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最純粹的思想將終止于何時?!毖湟琅f說著,且不管江火是否會事先動手,也不管白天或是黑夜。
“死亡!”
江火給予一個令人無法辯駁的答案,也是內(nèi)心最真實的想法。
人死了之后即便思想依舊存在,但也已是改變過的思想,那個最先誕生思想的靈魂已不在,他消散、沉碎、如風中的剪影被大地和風撕扯。
“對,是死亡!”旬卿的眼眸側過,看向天邊漸氳的黑,那里已有銀色翻出。
然而那一抹銀色剛出現(xiàn),又被一陣黑暗籠罩。
烏云翻滾而過,沉寂的樹林即刻刮起了大風。
云之內(nèi),風之中,有無數(shù)個曾經(jīng)閃耀于世的靈魂糅雜。
他們參雜在云與風的世界里,對這個世界不平的嘶吼化作一道道貫徹天地的光,明亮的白光和猙獰的藍光,絞碎在一起,從云中伸出,抓向地面。
活在地上的生物,看見這無數(shù)道恐怖的光,便生出不安和顫抖、怒吼的靈魂參雜在風里從低矮的灌木中卷過,將矮樹上的稚鳥拋在荒涼的原野上。
纖薄的皮肉擋不住風中的砂礫與殘酷,新生的稚鳥剛被拋下,又被拋飛而起,爆作一團糟血!
加入到怒吼之中。
雌鳥隨著風在尋她的兒,凄慘的啼叫隨即夾雜在風與雷的怒吼里。
除了鳥兒、風雷、樹葉和雜草也加入了怒吼的行列,枯黃的葉一層層的翻飛而起,在廣袤的原野盤旋。
盤旋到最接近云的那一刻,一道流線白光從云中探出,它從被撕扯而開的空間中流下。
而另外一道藍光從地面升起。
相遇的一瞬,如鬼枝妖冶,焰火爆騰!
轟隆隆的聲音響起,雷與雷在云與地之間空白之處交織,細密的電光切割著空間內(nèi)的一切,其間誕生很多流火,肆意的拋飛而下,向四周散去。
雜草被雷中拋下的流火點燃。
燃至樹腳,原野上的第一棵樹騰起火焰,如一位纖細枯瘦的女子在黑暗中舉起了圣火。
圣火……光明的圣火……在向暗中未死亡的生命遞送劫后的訃聞,邀請它們參加亡者的葬禮。
明亮的圣火越燃越旺。
江火二人腳下的樹木也被那劫后的圣火點燃,但他卻不怕。
旬卿也沒感到任何死亡的威脅。
給予人類帶來光明和食物的火并沒有什么可怕的。
于此站立的另外一個人的心才是這世界上最可怕的東西,它比火更具威脅,比天掣下的雷更加恐怖。
它沉默時,死亡的氣息開始彌漫,整個世界都會陷入恐怖的陰云中。
它怒吼時,天地中的陰云也要被扯開,化作雷電!
江火當然知道人心的可怕,也知道腳下的焰終將熄滅,而那一柄插向人心的利刃也不知藏在何處。
不能見到的刃最可怕,因為它藏在你不知道的地方。
在你未曾發(fā)覺之時,狠狠的扎入你的心臟!
旬卿便有那不可見的刃,它可怕,因為如冬中蟄伏的獸。
“……哈哈!哈哈!”焰然到他的腳踝,開始侵襲他腳下的樹枝,可他在低笑。
那笑聲雖然不夠翻天,但也夠嚇人,在風中尋找稚鳥的雌鳥聞見了視野下的火光中發(fā)出的笑,可它竟調(diào)轉翅膀便飛走。
“哈哈……”江火也在笑。
他的笑中正平和,蒼聲笑出,焰也開始侵襲他腳下的樹枝。
他們都不怕那腳下的火,也不避。
因為暗夜中,電光過后,緊隨的是一陣肆虐的暴雨,豆粒大的圓珠一顆顆的砸落,細而密,純而冷。
當它們落進火里的時候,騰起的蒸汽突突的發(fā)響,且散發(fā)出一陣焦木的氣息。
這是東邊的雨,臨海不遠,所以很大,萬里山河轉瞬便從火的世界掙脫而出,轉而浸泡在雨的世界里。
它和火一起予以幸存的生命希望。
腐木燃成的火焰必將為新生的植株提供可食的養(yǎng)料,而雨滴會將它們?nèi)谶M泥土里。
江火腳下的樹枝已斷裂,旬卿的也如此,兩人站在一道鴻溝的兩側。
就那樣站著。
雨融化的腐木養(yǎng)料順著它們腳下的草鞋翻滾、沿溯,又似找不到目標般隨水逐遠。
江火身上的僧袍已濕透,左手中的橫刀也受著雨的沖刷與腐蝕,齊肩的短發(fā)如鋼針般被雨淋著。
他平淡的目光始終看著自己手中的刀。
刀中散發(fā)出的腥味是兵卒砍向敵人頭顱濺發(fā)的鮮血味,這些腐糟的味道早已沉淀在刀的縫隙中,又被一陣雨沖刷而出,化作殷紅。
一滴滴的順著刀身滑下。
暗紅的血,暗紅的刀,暗紅的心。
旬卿手中的禪杖也已抽出一根細鐵劍,鐵劍未見鋒,只能稱作鐵片。
這條鐵片在也在雨中浸泡著,與他主人的眉目一樣,未見鋒而寒。
一首奇怪的曲開始飄蕩在原野間,她唱出來的歌帶著風的氣息,云的氣息,雷的氣息,還有火和雨的氣息。
這首曲子從方才一直唱至現(xiàn)在。
帶著腐朽的亡魂味道,又帶著飛掣的電光之味,還似生命在向天吟唱。
江火聽到了那首曲子,輕輕的開口道:“這是靈魂的序曲?!?p> 沉默了許久,旬卿道:“是悲哀者的哀鳴!”
“難怪你會走入歧途,原來如此?!苯鹪囍鹗种械臋M刀,低語道。
旬卿似乎很不滿,因為他見證了火的誕生,和雨的成長,又聽到江火像腐朽的圣人那般發(fā)出最惡劣的教導之聲。
面對旬卿的不滿,江火冷笑道:“你可以不滿,你可以憤怒,你可以咆哮,但你不能否認我正是以那些腐朽的圣人思想燃成火焰,并即將被水淘出養(yǎng)料,送到世間任何地方,成為生靈存活的根本!”
旬卿癲狂的大笑道:“哈哈!你錯了!他們只是在吸你的血而已,并非你給予那些人養(yǎng)料他們便會感激你,說不定在你思想引導之下的許多人正以一種悲憤的目光看著你,像我這樣看著你,唾棄你!貶低你!厭惡你!直至拋棄你!”
江火普渡過的人并不是很多也不是很成功,常守寺的一幫和尚,運河畔的一些民工,還有杜思賢他們一伙人。
那些和尚有的繼續(xù)去世間普渡世人,有的再次跟隨千葉僧,但終究是被江火普渡了一些。還有那些民工是否已知曉勞動和存活的意義,江火不知曉。
但他依舊相信,于是他內(nèi)心默默的禱告了一番。
看向旬卿,平靜的說道:“世間最可貴的是希望,我給了他們希望,而非你這種毀滅式的虛妄?!?p> 旬卿狠狠的握著手中的鐵片,內(nèi)心有一股怒氣即將爆發(fā),嘴上卻冷靜的說道:“唉!在思想上,你終究更勝一籌,但那只是在角度上的勝利,等你死亡若干年之后,崇拜你思想的人會因他們的崇拜而犯下罪過,他們將被當作異端份子,被眾人送上刑臺!”
江火道:“有的人不會因思想而悔過,而會因希望……永遠抗爭!”
……
這章寫給那些為國度而抗爭并努力奮斗至今的人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