雙兒在衣服上蹭了蹭掌心的雪,說道:“好了,外敷內服的都在廚房了,我沒忘,等下就會端過去的”。
絕地凡抓了一把雪灑向二人:“你天哥哥等半天了,你倒是有心情在玩雪”。
雙兒撅著嘴還嘴道:“是天哥哥說不用太著急的?!?p> 絕地凡又想撒一把雪給他,猛然覺的自己和一個孩子較什么勁:“行,我端過去,你慢慢玩吧?!?p> 看著絕地凡離開,程諾的興趣也退了大半,那日在屋角下聽到的話她有些不信,一直以為‘天絕山莊’的當家就是他倆,想不到背后還有人,程諾理解不了,究竟是什么樣的人能讓他們兩個為其效力!
蓋天一被聶公子劃傷的傷口正在眼角下,蒙了面紗也不能完全遮住,傷口不深,天一對著鏡子自己涂著藥,絕地凡立在不遠處問道:“二爺是什么意思,難不成以后我們都要聽那個姓聶的”?
天一道:“有什么不好,又不是沒想過我們也是受人管制的,如今知道是誰了,也省去我們人人提防了?!?,
“你還能這么漫不經心”,絕地凡白了他一眼冷哼道:“管制我們倒不怕,怕的該是他會不會永絕后患,聶公子這種人他都能招攬,顯然是只在乎自己的?!?p> 蓋天一不緊不慢的涂著藥:“又不是今天才意識到這個問題,他怎么說我怎么做,懶的動腦筋,也省的傷腦筋了。”
絕地凡抬腳踢在他坐的凳子上:“你什么時候這么聽話了,二爺的城府當真是深,培養(yǎng)了我們,也訓練著別人,相互制衡彼此牽制,他怕的是什么,怕我們背叛?根本不存在,我現在替他辦事只是我想做,等到我不想做的那天誰來也沒用。”
絕地凡內心涌出的肅殺之意赫然的顯在臉上,蓋天一不用看他都能感覺的出來,警醒道:“你不要心里覺的不舒服,走了這條路就回不了頭,我們已經是好多人想誅殺的對象,你是絕地凡就是一輩子的絕地凡,擺脫了這個身份也改變不了你的本質?!?p> 絕地凡一副猖狂的樣子:“我從沒想過做什么好人,做過的事不會不認,更不會后悔,既然他找來了更厲害的人,我為什么不可以選擇不做,他對我有救命和養(yǎng)育之恩,我可以聽他的,聶公子,我憑什么,他若想命令我叫他自己來講,我可不是隨便什么人的話都聽的?!?p> 蓋天一道:“聶公子能傷了我,一半是我沒想到他會出手,一半是他功力過人,不正是二爺想告訴我們這個人不好對付嗎!”
“那依你的意思,不好對付我就不能惹了嗎?”
天一清楚他痞子性子上身,不欲與他講道理,安撫道:“你該知道過剛易折的道理,你非硬著來,反而愚蠢,二爺拿捏我們這么多年,深知我們的秉性,你只有不變才能應萬變,你若一旦變了,不正好給他一個理由來取代你嗎?”
絕地凡惱火:“取代我,怎么取代,殺了我不成?”
“你以為聶公子沒有那樣的本事”,天一語氣凌厲:“你若想殺的人能打的過你,還用的著死嗎?”
絕地凡嘴硬:“是這樣嗎?”
“難道不是嗎?不是聶公子出現了才出現,而是他本來就一直在,只是在該出現的時候出現了?!鄙w天一堅毅道:“沒有誰是無可替代的,你在這個位子至少還可以選擇想保護的人,換了別人還能有你的存在,我們做的這些事,你不想做也會有別人做的,你多么的忍受不了聶公子,就有人多么的忍受不了你?!?p> 絕地凡一掌震碎了不遠處的木桌,恨恨道:“有本事就來,反正我沒有想保護的人”。
蓋天一意味深長說:“會遇到的,只要活在這個世上,終有一天會遇到的?!?p> 絕地凡安靜的站著,深邃的眼眸讓他整個人看起來更陰冷,內心仿佛做著什么決定,鄭重其事道:“如果真有那么一天,你會幫我嗎?”
瀟瀟的北風刮了整整一下午,片片的雪花又從天而降,屋檐下的燭火照下一抹亮光,清晰的照出每片雪花碩碩而下的姿態(tài)。
程諾代替雙兒去蓋天一房中送晚飯,一地的雪白也遮不住一排的竹青,空地上的石桌已積滿了厚雪,程諾踩著蓋天一走過的腳印,輕輕的敲了敲門。
“進來”。
得到了允許,程諾推門而入,蓋天一坐在桌前映著燭光在看書,臉上是熟悉的白紗,見進來的是程諾,輕輕的將書反扣問道:“雙兒呢?”
程諾像是知道他會有此一問,不慌不忙的將飯菜擺在他跟前,柔柔的回到:“是我想來給你送的?!?p> 灰黃的燭光映出他眼下的傷疤,也帶走了他眼里匆匆一撇的慌張:“是有話要說嗎?”
“你.......”程諾囁嚅道:“臉上的傷還好嗎?”
蓋天一下意識的垂著目光瞥向傷疤,之前不覺的,被程諾一問,天一覺的從眼尾處傳來一陣一陣細微的刺痛,端起白粥回應道:“小傷,擦破了皮而已,沒什么大礙?!?p> 程諾盯著傷疤不放,慢慢的將目光聚焦在蓋天一整張臉上,似墨的眉鋒,彎翹的睫毛還有一雙波光瀲滟的雙眼,程諾恍惚了,莫名的覺出一絲熟悉來,感覺被她一直盯著看,蓋天一開口:“你不用等在這里,我吃完自己送回去”。
程諾回了神,沒有要離開的打算,仍舊站著盯著他看,瑟瑟的張口:“......你是.....碰到什么麻煩了嗎?”
天一冷冷丟了句:“不關你的事”。
程諾提著一口氣慢慢的呼出來,手指緊緊的拳在一起,沉著張臉說道:“我知道了”,轉身離開了房間。
屋外雪花飛舞,冰冷入骨,落在發(fā)間的雪片慢慢融化,潤在發(fā)絲上,斜落的雪花打在程諾臉上,程諾感覺不到絲毫的凌亂,只是心里悶悶的生著氣,從什么時候,自己開始在乎蓋天一的感受了!
時停時落的雪,斷斷續(xù)續(xù)下了一夜,走到門前,屋外的白色把屋里照出一大片敞亮,程諾拉開房門,平平整整的雪地沒有半點被破壞的痕跡,臺階,屋檐,枝頭,橋樁,都積了厚實的雪,程諾出了房門,沉重的身體踩在虛軟的雪堆上壓出一個殷實的腳印,她無緣無故的笑了一下,朝廚房走去,卻在木橋中央碰到了絕地凡。
絕地凡一腳踩著橋樁,跨站在橋上,大有攔路的架勢,用比這天氣還寒冷的眼神盯著程諾,程諾被看的無處躲藏,內心有道不出的忐忑,絕地凡渾身散發(fā)著一句話都能被惹毛的前兆,腳邊的雪已被他踩的七零八亂。
“你這是干嘛”?程諾問道。
“程諾”,絕地凡梗著脖子叫道:“你不是想打敗我為亦天報仇嗎?今天,我就給你個機會!”
程諾的心七上八下的,她覺的今天的絕地凡有些不對,皺著眉頭道:“你到底是怎么了?”
絕地凡放下腳,筆直的站在她面前,滿臉冷峻的道:“個個都有情有義,保護想保護的人,為了他可以丟了性命,你們還真是像啊,到頭來只有我蠢蠢的為你們達到目的,還要被利用完了再丟棄,那我到底算什么?”
絕地凡一雙赤目,盯著程諾就像是獅子見了老虎,有著一山不容二虎的狠戾,程諾下意識的向后躲,覺的自己成了他無辜宣泄的對象,絕地凡眼中略過一絲肅殺之意,程諾轉身向后跑,絕地凡‘騰’的起身翻越到程諾面前,程諾緊緊的收著拳頭,不是沒想過和絕地凡對戰(zhàn)時是什么樣的心境,在他暴力的注視下,程諾感覺自己就算拼盡全力也不過是垂死掙扎,她沒有躲,迎上絕地凡的目光,自己也變的冷漠起來:“你想拿我撒氣?”
絕地凡嘴角一歪:“是又怎么樣,你不是也很期待我們能打一場?!?p> 程諾此時異常的冷靜,她知道絕地凡正處在狂躁的狀態(tài),自己若想要硬拼,一定會被他傷的體無完膚,矢口道:“我還沒有做好準備,還是改天吧?!?p> “準備什么”?絕地凡步步逼近道:“突如其來的才更有效果,我教給你的也該驗驗成果了。”
程諾感受的到,他渾身都在冒出火,似是被傳染了一般,程諾心中也升起一股‘擇日不如撞日’的念頭,二人互相瞪著,絕地凡突然出手,借著強大的內力,不碰觸程諾的身體將其震了出去,咬著牙說道:“準備,就算再準備十年,你也不是我的對手,從來沒想過是有人不想你死嗎?”
離地的身體重重的摔在雪地,堅硬的地面蒙上一層寒冷顯的更為生硬,程諾手撐身體立了起來,迎面向絕地凡出手,程諾現在會的,從心法到招式都是受了絕地凡的指導,她的一招一式都在絕地凡的預料之中,每每看著要得手,每每很快又脫手,絕地凡將手放在程諾肩頭,順著滑到手腕用力一推,程諾感到一陣刺痛,手臂頓時斷掉了,另一只手也被他別在身后,程諾的臉被束在絕地凡肩頭,絕地凡軟綿綿的說道:“為什么我要給你機會,為什么會幾次三番的放過你,這些你都沒想過嗎?”
程諾搖晃著身體,根本掙脫不了,她惡狠狠的一口死死的咬上絕地凡的肩頭,絕地凡的臉上沒有絲毫的變化,連眉峰也沒有動一下,手上用力將程諾整個舉了起來,毫無遲疑的摔下了橋,薄冰的水面被砸出了大洞,刺骨的池水迅速的浸透了全身,程諾被嗆了幾下,掙扎著想要爬出水面,所到之處的冰面一一碎裂,絕地凡翻身下橋一把將她拎了出來,又躍到了橋上,單手拎著她的脖子將其舉了起來,一字一句道:“牽絆,是讓人變弱的開始,什么時候自不量力也變成了偉大了?!?p> 他用足力氣甩開程諾的身體,同時,剛出門的蓋天一看到這一幕,驚吼著起身:“絕地凡,你是不是瘋了”,焦急的飄向程諾,眼看著程諾的身體直直的撞上木樁,又順著地面滾了下來,程諾覺的喉間一陣腥甜,‘噗’的一聲,一口鮮血噴了出來,染紅了一片雪白,紅色的雪漸漸洇透,程諾覺的眼前發(fā)黑,閉眼前,腦中還想著回絕地凡的話;不止一次的想過!兩眼一沉倒在了一個溫暖的懷里。
蓋天一手臂穿過程諾的膝彎橫抱起她,用比絕地凡剛剛還陰冷的眼神瞪著他,從胸腔發(fā)出一聲低語:“絕地凡,她最好沒事!”
蒼白的世界只剩下絕地凡獨站橋頭,不遠處的紅雪訴說著他剛剛的邪惡,撒了氣的心里痛快了,可也意識到天一動怒了,從二人相處以來,他第一次聽到天一連名帶姓的叫自己。
程諾冰涼的身體被蓋天一浸在溫水里,體內的寒氣被溫暖一層層的驅趕,有溫度的身體不禁讓她的眼皮微微輕顫,蓋天一在木桶邊輕輕的喚著她的名字,程諾都聽見了,就是沒有力氣睜開眼,她在心里回應著蓋天一;“不想我死的那個人,是你嗎?”
蓋天一將程諾抱回自己房里,親自給她喂藥,日夜守在床前,他緊緊的握著程諾的手,怕她身體再一次冷掉,絕地凡下手雖留了分寸,還是讓程諾昏睡了幾天,冬天夜空的月亮總讓人覺的突兀,圓圓的掛在天邊,讓人聯想著明天定是個好天氣。
灰黃的燭火下,映入眼簾的居然是灰色的床帳,程諾閉眼睜開,睜開再合上,來回幾次才確定自己沒有看錯,她想撐著手臂起身,才發(fā)現自己的手被人握著,她扭頭發(fā)現趴在床頭的蓋天一,心頭一跳,平時清冷的不食人間煙火的人,居然會守在自己床前,程諾心頭一動,盯著他埋在手臂里的臉龐,莫大的一股沖動涌上心頭,想扯下他的面紗好好看看他的樣子,剛微微一動想抽出手,蓋天一就醒了,二人定在原地,一個仰頭,一個側身,近距離的注視下程諾看到了他眼底的憂傷。
“你醒了,餓嗎?”蓋天一關心的起身,走到桌邊取出食盒里的米粥,毫不見外的就要喂程諾,程諾盯著他,孱弱的問道:“.....這是哪兒?。?.....我睡了多久?”
蓋天一就著喂飯的姿勢說道:“我的房間,你昏迷了三天!”
程諾感到驚訝,匯著沙啞的聲線說道:“.......這些天都是你在照顧我?”
蓋天一沒有回答,把湯匙往她嘴前又送了送,程諾一副憔悴的面容,病懨中的眼神顯的何其無辜,直溜溜的看著天一,天一溫柔的說道:“你已經昏睡了三天,先吃些東西恢復一下體力?!?p> 程諾蠕動著蒼白的嘴唇將白粥含在了嘴里,二人一陣沉默,一個只低頭吃粥,一個只耐心喂飯,最后一口喂完,二人同時緩緩抬眼看著彼此,沒有情緒的眼中,盡是彼此的樣子,一圈圈收縮,又一圈圈蕩漾,程諾恍然覺的自己透過白紗,看到了面紗下的面容,她不自覺抬手扯住面紗的下角,只要輕輕一拽二人之間就不再有任何阻擋,蓋天一沒有阻止,用極其平靜的音調說道:“我知道你心中的困惑,到該說的時候,你自然會知道?!?p> 蓋天一臉上的白紗只是普通的白紗,可程諾捏在手中覺的無比罕見,這個輕飄飄的東西讓她舍不得摧毀,更怕拿下時不是自己期盼的樣子。
她慢慢松手,白紗搖擺依舊,蓋天一起身淡淡的說道:“先休息吧,有什么事等好了再說”。
由下往上的仰視,蓋天一轉身時,程諾撇見了他脖頸上的一處刀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