滯留在京城的人臨近夜晚便會在客棧圍坐一桌相交攀談,同樣,封城后‘樂笙樓’里的客人倒是外鄉(xiāng)人占了半數(shù),姚媽媽頭腦靈活,賺錢的花樣也層出不窮,近些日子一到戌時又增加了歌舞表演,引的這樓中越發(fā)的熱鬧,杯影交疊,笑聲艷艷,對于沉迷在其中的人來講,將其封在城中便有了堂而皇之逛青樓的借口。
起波一走進(jìn)來,樓里的姑娘便相擁而簇,一個個的往他身上撲,起波掛著得意的笑容一一都攬在懷里,懷里的姑娘嬌斥道;“葉少爺,你可都好幾天沒來了?!?p> “才幾天不見,不用這么想我吧”。
“對于你啊,我們可是一日不見,甚是思念呢。”姑娘捶打著起波的胸膛:“我們等會要上臺表演,葉少爺你可不許去找別人啊。”
起波憐愛的捏了捏姑娘的臉蛋,眼中洋溢著陶醉,細(xì)語道:“有你我就夠了?!?p> 姑娘抱了抱起波,笑面如花的跑開了,起波望著姑娘的背影,扭頭才發(fā)現(xiàn)其琛他們已找了位子坐下,徑直走過去提醒道:“等會有表演的,坐在角落里能看到什么啊。”
其琛嗆話道;“我們又不招蜂引蝶,沒必要坐的那么顯眼。”
起波抬腿跨坐在凳子上,慣有的輕浮看向其?。骸暗搅说胤搅耍捅露酥?,來到這里啊,沒人把你想的那么清高,學(xué)學(xué)尤念,小小年紀(jì)就開竅了。”
其琛用力的沖他使著眼色,也擋不住他那張口無遮攔的嘴,其琛端起茶杯,在尤念看不到的地方重重的踩了起波一腳,起波伸長脖子,剛發(fā)出一絲怪叫,樓里的燈光忽然變暗,漫天的彩綢橫空而下,舞起,樂響,舞臺的中央耀眼明亮,一個個婀娜的身影變化著不同的舞姿,演繹著歡快的樂曲。
起波,尤念看的入神,其琛則有些心神不寧,女子怎么會來逛青樓呢?栗姑娘到青樓里做什么?封城的原因眾說紛紜,招了十幾名醫(yī)師定是多數(shù)人需要治療,到底發(fā)生了什么?其琛隱隱有些煩躁,他扯了扯起波的衣袖拉進(jìn)二人的距離,問道:“你見到栗姑娘時她在青樓里干什么?”
起波斜著身子,目光一刻不離開舞臺,混合著嘈雜的人聲邊喝彩邊隨口道:“站在門外,像在等什么人.....好.......”
一聲高喝刺入耳里,其琛推正他的身體又陷入沉思,樓上樓下人聲鼎沸,樓中樓外氣氛高昂,二樓欄桿處擠擠挨挨的圍著一圈人,飄痕夾雜其中提不起太大興致的望向樓下,燭火起伏,明滅不定,波浪式的燭光掃過每個人臉上,處在暗處的飄痕,正對面投下一束光束,映出的人影清晰可見,年輕的臉龐,出塵脫俗,那似笑不笑的眼眸里展現(xiàn)出與眾不同,眉目清秀,五官鐫刻,飄痕回味片刻,抬眼再看時光束已打到別處,她直愣的望著那個地方,望著那個少年,內(nèi)心涌出一股心悸,轉(zhuǎn)身回到屋里。
一舞畢,燭火亮,滿樓的高聲喝彩,一地的沉迷陶醉,飄痕引著清池過來,指向自己剛剛看的地方,滿屋的人頭涌動,便只一眼就看到了想看的人,清池沖飄痕點(diǎn)頭,飄痕下樓一路來到起波桌前,起波側(cè)面而坐,但仍能感覺身后有人走來,他轉(zhuǎn)頭,迎上飄痕一張熟悉的沒有熱情的臉,直到起波扭頭,飄痕才收回直視的目光落在他身上,起波貧道:“清池姑娘可真是慧眼,我常到樓中也不見她來找我聊上幾句,怎的今日其琛才來,你便來請了,可不要怪我對清池姑娘有偏見吶?!?p> 飄痕露出笑容回著話:“葉公子可說笑了,你這樣心直口快的性子,怕是會覺的姑娘沉悶的,我們能在樓中混口飯吃還要多謝葉公子的不青睞呢?!?p> 起波懂的她話里的意思,拿手指著她,拉長音調(diào)道:“姑姑可真是快人快語,我葉起波尋樂向來只看姿色,清池姑娘雖芳華尤佳,終不是尋歡作樂的人,配其琛這種清正書生再合適不過了,不過我這兄弟剛正還望清池姑娘多多指點(diǎn)才行?!?p> 飄痕先后看了其琛和尤念一眼,目光停在其琛身上,一副不容人拒絕的神情,其琛也有些郁悶,剛想找人聊一聊,便隨飄痕上了二樓。
二人一上樓,起波沒了管束便急切的問道:“尤念你是不是也常去青樓?”
尤念雖不避諱這樣的話題,但也不想在大庭廣眾下聊起,老實講青樓他是去過幾次,但也是純粹的打發(fā)時間,留過幾次宿,但嫖妓還從未有過,縱使他漂泊江湖,也只有十七歲,對情事是懂,可經(jīng)歷的還太少,沒覺的逛青樓有什么不好,也沒覺的逛過了有多少滿足,對起波一聳雙眉:“你能不能關(guān)注些別的,你自己喜歡就算了,為何還要打聽別人的?!?p> 起波一套歪理能說的有理有據(jù):“這不叫打聽,這叫討論,取長補(bǔ)短,相互學(xué)習(xí)嘛?!?p> 尤念腦中浮現(xiàn)出其琛嫌棄起波的畫面來,他算是能體會其琛的心情了,轉(zhuǎn)了話鋒問道;“剛剛那人是做什么的?”
起波道:“清倌的侍婢,二樓的房間里多是些陪人聊天的藝妓,賣藝不賣身,別瞧著在青樓,才情學(xué)識可不輸其琛?!?p> 尤念瞅了一眼二樓,疑惑道:“剛剛那人看起來可不算年輕。”
起波一笑:“來這里的多半也就圖個色,陪睡自然是年輕的好,可清池姑娘這種經(jīng)歷塵世的人和她說話是提不起色心的,紓解一下煩惱倒是個不錯的傾訴對象?!?p> 尤念覺的起波看似沒個正經(jīng),內(nèi)心還是很細(xì)膩的,外表顯出一副風(fēng)流樣,骨子里還是極正派的,新的樂曲響起,舞臺中央一個半抱琵琶的美人吸引著多數(shù)人的眼球。
其琛同子然上次一樣坐在清池的對面,印象里的其琛是有股文人傲氣,可此刻清池所見卻有些霜打了茄子的頹然,清池盤腿坐在榻上,手輕撫著琴弦詢問道:“徐公子可是有心事?”
其琛從思緒里抽身而出,附和著笑了笑隨口道:“只是有些事想不通。”
“哦.....”清池?fù)P了揚(yáng)鼻音:“可方便說給我聽聽,也許能為你出出主意?!?p> 其琛腦中判斷著哪些該說,哪些不該說,可自己心里清楚,能說的都是自己明白的,自己傷神的正是不知該向誰說的那部分,他理了理思緒,先問了一個問題;“清池姑娘你是怎么想到用藿香來泡茶呢?”
清池淡淡一笑:“怎么想起問這個,莫不是覺的那日的茶還可以,想學(xué)了去不成?”
“不不不......”其琛忙擺手;“只是交到一個......朋友......她也提過藿香可以入茶,我家開茶鋪這么多年,還不曾想過除了茶葉以外的東西也能泡茶。”
清池抬眼上下瞅了他一眼,隱忍著一些笑意詢問道:“是怎樣的朋友呢?”
清池話音一落,其琛滿腦子都是粟予的樣子,他甩了甩腦蛋閃爍著眼眸回應(yīng)道:“......就是認(rèn)識的人.......我想可能是因為她是醫(yī)師對藿香的藥性比較了解,才想到用其入茶?!?p> 清池道:“徐公子難道沒有問過你那位朋友,怎么會想到用藿香來入茶呢?”
其琛搖頭。
清池試問道;“我能猜你心情不佳是因為你這個朋友嗎?”
其琛身子僵了一下,他不否定但也沒有實情相告,反問道:“清池姑娘你是如何想到要用藿香來入茶呢?”
清池含笑的眼眸動人心魄,卻是種親近感,沒有絲毫的嫵媚,帶著寧人的聲音開口道:“巧了,最先想到藿香入茶的是我家的一個妹妹,她也是一名醫(yī)師”,清池挑起眼皮觀察著其琛的表情繼續(xù)道:“妹妹很喜歡藿香,加上胃寒對藿香更是如獲至寶,家里的盆中栽種的也全是草藥,長的最好的就是藿香,一日,她突發(fā)奇想,將花瓣,藿香和茶一并拿水沖泡,味道卻莫名的奇特,不是想象中的味道,但也品不出它不是茶,說到這里還要告訴徐公子你一個好消息.........”
其琛聽的認(rèn)真,凝眉道:“好消息?什么好消息”?
清池輕微點(diǎn)頭:“喝過這個茶的人很多,能嘗出來茶中有藿香的目前只有你一個!”
其琛有些驚訝,略有興奮,不自覺的張了張嘴:“當(dāng)真!”
“當(dāng)然,不過呢.....”清池故意頓了頓:“可能對你來說還有個壞消息。”
其琛的眉峰凝的更緊,思撤的看著她:“看你的樣子,感覺接下來的消息也不算太壞?!?p> 清池將眼睛睜到最大,少有的愜意緩緩道:“我這個妹妹自小清高,人又聰明,曾信誓旦旦說,若誰能品出這個茶,同時又能令她傾慕的話......”
清池停住了,其琛以為是她故意吊自己胃口,沒接話,仍是一臉的等待,等待的間隙也順著清池的話鋒在腦中腦補(bǔ)過;莫不是要嫁給對方!
見清池還不開口,其琛被吊足了胃口問道:“同時又能令她傾慕的話......怎么樣呢?”
清池?fù)u頭道:“她也只對我說到這里,究竟是怎么樣的呢,還要去問她本人。”
其琛心底略略的有點(diǎn)失望,扯動著嘴角回應(yīng)道:“你這個妹妹還挺難捉摸的?!?p> “可不是呢,她在我們家是性情最多變的”,清池眼中漾開笑意:“你今日同行的不是上次那位公子吧?”
其琛回過神豁然道:“哦,你說尤念啊,他剛來京城不久,起波閑著無聊拉他來湊個熱鬧”,其琛趕緊解釋道:“他也不常出入這種地方的?!?p> 清池?fù)Q著爐中的香薰:“徐公子不用解釋,我身在其中還能不了解嗎,只是見你那位朋友頗有些滄桑,想來你們不是一路人才多嘴一問的?!?p> 其琛那樣解釋,只是單純的不想清池誤以為尤念是起波那樣的人,沒想到清池已覺出他的不同,其琛對尤念也知之甚少,真讓他去評價尤念是個什么樣的人,他還真說不清楚,亂想間清池又開口:“你們是怎么認(rèn)識的?”
其琛煉著能說的回道:“在客棧吃飯時認(rèn)識的?!?p> 清池望著縷縷上升的白煙;“感覺他挺沉穩(wěn)的,是否比你們年長?”
“這你可說錯了”,其琛笑了,感覺閱人無數(shù)的人也能看走眼:“尤念才十七,我們比他還大一歲呢?!?p> 清池眼中閃過一絲嚴(yán)肅,在那個瞬間,其琛甚至覺的自己說錯了話,他緩了緩神色說道:“他就在樓下,你若是想.....和他聊聊,可以請他上樓。”
其琛也不明白自己為什么會這樣回答,只是感覺,清池對尤念有些興趣,清池很快又眼蘊(yùn)笑意:“只是覺的驚訝,小小年紀(jì)竟帶著股歲月的痕跡?!?p> 清池說的其琛倒是贊同,尤念身上有過早的沉穩(wěn),過早的不辯悲喜,仿佛就算知道下一刻有不好的事發(fā)生,他也不會驚慌,不會想要去改變,十七歲的年紀(jì)又能經(jīng)歷什么,可事情的發(fā)生就是這么不講道理,它不會在該發(fā)生的時候發(fā)生,往往都是在你措手不及的時候更加令你承受不起,所以才練就了處事不驚,所以才有了獨(dú)自堅強(qiáng)。
和清池聊過后其琛的心情好了很多,每個人都想過舒坦的日子,每個人都不想經(jīng)歷不好的事情,命是自己的不錯,可往往命又不由己,讀了那么多做人做事的圣賢書,其琛恍然覺的書中講的是道理,自己經(jīng)驗得出的才是真理,約定俗成的事不見的都是對的。
臨出門前清池鎮(zhèn)靜的叫住他:“忘了告訴你,我家妹妹是在‘妙春堂’當(dāng)醫(yī)師的,你若有什么藥性想請教,可以隨時去找她。”
其琛心里‘咯噔’猛的跳了幾下,直直的盯著清池,差點(diǎn)就脫口而出;我們說的是同一個人,但又覺的自己經(jīng)不起清池的盤問,不知要如何講述自己與粟予相識的過程,其琛煩悶的心情又蒙上幾分悔意,粟予接近自己原來僅僅是因為我品出了那杯茶,真的是自己誤會了她,耳邊不時傳來狂狼的盈笑,可其琛卻什么也聽不見,滿心滿腦都在想該怎么和粟予去張口。
漫天飛雪,瀟瀟落落,只一個晚上整個京城都銀裝素裹,屋檐枝頭都堆落著半指厚的雪,‘天絕山莊’更像是畫在紙上的雪景,隱在山間,隔絕鬧市,就著隱隱白霧,望著皚皚高峰,不禁要道一句;渺萬里層云,千山暮雪!
即是屋外寒冷刺骨,也要賞一賞這難得一見的美景,程諾清掃著木橋上的雪,不時的回頭眺望遠(yuǎn)處的山,以前老以為,只要一下雪整個山都會是白色的,但親眼見過時才發(fā)現(xiàn)也只是山頂處會一片白茫,哈氣成霧,程諾站在一片白茫中,心底莫名的有些激動,手捧起雪,覺的雪怎么會這么白,像天使的羽翼,沒有一絲的雜質(zhì),涼瑩瑩的觸感傳到手心,程諾突然好不想這些雪化掉,縱然春暖花開,仲夏繁盛,金風(fēng)送爽也不及此時的傲雪凌霜!
“程姐姐你不冷啊”,身后響起雙兒的聲音,小小的腦蛋上頂著一個厚厚的棉帽,踩出‘咯吱咯吱’的聲音來到程諾身邊。
程諾順著臺階掃出了一條小道,雙兒原地跺著腳笑哈哈的說:“我們來堆個雪人吧?!?p> “好啊”,程諾也很有興趣,二人剛滾起一個雪球,絕地凡陰沉的聲音在上方響起:“雙兒,你天哥哥的藥準(zhǔn)備好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