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是封城,但不是絕對的禁止外出,在口口相傳中便成了誰也不能出城的流言,城中看熱鬧的大有人在,日日的蹲在府衙門口尋機會得到些小道消息。
知道封城的消息后蓋天一有些坐不住了,他叫來了絕地凡,二人站在屋檐下,一左一右離的有些距離,絕地凡抱臂單腳站立依著門框道:“你要下山?”
蓋天一雙手負于身后,公子如玉,長身而立,清冷的說了句:“是的?!?p> 絕地凡用手撐著雙眉:“沒得到消息去‘肆夜人間’等會不會太被動了?”
蓋天一道:“他一定會去的,若我們得了消息才去,那對我們可不是好消息。”
“天一”,絕地凡似提醒的說道:“你覺的他對我們有沒有防備?”
蓋天一點頭,秋水般的眼眸沒有半分波動:“肯定有,對于他我們可不算重要,培養(yǎng)我們也不過是假我們的手,做他想做的事?!?p> 絕地凡踹了一下門板,有股撒不出的氣凝在喉頭:“所以我早說過,你不要瞻前顧后,說善不善,說惡又惡的不徹底,兩頭都討不到便宜,你自己不憋屈嗎?”
蓋天一依舊冷靜:“你第一天認識我嗎?自小我便是這樣......”
“所以我說你蠢啊”,絕地凡加重語氣:“當年那么多人,我偏偏選了你來做我的生死搭檔。”
蓋天一的嘴角在絕地凡看不到的地方微微上揚,絕地凡似是清楚他會有這樣的小動作,向他靠近幾步挑眉道:“你偷偷笑什么?嗯?”
蓋天一一本正經(jīng)的語氣里帶著三分戲謔,悠悠道:“我笑你啊,這話從八歲開始一直說到現(xiàn)在,真這么嫌棄你不早走了?!?p> 絕地凡仰頭對天哈哈干笑兩聲,數(shù)落道:“人人都說你蓋天一神秘,連我這個陰狠毒辣的人也要聽你命令,我不甘心啊,動手的活全是我做了,到最后你卻落了個聲名鵲起,大當家,我是不是該向你討份獎勵啊?!?p> “你想要什么”?蓋天一浩瀚明眸里泛起幾分動容,走心道;“就許你萬場快樂千場醉,此生逍遙天休問!”
絕地凡心頭一緊,內心竄動著些許感動,靠近天一攬住他的肩膀,暖聲道:“你想做的事我都會支持你,你不想殺的人都由我來動手,想恨想殺的都沖我來,我們是兄弟,是家人,我喜歡沖鋒陷陣是因為我知道背后有你替我擋著,所以天一,多替自己想一想,你默默做了這么多,誰又知道,又是做給誰看呢?”
蓋天一平視著前方:“不需要任何人看,我只做我想做的。”
絕地凡收緊手臂勒住蓋天一的脖子,蓋天一半仰著脖子不動斜睨著他:“多大了,松開。”
“甭管多大,你不是還是你”,絕地凡斂起神色勾了勾手臂道:“哎,知道我當年為什么選你嗎?”
蓋天一轉動著眼睛,一副悉聽尊便的模樣,絕地凡習慣性的勾起嘴角:“就是看中了你會來攔我的勁兒?!?p> “你得了吧”,蓋天一揚聲道;“因為我們是一樣的,所以才會選擇彼此,地凡,其實你的心........”
“天一,你是不是該走了”絕地凡打斷天一繼續(xù)說下去,蓋天一抬臂用手肘桶了一下他的胸膛,邁步離開,心中默默補完想說的話;其實你的心,是想讓別人懂的。
絕地凡看著他的背影咧嘴揉了揉胸膛,吼道:“這個時候,知道怎么做才能不引起注意吧?”
梧桐葉落,寒風蕭瑟,冬天揚起的風直往人懷里鉆,那是最暖的地方,也是最脆弱的地方,蓋天一走過饕餮石像,伸手一扯,面上的白紗迎風而起,吹開了他面上幾縷長發(fā),吹散了他心中幾許寂寥!
絕地凡笑了笑,眼中一凜,站直身體冷冷道:“聽夠了就出來。”
程諾身體一緊,搓著手站在屋角,柔和的看著絕地凡,眼睛不時的瞟向地上的白紗,恨不能立馬追上去看一看面紗下的那張臉。
普通人是進不了城的,可那雄偉的城墻對蓋天一來說翻過去就像跨過一條河溝那樣簡單,好奇心的驅使,讓原本寥寥無幾的長街也能看到三兩為群的圍坐,‘肆夜人間’更是人聲鼎沸,對于封城的猜忌說的人滔滔不絕,聽的人信以為真,整個酒家的熱鬧不亞于正月初一的景象。
‘肆夜人間’里的江湖人不少,可蓋天一自帶一股脫俗冷清的氣質,讓人一見并沒有打打殺殺的念頭,倒有種出塵脫凡的清雅,他在一些人的注視下走上二樓,到臨街的角落坐下,伙計殷勤的笑臉相迎,詢問想點些什么,蓋天一不帶任何表情說道:“等人?!?p> 伙計順手擦了擦桌子,識趣的走開。
他環(huán)顧四周,這里多年不變亦如他第一次踏進時的樣子,早年前的‘天絕山莊’知之甚少,每次做了交易,不管尋人探事他都會親自出馬到這個地方來等待消息,不知從什么時候開始,仿佛一夜之間‘天絕山莊’成了虎狼之地,明明是替人辦事,做別人想做的事,大眾都不去怨背后生出惡心的人,反倒人人喊打喊殺動手的人,說到底這世間的惡不是有能力殺人而殺人,而是動了念想殺人。
不時的有女子向他這邊看來,摘下了面紗,雖沒了那份神秘,卻又俊美的清晰,眼前端端坐著一個美男子誰又會吝嗇不多看兩眼呢!蓋天一一點也不享受被人注視的感覺,他提起茶壺倒了杯茶,剛端起茶杯,就被茶壺下的東西給吸引了,他順勢拿起來,上面工工整整的寫著‘出城’二字,天一一刻不停留,放下茶杯推窗一躍而下,引起樓中幾聲尖叫。
白影過街,無留無戀,田邊的河道嶄新醒目,赫然站著一個身穿斗篷的人,蓋天一站在小道上看著那個背影,個頭不高,體型瘦小,揚聲道:“你知我會坐在那個位置,想必是我認識的人,如此,何須這么神秘?”
那人的頭輕微側了側,纖細的聲音說道:“和你遮面紗一個道理?!?p> 蓋天一轉動著眼眸,沒了面紗的遮擋,他的面部表情也是一樣的捉摸不透:“隨你,可是二爺讓你來的?”
那人沒有否定,語氣平緩的像是敘述某個人的話一樣:“你知道因為你的過失,引來了一些原本不必要的麻煩?!?p> 聽著對方?jīng)]有半點情緒的語調,蓋天一道:“所以呢?”
陰冷的寒風隔著枯木穿梭在二人之間,披風揚起,那人轉身,和衣服一體的黑巾蒙在臉上,寬大的衣帽下露出一雙漆黑的眼,那人抬手,周圍的灌木無風自動,零星的枯葉飄在空中,那人伸手一夾兩指間抿著一片落葉瀟灑的一彈手,輕飄的落葉似被灌入了魔力一般鋒利的如一把刀片,翻滾的劃過天一的臉頰,天一垂下目光,只覺左臉一絲疼,緩緩出現(xiàn)一道血痕,同時那人的聲音響起:“所以,要受到懲罰?!?p> 天一垂下的目光不知在看東西,還是在想東西,半晌定立不動,微微抬起的目光帶著幾分驚訝,倒不是覺的他傷了自己,而是被這種拈花枝執(zhí)葉皆可傷人的功力所吸引,抬手抹去臉上的血痕,冷冷道:“原來是聶公子,好一個‘滿天落葉穿滴水’,什么時候你成‘天絕山莊’的人了我卻不知道?”
蓋天一的目光不犀利,直直的看著聶公子,一息間,他仿佛能理解別人看他的眼神,聶公子不端著架子,渾身散發(fā)著懶散,悠悠道:“‘天絕山莊’也不是你說的算的,該讓你知道的時候自會讓你知道?!?p> 蓋天一抿嘴一笑,因為不常做尤為顯的難得,那一抹笑里帶著無奈,帶著輕蔑,帶著發(fā)自內向的想笑,唯獨沒有妒心,自始至終他都清楚,自己不是無可替代的,即便自己一片赤心,在機關算盡,步步為營的二爺面前也是不能被完全信任的,那一抹笑轉瞬即逝,又回到冷冷的蓋天一,又是冷冷的說道:“這是二爺?shù)囊馑迹X的我辦事不利給我一些警告?”
聶公子道:“警告倒談不上,只是二爺覺的讓你掂量‘兩害相權取其輕’不是按你的意思,是要按他的意思?!?p> 蓋天一不動聲色:“這個自然,二爺說什么便是什么,所以二爺?shù)囊馑际?.....以后有什么事.......”
“找我就行”聶公子接話道。
蓋天一十指相握,面無表情回道:“清楚了。”
蓋天一從不覺的自己是一個運籌帷幄的人,也從不在乎誰比誰厲害,該聽誰的和不該聽誰的,活的很隨性,那種不計較的灑脫和有意無意的手下留情,連絕地凡都覺的他不是個稱職的大當家,從而,也引的了為莊上辦事的人的不滿。
聶公子在天一準備離開前告誡道:“你不想動手的人,有的是人想動手,我們的存在都一樣,即使你能看的透也逃脫不了。”
蓋天一不緊不慢道:“真的有人是為殺人而生?”
聶公子不假思索:“或許有吧?!?p> 蓋天一抬手輕輕摸著傷口,他是很隨性,不鞭策自己人性慕強讓自己變的更強大,可他強橫的實力處處證明著他的強大,他從沒想過做現(xiàn)在的自己,之所以會變成這樣也是他一路在做自己想做的。
又過了幾天,困在‘千萊客棧’的眾人有些坐不住了,每天都有醫(yī)師來號脈,每天都是幾波的官差來回換崗,梟二爺也是每天向門外的官差打探病疫的情況,滿城的官差都長著同一條舌頭,得到的回答都是:安心靜等。每一次都草草的打發(fā),讓陷在不知情里的人深受煎熬。
這天,衛(wèi)如欽到客棧為眾人號脈,一屋子的人一邊覺的這樣的行為是浪費時間,一邊又想確定自己的安全,每次號脈前都怨聲四起,排起的長隊,人人臉上都是一副邊嫌棄邊注重的樣子,人在封閉的空間里相處,只要沒有人感染,同一空間下的眾人都相安無事,從側面也應證了這場惡疾是由肺部感染所引起的,梟二爺排在了隊伍最后,想趁機打探一下診治的效果如何?還要在這里困上多久?
號脈需要安靜的壞境,衛(wèi)如欽一慣的認真,閉起雙眼將注意力全集中寸,關,尺三部,長長的隊伍在不知不覺間接近了尾聲,搭上梟二爺?shù)拿},衛(wèi)如欽也消了一口氣,一切順利,無人有惡疾的癥狀,收拾著東西,梟二爺開口道:“小兄弟是從京城來的吧?”
衛(wèi)如欽側頭看了他一眼,掛著笑意點頭:“是啊,怎么,你也是京城人嗎?”
梟二爺斟了杯茶遞過去,熱情的回應:“對呀,不知你是哪家鋪子的,我對京城的藥鋪還是有所了解的?!?p> 衛(wèi)如欽本就是外向的人,在人生地不熟的地方遇上故鄉(xiāng)的人,莫名的有種親近感,遮不住的喜悅回應道:“我們不是什么大鋪子,在‘民巷街’上有個‘草膳堂’您聽過嗎?”
梟二爺一臉的輕松,嘴角含笑道:“掌柜的可是叫肖慈。”
衛(wèi)如欽一臉興奮,有共同認識的人,仿佛彼此也成了好友,眉飛色舞道:“你認識我們掌柜的,那可真是太巧了?!?p> “可不是巧”,梟二爺?shù)溃骸啊萆盘谩佔与m不大,拿藥看病的本事可是為人樂道的,否則你也不會被征到這里?!?p> “你可太會說話了,沒你說的那么好,”衛(wèi)如欽止不住的笑:“話說回來,看你這氣質是做大買賣的吧?”
梟二爺忙擺手:“糊口罷了,這一年才回一次家,想不到今年還碰上這種事,都二十多天了,到底是怎么了,也沒人支會一下,干著急的等著心里不安啊?!?p> 衛(wèi)如欽能理解他們的不安和猜忌,斂了笑容安慰道:“著急也沒用,地方的醫(yī)師和京城來的醫(yī)師每天都在不斷的探查,病因找不到怎好對癥下藥呢?你只是等著就急了,我們時不時還得和病人碰面呢,比你還急呢,放心吧,沒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只要城中不再出現(xiàn)發(fā)熱,咳嗽的癥狀,離好就不遠了?!?p> 衛(wèi)如欽說的輕松,但梟二爺心思縝密,從他的言語中捕捉到了一些信息,眼眸一轉客氣道:“那真是辛苦你們了,咳嗽這病雖小,離的近的話說個話都能傳染,尤其是肺部不好的人?!?p> 衛(wèi)如欽順著話道:“引起這次惡疾傳染的根本就是肺部感染,所以你們平時還是要注意保持距離。”
梟二爺‘哦’的驚訝一聲:“即是知道了原因,找到第一個患病的人,看一下他的生活壞境,是不是會引起肺部病變就能找到源頭了?!?p> 衛(wèi)如欽沒有多想,意外的說道:“你很懂啊,重點就是第一個人,已經(jīng)找到了,只要弄清楚他感染的原因,一切都好辦了。”
梟二爺松了口氣,嘴角掛著不明深意的笑,衛(wèi)如欽對這個同鄉(xiāng)人的印象很好,離開前還特地叮囑了最好不要過多的聚在一起,總是一副歡樂的樣子回到了祠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