶的管?!?p> 陳年的舊事在粟予心中形成不可治愈的傷疤,每見若翼一次傷疤就被揭起來一次,導致她和若翼根本無法靜下心來溝通,若翼年輕時木訥寡言幾經(jīng)塵世的磨練,如今更是深沉冷淡,情緒變化不大,對一切漠不關心的姿態(tài)很難判斷出除了姑娘以外,他究竟有沒有關心過其他人,粟予形容不出自己對若翼的態(tài)度究竟是什么心理,非怒非恨,就是看到他心里莫名的不爽。
“你在我面前永遠都是孩子”若翼道。
粟予拍桌而起;“這話你去和茼影說跟我說的著嗎?”
若翼眉頭皺成一團,上前毫不客氣的抓住她的手腕將人往外扯,粟予連踢帶打,拳拳到肉毫不留情的打在若翼肩頭,若翼微顫著身子,嘴角‘嘶’的一聲輕吟,粟予記起那是上次劍刺入的地方,再下手時手上頓了頓,急切道;“鐘離若翼,你放開我,我不想同你在這里糾纏”。
若翼充耳不聞,直拽著她往外走,粟予奮力掙扎怎么也擺脫不了手腕的桎梏,她心念一轉,計上心頭,抬手將一?;ㄉ蛟诼愤^的青樓女子腿上,女子腿上一軟倒在若翼身上,粟予趁機將女子往若翼懷中送了送,那女子結結實實的撲在若翼懷里,若翼想推開女子,可女子像掛在他身上一般,死纏著不放,若翼一手抓著粟予,身體不自覺的向后靠想擺脫女子的摟抱,青樓女子的媚術都自認不凡,覺得可以征服世間所有男子,若翼越是抵抗,那女子越是嬌柔嗔吟聲不斷,惹的粟予一臉看好戲的得意相,她不卑不亢任由若翼拉著,若翼加重些力道,似是懲罰,粟予感到手腕有些痛,但也不動氣迎著若翼如火般的目光又添了把柴,嬉笑道:“英雄配美人,良宵值千金,翼哥哥我們回頭再聊,可別怠慢了人家姑娘?!?p> 那女子像沒骨頭一般癱軟在若翼懷里,一臉媚相口中氤氳道:“英雄好體格,奴家定不會叫你失望的?!闭f著一只手便在若翼身上輕輕的游蕩,若翼恨瞪了粟予一眼,無奈撒手去扯懷中的女子,只一個空檔粟予便縱身起跳,消失在這滿院春色中,當若翼將懷中女子甩開時,粟予早沒了人影,樓上的飄痕將著荒唐的一幕看在眼里,連連的搖頭,幾番嘆氣。
粟予走一路笑一路,將臉上的裝扮也扯了去,身心愉悅的回到了黎泉山。
“栗姐姐,你回來了”茼影一臉高興端著臉坐在花臺上。
茼影笑意更濃:“你是知道我要回來,特意的等我?!?p> “才沒有”茼影隨在粟予身后,二人一同進了屋。
茼影無塵無染的聲音還帶些冷冷的酷,比那樓中女子可好聽多了,粟予故意起頭道:“哦,那是在等你翼哥哥了?!?p> 茼影愣了一下,平時粟予打死也不會主動提起的名字,今天是怎么了,她快速眨動著雙眼,思考著該回答是還是不是呢?
粟予禁不住的笑出了聲:“你翼哥哥美人在懷,一時怕是回不來了?!?p> 茼影天真的可愛,還急于解釋道:“沒有啊,翼哥哥說子時會和姑娘一起回的?!?p> “傻丫頭”粟予捏了捏她的臉,會心的笑了笑。
飄痕從進屋起便用趣味般的眼神看向粟予,粟予心知肚明,全當看不見,姑娘和飄痕已經(jīng)進來一會了,卻遲遲不見若翼,粟予轉動著茶杯,眼睛時不時瞟向門口,茼影眼波流轉在三人身上來回的切換著目光,不一會若翼手拿披風走到姑娘身后搭在了她的身上,若翼進門時,粟予的心像停跳了幾拍,連呼吸都不自覺的放慢了。若翼習慣性的雙手交叉佇立門邊,看都沒看粟予一眼,原本以為他一進屋就會和自己爭執(zhí)的,沒想到會這么的安靜,反倒令粟予感到不安,心虛的老不自覺的想看著若翼。
姑娘抿嘴一笑,將她的小心思全看在眼里打趣道:“‘樂笙樓’可好?”
粟予故意放大聲音:“好,溫柔鄉(xiāng)能不好嗎?!?p> 飄痕道:“你不會這么冒失,是不是打聽的事情有眉目了?!?p> 粟予點頭,從懷里掏出揉的不成樣的畫像,指著一人道:“這人是楚府的少爺,根本不姓言,言姓怕是他信口胡謅,和我們要查的東西沒關系?!?p> 姑娘拉了拉身上的披風,絲毫不覺的意外,附和道:“他羞澀拘謹?shù)哪右豢淳筒皇锹暽珗鏊娜耍医躺瓏肋€敢踏足青樓,多半是好奇了?!?p> “不過這個人最近可是常見”飄痕指著左邊的畫像說道:“那晚他花了三百兩全是打賞樓中女子,姚媽媽對他更是低眉順眼,一副無所事事的紈绔樣,圓滑風趣樓中女子都很喜歡,這楚少年多半是被他強拉來的。”
姑娘似是想到什么,眼睛輕微的迷了一下緩緩道:“這三人都不是小人嘴臉,于我答題的那位更是談吐雅正,謙謙君子,”姑娘瞥向起波的畫像;“這人雖有幾分風流但卻不下流,即和我們查的事無關,便不要再追蹤了?!?p> 粟予刻意的看了眼姑娘口中‘謙謙君子’的畫像,清新俊逸,書卷習習,心中竊笑道:原來能品出茶有藿香的是你??!
“不過”粟予嚴肅道;“這楚府被‘天絕山莊’給盯上了。”
話音剛落,久不見絲毫變化神情的若翼朝這邊望了望。
“天絕山莊”?飄痕覺得奇怪;“這楚府可是富甲一方?”
粟予搖頭
飄痕更奇怪了:“一個城中小戶,能入的了‘天絕山莊’的眼?”
粟予再搖頭。
飄痕道:“既然都不是,看來這楚府也不是表面看起來這么簡單啊?!?p> 粟予插嘴道;“不是不是,是不知道,更奇怪的是絕地凡親自出手,卻根本不想傷楚家少爺性命,刻意的放慢節(jié)奏最終只殺了一個無辜的人。”
“在楚府殺人,你親眼所見”姑娘問道。
粟予點頭:“根本不像他的處事風格,‘天絕山莊’只拿錢辦事,向來干凈利落,能一招致命絕不會留后顧之憂,無論它收了誰的錢,盯上楚府絕不會是無緣無故的”。
若翼看過這邊,帶著深厚的聲音問道:“絕地凡可發(fā)現(xiàn)了你?”
迎上若翼的眼神,粟予前所未有乖順的點著頭,如實道:“他一出府便發(fā)現(xiàn)了我,我倆在街上......對峙了幾句?!?p> 若翼深邃的眼眸帶著幾分凌厲:“近來不要下山,聽到了嗎.......影兒?!?p> 茼影聽的一臉認真,聽話的點著頭。
粟予緊咬牙關,手上的力道恨不得將著茶杯捏碎,狠狠的摔在若翼臉上,沉著張臉回到了里屋。飄痕和姑娘互看了一眼隱隱的憋著笑。
若翼和清池回到了屋里,清池悠悠道:“你倆較勁了這么多年,可知道她不愛搭理你得原因?”
若翼沒有吭氣,但心里清楚,還不是當年自己拿她試藥的事。
清池看出了他的心思,搖頭道:“不是,她是嫉妒啊?!?p> 若翼一臉‘我沒聽錯的’神情錯愕的看向清池,清池繼續(xù)道;“粟予從小自持過高,性子強,嘴硬,行事有分寸又懂得審時度勢,就是太會做事才常常被你忽略,你常常謹小慎微的擔心茼影,可有叮囑過她?”
若翼回想著,記起看到粟予的第一眼,雖落迫不堪仍一臉崛起的不肯下跪求得一些吃的,直直的盯自己,不肯說一句軟話,知道怎么做事,又能把事情做的很好,完美到?jīng)]有她不會的,十年間根本沒有操過她的心,感覺在她身上過多的關懷就等于虛假的廢話。
清池道:“不是粟予不需要關心是你從來沒有對她這么做過,但你對茼影,她做什么你都不放心,簡直是把她當成了掌中寶,粟予那丫頭嘴上越強勢心里就越渴求,面上越溫順心里就越發(fā)虛,她去‘樂笙樓’喬裝怕的不也是絕地凡跟蹤打探嗎,他碰到絕地凡那樣可怕的人,你不擔心一下她的安危,反倒第一反應是擔心茼影,她心里不難受啊,她瞪你的眼神都快把你吃了,你感覺不到啊?!?p> 清池的一番話倒是點醒了若翼,他從沒想過粟予針對自己的原因竟然這么淺顯,他坐在床上將清池環(huán)在自己懷中,輕嘆道;“這瘋丫頭真是犟,這個線索也斷了,你...還要繼續(xù)嗎?”
清池搖著頭,找了個舒適的姿勢靠在若翼懷里,輕聲道:“不覺間都十幾年了,言沖那小人現(xiàn)在也不知是死是活,我們在他身上浪費了太多時間,我認真想了想粟予那天的話,若她想離開就隨他去吧,我們當時收留她想的也是以后做事有個幫手,如今我也不打算追溯下去,她也沒理由任我們差遣做事,若她想留下,那當然更好了,我們幾個好好生活,她也不小了,有機會給她尋個良人,安穩(wěn)的過完后半生,也算圓滿,本就不是江湖人,也沒必要在江湖中蹉跎歲月,你覺得呢?”
“聽你的,你怎么說我怎么做”若翼道。
清池嫣然一笑;“若翼,以前是我任性,往后我都會聽你的?!?p> 若翼將她擁的更緊,柔聲道:“那離開‘樂笙樓’可好?!?p> 清池嘴角上揚;“小心眼,樓中多的是清倌,雖是煙花之地也是有規(guī)矩的,逛青樓圖的就是一個樂,只有不出頭,不會有什么爭執(zhí)的?!?p> “等真起了爭執(zhí)哪是你能控制的住的”若翼道:“當時你提出去青樓打探消息,我根本就不同意,事從權宜,你擅自做主,我們即以放下仇恨,也沒必要再呆下去,早早離開豈不更好?!?p> “好,聽你的,我回頭尋個機會和姚媽媽說一聲,姚媽媽待我不錯,我不能說走就走斷了人家的財路”清池道:“來年暖和些時我們回一趟益州吧,看能不能.........打探些孩子的線索,是死是活我得知道,以慰姐姐的在天之靈?!?p> “好”若翼回應。
清池仰頭在若翼唇上輕啄了一下,剛想退回便被若翼收緊后背重重的加深了這個吻。
遙漢星河,幽深美妙,不經(jīng)意間劃過夜空的流星,承載了太多人的愿望,夜,太靜了,月光閃現(xiàn)出一抹莊嚴而圣潔的光,倒映出萬物,好一個‘昨日星辰昨夜風,畫樓西畔桂堂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