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一十九、武丁
一百一十九、武丁
“起火了,起火了!”
伊頌莊園和工坊里有人在高聲叫喊。剛剛被犬吠所驚醒的少年幸還沒有弄得十分明白,就看見遠(yuǎn)遠(yuǎn)近近到處火光沖天,噼里啪啦燒得十分響亮。他嚇得一咕嚕翻身起來,拉起龍伯,說:“快跑啊,起火了?!?p> 龍伯睡得真酣,不大樂意理睬少年幸,喃喃說:“燒就燒唄,反正燒的也是伊頌家的東西!這個吃人不吐狗頭的老扒皮,早該把家當(dāng)燒光了!”
少年幸自然并非在意太祝公的家當(dāng),他的慌張,只在于關(guān)心牛羊和龍伯的安危。
然而,似乎這把火并非是尋常的失火。伊頌的衛(wèi)兵們敲鐘之聲大起,又間有乒乒乓乓的兵器搏斗之聲,看來這火絕非是尋常的走火,而是人為的縱火。果然,不一會兒,就有車駕之聲傳來,轟隆隆地由遠(yuǎn)自近,向牲畜圈傳來,果然是一彪軍馬。
守衛(wèi)工坊的伊府士兵拼死抵抗,依然抵不過這場突然的襲擊,被殺得四零八落,聽由他們闖入了牛羊群中。只見那些駕車的武士,都面帶著的鬼面具,一共有十輛馬車闖入。為首的一個,是一個高大魁梧的武士,用長矛挑開了攔住車馬的羊群,用一個蒼老的聲音大聲喝道:“那個孩子就在那里,抓住他!”
少年幸大呼:“我的羊!”天已經(jīng)放亮,他清晰地看到一輛馬車沖著自己呼嘯而來,撞破了遮風(fēng)避雨的草棚。那鬼面武士準(zhǔn)確地用長矛一挑,就把他給挑到了馬車上,依然沉睡中的龍伯不及反應(yīng),被草棚子壓在了下面,生死不明。
少年幸被拋入車中之時已經(jīng)暈厥過去。待他悠悠轉(zhuǎn)醒之時,發(fā)現(xiàn)自己又已經(jīng)被捆住,身后乒乒乓乓的搏斗之聲依然很響亮。
他努力掙扎,看到那個馬上那個身為甲首的武士,此刻已經(jīng)摘下了面具,奮力趕著車。有旁邊的衛(wèi)士說:“崇侯,他們就要追上來了,何不一刀宰了這個小子!”
那人說:“沒事,商容阿衡的援軍已經(jīng)殺過來了——況且,誰也殺不了這個小子!”
這一問一答之間,已經(jīng)讓少年幸知道自己的處境。他抬頭一看,幾乎再度暈厥過去,果然還是那個毀滅了他全部田園放牧生活的老陰影崇侯虎。
崇侯虎自崇國被周人攻破以后,帶著一群追隨他的崇國遺民逃向了殷商。殷商之國,素來崇尚無拘無束,屢屢遷都,素?zé)o關(guān)防,倒也來去自由。崇侯本來準(zhǔn)備向南或者向東去,投奔那些與崇國結(jié)盟的國家,諸如古老的彭國和攸國。然而,不久前,彭國已經(jīng)被商人攻破,彭人完全倒入了大周的陣營,只有攸國的攸侯喜還算屹立不倒的老友,興許能助自己一臂之力。未料,他潰敗途徑朝歌附近時,遇到了一位流亡中的故人——老臣商容。
商容雖個人在流亡,但其封地和宗族依然還在,其在殷商勢力很大。他倒也沒有看不起喪失了實力的崇侯虎,反而更強熱情地拉攏他,對他說:“帝辛已經(jīng)越來越不像話了,年邁昏聵,剛愎自用,坐視周人做大而毫無對策,卻還要向東夷增兵。這簡直是放著心頭的大患不管,而去追逐天邊的小利。我殷商五百年基業(yè)只怕要毀于他手中。我們已經(jīng)決定,不能再等,即刻起兵,先行拿下朝歌,擁立太子武庚為帝,再圖中興。如今姬昌已經(jīng)死了,正是興兵伐周的好時機,帝辛不振作,我等可不能錯失良機!”
崇侯虎本來是個喪家之犬,無論何等冒險的事都比千里迢迢投奔攸侯更合算,自然毫不猶豫地答應(yīng)商容。商容迅速為他確定了主攻方向,倒令他大吃一驚——竟然是劫掠老熟人太祝伊頌的莊園和工坊。
商容恨恨地跟他解釋說:“伊頌這個無恥小人,受了蘇妲己妖婦的魅惑,已經(jīng)歸順了她。不愿意為我等提供兵戈,那就麻煩崇侯勞兵,找他去借了!”
崇侯虎素知伊頌家兵精糧多,富可敵國,并不易攻打。商容卻給了他一個良好的理由:“我可聽說,那個姬昌的義子、你的奴婢姬幸正在伊頌的莊園里。我也聽說,為了找到他,姬昌不惜搭上四兒子姬旦的性命;我還聽說,他愿意拿出故地分封給那個孩子,命他做周公,這是連姬家親生兒子都不大容易享受到至尊榮耀!”
崇侯虎一驚,道:“老太師何以知道這么多!”
商容搖搖頭,很說:“我們大商老貞人,自武乙帝后,雖其勢不張,但通天徹地的本領(lǐng)卻一刻不曾放松的!”
商容所說的武乙帝,乃是子受的曾祖父,大名子翟,公元前1147年即王位。武乙與帝辛性格上十分相似,是個喜歡自斷,也很有自己主見的帝王。商人重鬼神,因此也重巫貞。一個大巫師在部族中的影響力,有時候遠(yuǎn)超過帝王。偏生武乙是個狂傲不敬鬼神的人,在他在位的三十五年間,專喜歡與巫師貞人作對,采取各種方法打壓他們的勢力。他甚至敢跟巫師最崇的神明——天帝作對,曾經(jīng)進(jìn)行過一場著名的“射天”游戲,其做法是,先制作一個皮囊,內(nèi)盛奴隸的人血,或者是禽獸之血,懸于高處,稱之為“天帝”,然后,這個任性的帝王以箭射之,箭中皮囊,鮮血迸濺,武乙就此聲稱:“我能射中天神!”
他這種做法引起了巫師們的普遍驚慌,個個都說天帝要下凡降災(zāi)于他。武乙便將神廟中天帝的偶像搬來,聲稱要跟天神比斗。他特意選取族中能令天神附體的巫師跟自己比武。結(jié)果是巫師落敗,武乙便百般折辱天帝偶像,自命不凡。經(jīng)過他這種放肆的行徑,巫教的最高精神象征天帝被羞辱殆盡。巫師貞人不得不屈服于王權(quán),忍氣吞聲。從武乙開始,殷商的君王不但強于諸侯,也勝過神權(quán),大商方有一個帝國的樣子。
毫無疑問,帝辛繼承了曾祖父的這個狂妄風(fēng)格,行事任性,不怕任何人,更不怕天地鬼神。商容所指,也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