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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周策

第018章 鄭子都陷忠 魯羽父弒君

東周策 陳義虎 14620 2018-05-22 21:35:43

  公元前712年春初,曲阜。

  魯公侯府賓朋滿座熱鬧非凡,是因魯公姬息去歲奉命伐叛,菅城大破宋軍,引得周鄰弱邦爭相前來求盟,欲得強魯庇護以存社稷。

  然同時盟合十數(shù)諸侯,恐不和禮法,徒惹天子猜忌,橫遭天下非議。

  只因一時未尋得兩全之策,魯公未能及時應準諸侯所請,暫請諸眾侯府后院暫歇。

  后得羽父獻計,言日:“諸侯皆欲盟我,君上可于其中擇取二公,謹替諸侯與我踐行盟典,此二人需得德才兼?zhèn)渲T侯認可,還需是有識之士,如是王公貴族更善!”

  聞之,魯公隨即問道:“卿意何人堪當此任?”

  見問,羽父答日:“臣意薛侯任尚、滕侯姬元翟堪當此任!滕侯乃是王族后裔,論資排輩姬姓諸侯之中姬元翟最長,由其代盟姬姓諸侯絕無異議;薛侯采邑領地最廣,外姓諸侯多有受其恩澤者,由其代盟外姓諸侯亦無異議。且二邦世代與魯交好,定不會叛盟棄約!”

  聞其所言,魯公大喜,著其從策而行,宣召薛侯、滕侯前來相見,共襄盟典要事。

  不多時,薛侯任尚、滕侯姬元翟同步踏入殿中晉見。敘罷周禮,魯公姬息邀請二公坐定。繼而將羽父擇君代盟之意轉述于二公。

  薛侯、滕侯聞之會意,贊其良策皆言可也。

  其后,魯公姬息與之商議盟典禮節(jié),半晌討論諸事議定,獨余祭祀之時焚香先后一事,引得薛侯、滕侯爭論不休。

  薛侯任尚言日:“孤之先祖,因制車而封侯,自夏禹之時,薛室便諸侯立于世,理當孤先焚香!”

  滕侯姬元翟辯道:“孤之先祖乃武王之弟也,因滅商有功而封侯,孤亦居周室之卜正,現(xiàn)今天下乃周室天下,孤乃王公貴族,薛氏庶姓也,孤不可在其后!”

  本是小事一件,二公卻是爭執(zhí)不下,魯公姬息亦不好強言孰先孰后。

  一側羽父見此,出而調和道:“承薛侯、滕君不辱魯室,前來會盟,周諺有云:山有木,工則度之;賓有禮,主則擇之。我今皆為周臣,當循周禮行事,成周會盟,當是姬姓為先,異姓為后,他日吾君若入薛邑,行任氏禮儀,亦不敢僭居任姓之先?!?p>  見其如是說,薛侯任尚不好再云爭辯,如是激怒魯公,失卻結好強鄰之機,可謂因小失大,由是應許滕侯姬元翟先行焚香祈祀。

  得薛侯任尚讓步,締盟祭祀大典得以如期順利舉行,魯室威名傳遍海內。

  盟典過后不久,魯公姬息又接獲鄭公姬寐生書信,信中邀其郲地會晤,邀其共同舉兵伐許。

  魯公姬息初接書信,實不愿出兵助鄭,一度甚有助許抗鄭之想,只因許乃魯室屬邦,伐許便是伐魯,再者許邑地及許城、城穎北地、鄢陵西境,地處中原之中,占之可窺天下之變,如此要地怎可令別邦輕易占之。

  后得羽父勸告,言日:“鄭室經(jīng)桓武之功日漸強盛,獨居洛西領制邑之險,立腳中原俯瞰天下諸侯,今又有雄主鄭公姬寐生持邦主政,四方是維絕境求生,九州征戰(zhàn)無有敗績,諸侯聞名皆要禮讓三分,眼下與其相抗絕無益處。如今以伐許邀我,正可皆此之機,窺探鄭人有無圖魯之心,其時君上可試問許地攻下如何處置?如其獨吞許地,可見其有爭霸天下統(tǒng)領中原之心,則不可與其共事,以免養(yǎng)虎為患;如其分地與我,可見其視我為盟邦,暫不會與我為敵,則可趁此占領許地,為日后霸取中原奠定基石。”

  經(jīng)此一說,魯公姬息方才醒悟,應下郲地會唔之邀,當下纂書回信鄭公。

  信至鄭地,鄭公姬寐生展卷閱之,得知魯公應諾赴會郲地,其心無比欣慰。

  鄭室欲出中原稱霸天下,許邑乃必取之地。然許乃魯室屬邦,需得魯公姬息應準,方能出兵伐取,切不可因此與魯室內生出嫌隙,只因盟齊連魯掣肘宋、衛(wèi),乃鄭室東出之基石,魯公既已應允郲地會晤,則伐許之事可期矣!

  夏五月初旬,魯公姬息如約赴郲,鄭公姬寐生早已等候在此。

  二人相見,互施禮畢,鄭公姬寐生邀其行館赴宴,為其接風洗塵。

  二公攜手進館,分賓主座定,鄭公姬寐生舉樽相邀,與其先飲一杯,繼而言道:“初以祊地易許田,藉以祀禮周公,許君姜弗以此怨孤,以孤私相易地為由,倚兵數(shù)侵許田,孤欲對其施以懲戒,慮及許乃魯室屬邦,由是先邀魯公商議!”

  聞言,魯公姬息竊笑回問道:“鄭公對其欲做何懲戒耶?”

  鄭公見其似有譏諷之意,亦覺直言伐許甚是不妥,轉而言道:“只教其不再用兵許田,孤可既往不咎,兩家和睦共處。然有一點魯公不可不查!”

  見說,魯公姬息亦只以為是其為伐許另找借口,由是并不在意,拂袖輕聲問道:“鄭公何意?”

  鄭公姬寐生正色回道:“孤聞許君姜弗與楚室來往密切,若其倒戈向楚,許楚兵進駐許邑,使其地利之便俯瞰天下,試聞中原諸侯誰能與之相抗?若使蠻楚稱霸中原,九州危矣!”

  聞言,魯公姬息心生一驚,當真如其所言,許君勾結蠻楚圖謀中原,則事關己身及九州安危,當即刻干預制止。

  然又怕鄭公姬寐生危言聳聽,暗使離間奸計,一時不知如何是好,欲言又止。

  鄭公姬寐生見此會意,續(xù)言問道:“魯公可是疑孤暗使離間計?”

  見問,魯公姬息緊接其聲回道:“事關重大,不可不察也,孤這便致書許君,敕令速至郲邑,講明其前因后果!”

  聞言,鄭公姬寐生回言道:“如此大可不必,孤料定許君獲書必定稱病不往,魯公只需遣一哨騎前往打探一番,便曉孤之所言虛實!”

  魯公姬息從其言而行,遣出十騎哨探入許,秘查許君姜弗是否通楚,另派使者攜書持節(jié)入許,觀其是否果如鄭公姬寐生所言,見書后稱病不往。

  查證等候之余,鄭公姬寐生邀魯公姬息前往大宮軍營,觀閱三軍授兵大典。

  魯公姬息深知,非戰(zhàn)之時而行授兵大典,無非是為彰顯邦國威風,本欲不去。

  轉而想道,近年來鄭軍征戰(zhàn)四方,多勝少敗,諸如衛(wèi)、宋、陳、蔡者,皆為其一敗再敗。

  用兵之道,將謀兵勇各占其半,良將可遇不可求,精兵則為后天錘煉所得。

  如可習得鄭室練兵之道,返邦用于魯軍,亦不失為大功一件,如是想道,魯公姬息慨然允諾前往觀禮。

  五月甲辰,授兵大典正式開啟,魯公姬息觀禮臺上座,放眼望去甲士成林,戰(zhàn)車在前排列成行,步卒方陣列其后,弓兵居后掠陣,兩翼騎甲威風凜凜。

  再觀將臺之上,鄭公姬寐生披甲按劍,白色披風隨風飄舞,一眾大小將領立于身后。

  大夫穎考叔走上前去,面向三軍抽出長劍高舉過頂,眾甲士齊聲怒吼,聲如洪雷震天撼地,三聲過后歸于寂靜。

  穎考叔回劍退下,鄭公姬生緩步是上前,沉聲言道:“先君桓公得封諸侯,歷經(jīng)萬難立足洛東,又經(jīng)武公開疆拓土,方有今日盛世,然周遭強鄰見我崛起,數(shù)起大軍侵我邦境,幸得諸君用命,擊退來犯之敵,方保境平民安。時值亂世,用兵之時多矣,孤令巧匠制得將車一乘,上置鄭室蝥弧,欲授先鋒職用!”

  聞言,用眾卒又是一陣怒吼,三聲而過,鄭公姬寐生續(xù)言道:“先鋒者,國之利器,三軍之魂也,先鋒大將更需謀勇俱佳優(yōu)于常人十倍!今三軍將校盡聚于此,議以勇武較量、膽識比拼、兵法推演三番比試,全輪勝出者,拜封先鋒將職,授先鋒戰(zhàn)車,除鄭室蝥??!”

  待其言罷,三軍又是一陣怒吼,隨之戰(zhàn)鼓聲響,號角長鳴,首輪勇武較量正式開始。

  所謂勇武較量,即為武技考較,挑戰(zhàn)者需騎戰(zhàn)十名騎甲都尉,將其刺于馬下則勝,被其搠翻落馬則敗,勝者可進繼續(xù)挑戰(zhàn)膽識,敗者則失掉挑戰(zhàn)資格。

  刀槍無眼,騎戰(zhàn)中皆以軍棍替代槍戟利刃,以免造成重大傷亡。

  隨之穎考叔一聲令下,戰(zhàn)鼓驟停,號角沉聲長鳴,校場大軍開啟陣門,讓出較武場,其長九十九丈,寬三十三丈。

  公孫子都身著白袍銀甲,策馬提槍奔入場中,隨即猛提韁繩立馬校場,三軍見此一陣叫好。

  待其聲歇,公孫子都調轉馬頭,冷顏以對十騎,橫槍前指吼道:“末將不才,愿與諸君一戰(zhàn)!”言罷,舞槍催馬奔將上前。

  都尉騎隊亦不答話,展開三角陣型迎戰(zhàn),武技最強者處陣首。

  轉眼間,公孫子都殺至跟前,陣首都尉騎甲接敵相戰(zhàn)。

  二人飛舞兵刃,只見棒影繚亂,舞起風沙一片,片刻間拆招二十余手。

  二人酣戰(zhàn)之時,后陣九騎則繞道向前,將公孫子都團團圍住,繼而一齊發(fā)難舉棍功下。

  見此,眾人皆為其憂心,再觀陣中子都左拆右擋游刃有余,三軍見之一陣喝彩。

  拆擋百余手后,十騎力怯,子都尋個空檔,一槍搠翻陣首都尉。

  所余九騎久戰(zhàn)至此,已是力怯,主騎墜馬又生膽怯,瞬時陣法大亂。

  公孫子都趁機左沖右突,又刺得五騎落馬。

  余得四騎都尉,見其勇猛如虎,且陣法被破,如此圍攻已無實效,遂賣個破綻各自散開。

  休整片刻,四騎分做兩組,并馬攻向子都,期以車輪戰(zhàn)消耗其體力,而后四騎并下,尋機刺其落馬。

  十輪次拼殺過后,再觀校長之上,公孫子都勇猛不減,反倒四騎已是力怯至無力提槍。

  只見公孫子都立馬怒喝,縱馬向前以閃電之速刺出四槍,四騎躲閃不及被其刺落馬下。

  見此,三軍齊聲高呼子都其名。大夫祭足出而宣告,此輪比試子都勝出。

  隨后又有數(shù)十將領挑戰(zhàn)十騎,為十騎所敗者居多,至最后勝出者僅有穎考叔、原繁、泄駕、祝聃、瑕叔盈、公子姬忽六人。

  首輪勇武較量歇罷,次輪膽識比拼即將展開。

  所謂膽識較量,即為校場之上設一獵場,場中豎一圓木,上縛羊羔一只,待應試者上場,即放猛虎一頭并餓狼五只進入獵場,應試者需赤手空拳,從虎狼口中救出羊羔。

  救出羊羔全身而退者獲勝,為猛獸所敗者,即為落敗,未救出羊羔者,亦為落敗。

  為免應試者喪命獸口,獵場兩側各置十名神射手,如應試者遇險,即刻射殺猛獸。

  將令一出,公孫子都又搶眾人之先,首個踏入獵場,倚其勇猛并迅捷身手,得以徒手驅退猛獸,順利救出羊羔,率先完成比試。

  最后一位應時者乃是穎考叔,其身手可謂是老當益壯,然較之子都一般之后輩仍有不及,想要徒手驅退猛獸勝數(shù)不大。

  只見其從容踏入獵場,面不改色置身旁猛獸如無物,緩步走向場中羊羔被縛處。

  兩旁猛獸盡皆張開血盆大口,隨時一擁而上將其撕碎。

  穎考叔對之置之不理,緩慢解下羊羔身上繩索,一手將其抱在腋下,緩緩轉過身來。

  虎狼見此對其低聲撕吼,利爪不停刨刮身前土壤。

  此刻,整個校場陷入死一般寂靜,穎考叔緩緩抬起右臂放置面前,繼而張嘴咬下臂上皮肉,鮮血延著嘴角直往下流。

  且不說其疼痛常人無法忍受,只說生取己身之肉,其膽識勇氣便勝常人十倍。

  緊隨之,穎考叔將取下之皮肉吐入手中,扔向虎狼之間。

  虎狼猛禽見其兇戾目光心生怯意,轉而爭搶眼前帶血皮肉。

  見此,穎考叔懷抱羊羔,揮動帶血右臂緩緩走出獵場。

  繼而將羊羔交于大夫祭足手中,轉而面向三軍,高舉右臂一聲怒吼,三軍響應吼聲震天。

  此輪較量幾是全數(shù)落敗,僅余穎考叔、公孫子都勝出。

  兩輪比拼落幕,決勝局兵法推演序幕由此開啟。

  所謂兵法推演,即是以校場為戰(zhàn)場,以特定命題為背景,應試者扮作敵對將領,于軍帳中運籌帷幄戰(zhàn)勝彼此,校場之上則以白灰繪制周室疆域圖,推演情況實時反應于圖上。

  此時應試者僅剩穎考叔、公孫子都二人,一陣軍鼓響過,二人同登將臺領命。

  大夫祭足出而宣告命題:“此番兵法推演,其命題為蠻楚北進中原,鄭室領兵南下御敵,孰南孰北則箭術高低決定,勝者先選。”說罷,又是一陣軍鼓響起,校場甲士推出一箭靶置于百步開外。

  公孫子都取過雕弓先行射之,但聞得一聲弦響,一支長箭飛出正中靶心。

  見此,穎考叔按劍走向祭足,對其言道:“子都箭術嫻熟,后生可畏也!是南是北與老夫而言皆無不可,老夫自當全力以赴,可令子都先選!”

  公孫子都見此冷哼一聲,不待祭足回話,亦不做推讓,快步上前拱手稟道:“末將誓領鄭軍征戰(zhàn)四海,蕩平九州賊寇,寧死不做他邦之將!”

  聞言,穎考叔笑顏以對,亦上稟道:“如此,老夫便做回蠻楚上將!”

  聞得二將所報,鄭公姬寐生輕點其頭,示意可也。

  祭足得命宣報兵法推演正式開始,二將自歸帳下。

  片刻之后,穎考叔帥先祭出大旗,傳令甲士出帳奏報:“籠荊湘之地,得精兵六萬出關北上!”待其言罷,六十甲士臂系白巾,聚集于帳下,以每人替做千軍。

  片刻之后,公孫子都已祭出大旗,傳令甲士奏報:集中原諸侯百家,得精兵八萬北下御敵,帳下則聚甲士百人,均臂系紅巾。

  南北論戰(zhàn)一觸即發(fā),穎考叔帥先出擊,以精兵兩萬直出丹陽陳兵湛阪以做中軍,左軍兩萬西渡汝河占據(jù)漁陵,右軍兩萬東經(jīng)南長城占據(jù)棫林,將令下達,帳前白巾甲士分做三隊,各站一地。

  待其部署作罷,公孫子都亦下令諸侯聯(lián)軍分做三隊,中軍四萬南下鎮(zhèn)守許邑,右軍兩萬進駐穎水釣臺,左軍兩萬亦倚穎水天塹進駐穎城。

  紅巾甲士得令,亦分做三隊與之對位站陣。

  各方部署已定,穎考叔率先發(fā)動攻勢,下令左右兩軍分別進攻敵城釣臺、穎城兩地。

  公孫子都帳中聞報暗自竊笑,謂顧左右言道:“名將穎考叔用兵亦不過如此!”

  隨即下令兩城守軍死守城邑,不可后退半步,更需倚地利之便予敵軍之重創(chuàng)。

  此陣交鋒,穎考叔失地利之便,加之敵我兵力相等,未能攻取兩城。換作他人為將,遇當前戰(zhàn)局,必定撤軍回城,另尋他策破敵,穎考叔則不然,仍教左右兩軍進攻釣臺、穎城。

  諸眾不解,敵將公孫子都更是驀然,見其再攻己軍兩翼,依舊下令死守,未待弄清敵意之前,亦不敢輕舉妄動。

  二次交鋒,戰(zhàn)局未變,其結果可想而知,穎考叔依舊無法渡過穎河占領兩地。

  眾人心想,兩番交戰(zhàn)均以失敗告終,楚軍士氣受其沖擊,已低至極點,如遇敵反擊則有全軍覆沒之險,此時當壓縮兵力,據(jù)城而守為佳,靜觀其變再圖破城良策。

  然穎考叔再次打破常規(guī),讓人始料未及,未待子都重整部署,穎考叔又催左右兩軍續(xù)攻釣臺、穎城。

  此舉徹底激怒公孫子都,其在帳中大罵穎考叔匹夫無謀,兵放言此陣定要一舉全殲楚軍,由是下令三城八萬精兵,全線出擊橫渡穎河撲向楚軍。

  穎考叔見之面漏笑顏,謂顧左右言日時機已至,下令三軍全線后撤,左右兩軍避過敵軍鋒芒,讓出漁陵、棫林,而經(jīng)櫟歷、皋郵繞至敵軍后側,一舉襲取許邑,兩軍合為前軍,中軍則后撤至應城變?yōu)楹筌姟?p>  此陣,子都雖說迫敵后撤占據(jù)三城,然卻失去后方重地許邑,其全軍輜重糧草盡在城中為楚軍所占。

  至此,子都方才明白,前者穎考叔三番攻打釣臺、穎城,其意圖原在許邑。

  如今許邑已失糧草被斷,且所占三城皆被楚軍搬運一空,無后續(xù)糧草接應下,鄭軍斷難撐持三日。

  公孫子都頓時慌了心神,其維一出路,便是集全軍之力,奮力奪回許邑。

  面對鄭軍回援,瘋狂進攻許邑,穎考叔不動聲色毫不畏懼,下令許邑后軍開出應城,兵分三路進取漁陵、湛阪、棫林三城,阻其再返回楚地,亦便于反擊之時大軍協(xié)同作戰(zhàn)。

  鄭軍即將斷糧,無暇顧及三城得失,遂由其攻取。

  為挽回敗局,公孫子都數(shù)番催兵強攻許邑,然穎考叔據(jù)城不出,嚴防死守令其無計可施。

  加之城內糧草充盈,兵刃器械堆滿府庫,并得地利之便,雖兵力不及鄭軍,然據(jù)城而守則是綽綽有余。

  公孫子都數(shù)次取城未果,加之軍糧斷絕,戰(zhàn)斗士氣萎靡低至極點,穎考叔利此良機,果斷下令全軍出擊,四城六萬精兵,以逸擊勞士氣大振,一鼓作氣全殲子都鄭軍。

  如此,中原大地南門洞開,自此向北再無屏障,新鄭、洛邑唾手可得,繼而進取中原,稱霸天下指日可待!

  此輪兵法推演亦以公孫子都失敗而告終,其出帳面色鐵青,胸悶氣結噴出一口鮮血,幸得帖身甲士相扶,才不至跌倒于地。

  扶其退下之時,經(jīng)過先鋒將車跟前,公孫子都伸手上前撫摸,繼而放聲大哭。

  隨之戰(zhàn)鼓響起,號角齊鳴,授兵儀式開啟,鄭公姬寐生攜穎考叔,并邀魯公姬息,同登先鋒戰(zhàn)車巡視三軍。

  授兵大典過后,魯公姬息整日心神不寧,尤其于校場觀摩南北大戰(zhàn)兵法推演過后,更知許邑重地決不可為楚人所占,滿心期待許君姜弗未與楚人勾結。

  然事與愿違,三日后密探哨騎回報,言日許君姜弗許與楚君熊通書信來往頻道,多次與近臣言及起事之日。

  聞之,魯公姬息心中萬分失落,起事之日極有可能便是許、楚狼狽為奸奸,起兵謀劃中原之時。

  然魯公姬息心中仍存半分僥幸,極盼實情并非心中所想,亦盼許君姜弗能應訪許使者之請,親至郲地述明前因后果。

  如此,許君通楚之嫌便不攻自破,鄭室侵吞許邑之念亦成妄想。

  次日即得近侍奏報訪許使者回城,魯公姬息親登城樓查看。

  倚城望去,僅見訪許使者三人,再三查看亦未見許君姜弗身影。

  魯公姬息低頭一聲嘆息,吩咐侍從替其相迎,另請鄭公書房相商,繼而獨自走下城樓。

  不過半個時辰,鄭公姬寐生踏入魯公姬息書房,見其側身微座,低頭沉思不語,拱手施禮言道:“魯公如此模樣,莫不是哨騎回報確如孤之所言?”

  魯公嘆息一聲,回道:“不期此子如此不顧忠義,竟敢私通蠻楚謀劃中原,枉費孤對其如此信任!”

  聞言,鄭公姬寐生上前安撫道:“魯公不必自責,人心隔腹孰能萬事猜透,眼下當務之急,乃是設法斷其通楚之念,不知魯公意下如何?”

  魯公緊咬牙關,而后回道:“為護中原安危,保天子周全,姜弗賊子務必除之,萬不可使許邑落入楚人之手!”

  待其言罷,鄭公姬寐生贊道:“魯公深明大義,中原百姓之福也!”

  魯公姬息施禮致謝,回言道:“鄭公謬獎,孤實愧不敢當,再說許邑后有蠻楚強援,取之決非易事,敢問鄭公可有萬全之策?”

  鄭公姬寐生低頭沉思一陣,繼而回道:“此事孤亦思之再三,以我二邦之力討許,確乎過于涉險,若取許之時遇楚增援,非但許城萬難攻下,我軍亦會被其牽制,陷入進退兩難之境。孤意可邀齊室相助,集三邦之力速下許城,彼時即便強楚來援我亦不懼,不知魯公之意可否?”

  魯公輕言回道:“悉憑安排,孤尊鄭公號令即可!”

  鄭公姬寐生知其言中之仍對鄭室攻伐許邑心存芥蒂,然一時未想得化解良策,只得處處小心,謹慎行事避免與其生惡。

  待其言罷,鄭公姬寐生起身對其施以一禮,言道:“如此便尊公意,孤這便去信請齊助我!”言訖而退。

  三日后,得齊公姜祿甫回信,言日愿為天下計,出兵助鄭伐許,約期秋七月師至許田。

  至七月乃有兩月余,魯公姬息托言久離廟堂,邦中政事堆疊待理,前來辭別。

  鄭公姬寐生以王侯之禮相待,出城相送十里而還。

  送別魯公,鄭公姬寐生還邦專事籌備伐許,如得許邑則可盡覽天下諸侯,成就霸業(yè)則可事半功倍。

  奈何天公不作美,備戰(zhàn)期間,息室聯(lián)合蔡軍頻繁襲擾鄭地穎河流域。

  為此,鄭公姬寐生為此揪心不已,假若出兵剿殺,許邑大戰(zhàn)即將開啟,不容多生枝節(jié);如是任其所為,穎水秋糧則將盡入蔡、息府庫。鄭公姬寐生思前想后,認定許邑之戰(zhàn),事關鄭室稱霸大業(yè),不容有失。且容蔡、息肆意猖狂兩月,待得許邑攻下,秋后一并算賬。

  由是下令邊防守軍緊守城池,助民搶收秋糧,新鄭大營則緊鑼密鼓籌措軍需置辦糧草,全軍備戰(zhàn)伐許。

  秋七月轉瞬即至,鄭、齊、魯三軍齊聚許田,三軍合計約六萬余眾,鄭公姬寐生倡議,稱其未有察覺攻其不備,三軍全力搶城,鄭軍主攻北門,齊、魯二軍迂回兩側,取敵東門、西門,務必于三日之內攻破城門占據(jù)許邑,彼時即便強楚來援我亦不懼。

  齊、魯二公對此皆無異議,各起大軍開赴許城,鄭公姬寐生率先抵達北門。

  離城五百步,鄭軍擺開陣勢,鄭公姬寐生獨騎立于陣前。

  舉目望去,只見許城城上人頭攢動,許字椽旗紛紛樹起,許君姜弗按劍立于城頭。

  鄭公姬寐生催馬向前,獨騎行出五十步,與城上許君姜弗四目相對凝視片刻。

  繼而緩緩抽出長劍,高舉過頂斜指身后,不約而同許君姜弗亦負手高舉右臂。

  見此,鄭公姬寐生率先揮下長劍鋒指許城,身后鄭軍得令擂響戰(zhàn)鼓,傳令號角一聲長鳴,步兵營率先沖出,十人一隊手持云梯,快速奔向城下,為首兩人持盾護梯。

  弓兵營緊隨其后,于兩翼殺出,沖至射程內掩護步卒登梯取城。

  中路破門先鋒二十人一隊,手持護盾攜沖城槌殺向城門。

  蔡軍則早已備好檑木巨石,步卒全軍戒備,射手展弓搭箭,只等許君一聲令下。

  轉眼間,鄭軍先頭步隊已沖至射程內,許君姜弗大手快速揮下,身后傳令旗手踏步向前,雙旗并舉向前揮下,大吼一聲:“放!”城上城下射手一齊松開弓玄,箭雨如云壓向鄭軍,隨后便是亂箭漫天,不斷飛射而出落向鄭軍。

  鄭軍由此而損失頗大,步兵營減員十去其二,歷盡萬難方至城下搭好云梯。

  此時,鄭軍弓兵營亦已沖至射程之內,展弓搭箭射向城頭。

  隨后戰(zhàn)車出動,車兵緊跟車后跟進,至離城墻百步外棄車搶梯,戰(zhàn)車掉頭返回。

  緊隨之騎兵營出動,中路穎考叔統(tǒng)領,左路瑕叔盈副之,右路公孫子都將之,兵分三路快速奔至城下,繼而棄馬上梯攀登上城。

  鄭軍開始登梯搶城,許城守軍亦將檑木巨石不斷仍下,砸向鄭軍頭頂。

  鄭軍死傷慘重,軍心為之動搖,士氣逐漸跌落,另一側齊、魯大軍亦陷入苦戰(zhàn)。

  緊要關頭,穎考叔一把取過鄭公蝥弧,勇攀云梯拼死殺向城頭。

  幾經(jīng)波折,穎考叔身披數(shù)創(chuàng),臂掛兩箭即將登上城頭。

  突然一支利箭釘入穎考叔后背穿胸而過,僅差一步便可登上城樓,將鄭公蝥弧插上許城城頭,帶領全軍全軍攻破許城。

  穎考叔心有不甘,強撐最后一口氣,繼續(xù)向上攀登。

  不料剛向上踏出一步,背上再又中一箭,穎考叔眼前一黑,心中帶憾墜落城下,一代名將殞命許城!

  此事前后經(jīng)過盡被瑕叔盈看在眼里,穎考叔背中兩箭皆為公孫子都自下射之。

  瑕叔盈沖上前去,抱過穎考叔尸身靠墻座定,強忍淚水申手閉其目,繼而仰天一聲長嚎。

  聞聲,鄭室三軍目光齊聚瑕叔盈,無不目閃淚光,瑕叔盈回轉其頭,惡目緊盯公孫子都,對其唾以口水于地,繼而拾起地上蝥弧,對之三軍切齒言道:“不懼死者,隨我登城!”說罷,覆手上梯縱身上攀。

  鄭室三軍見此,怒目喊殺聲震云霄,爭先恐后攀梯取城,弓兵營側翼護衛(wèi),萬箭齊發(fā)淹沒城頭,令敵不敢露頭。

  一陣猛攻,瑕叔盈率先登上城頭,只見左手護旗,右手持刀揮砍圍攏之許兵,口中連連大喝勇猛異常,無人近得其身。

  鄭軍望見蝥弧樹立城頭,眾皆斗志昂揚愈戰(zhàn)愈猛,不多時紛紛攻上城頭,趕殺城上許兵。

  瑕叔盈也已殺推圍上之許兵,由是棄刀許地,登上城頭高地,揮舞蝥弧朝向許軍喊道:“聯(lián)軍已登城樓,城門亦被攻破,許軍大勢已去,速速棄刃歸降,有罪者許君一人也,余眾皆不論罪,如有不從者,殺!”

  聞聲,許軍心驚不止,再觀四周,鄭軍由如猛虎撲殺過來,由是斗志全無,紛紛拋戈棄甲由南門撤出,向南逃散至楚地。

  得此之便,聯(lián)軍亦紛紛攻上城來,殺向南門驅趕許軍余部。

  許君姜弗見許城被破,欲尋短見與城同亡,得眾臣救下?lián)硖映龀牵纪l(wèi)地而去。

  大局已定,許城鏖戰(zhàn)停歇,瑕叔盈高舉蝥弧,奮力釘于城上,繼而拖著疲憊身軀,轉身緩緩走下城樓,來至穎考叔尸身前邊。

  瑕叔盈為其拭去臉上血污,而后將其抱起走向本陣。

  鄭室三軍見之,紛紛積聚于后,齊聲吟唱:“羔裘如濡,洵直且侯。彼其之子,舍命不渝。羔裘豹飾,孔武有力。彼其之子,邦之司直。羔裘晏兮,三英粲兮。彼其之子,邦之彥兮?!?p>  鄭公姬寐生見之不明所以,詢問甲士方才得知穎考叔戰(zhàn)死,隨即喉頭一甜,噴出一口鮮血,險些墜下馬來。

  得近臣上前扶其下馬,休憩片刻,神志稍有回復。

  此時,瑕叔盈業(yè)亦已走近身前,彎腰輕放穎考叔遺體于其前,繼而退后三步跪伏于地,身后鄭軍從其然,盡皆彎腰跪伏。

  鄭公姬寐生雙眸閃爍淚光,踉蹌上前,雙膝一軟直跪于地,朝其三拜,繼而用盡全身氣力,抱起穎考叔,放置于先鋒戰(zhàn)車之上,身上覆以鄭室蝥弧,著全軍裹素為其帶孝回軍新鄭。

  許城攻破,鄭軍反而退兵,又見鄭軍全軍裹素批麻,齊、魯二公疑以為鄭公有恙,遂領衛(wèi)隊前往查看。

  行至近處,見鄭公執(zhí)馬先鋒戰(zhàn)車,并于大恙,由是于后大喊留步。

  鄭公姬寐生聞聲止步,離隊查看,原是齊、魯二公策馬趕來,猛然想起退兵之時,還未與二公辭別。

  待得二公行至身前,鄭公姬寐生拱手施以一禮,對其言道:“孤之大將戰(zhàn)死許城,欲領其遺體返回新鄭安葬,事先未與二公告辭,孤之過也!”

  聞言,二公翻身下馬,齊公姜祿甫上前言道:“人之常情,何過之有!然有一事需邀鄭公相商,許城已為聯(lián)軍攻破,許君姜弗逃往衛(wèi)地,許邑之地如何處置,還請鄭公為之謀劃!”

  待其說罷,鄭公姬寐生拱手回道:“孤失鄭室之棟梁,此際心亂如麻,此事齊公做主便罷!”

  說罷,轉身歸隊領兵而去,齊公姜祿甫無奈,只得與魯公姬子并肩而立,站于路邊望其走遠。

  回得新鄭,鄭公姬寐生以王侯之禮下葬穎考叔叔。

  葬禮過后,得瑕叔盈奏報,言及穎考叔殞命許城,并非許人所為,乃子都畏其搶功,自下射之所害。

  聞之,鄭公姬寐生掌劈桌案,怒言罵道:“匹夫豎子,損我鄭室棟梁,孤定生啖其肉!”言訖,下令甲士抄沒子都家產(chǎn),捉拿全族斬首市曹。

  瑕叔盈上前攔住,諫言道:“眼下已失大將穎考叔,加之蔡、息聯(lián)軍屢犯邊境,正值用兵之際,萬不可再生殺戮,斬首軍中大將,更將寒徹軍心!”

  待其說罷,鄭公姬寐生見其言之有理,遂納其諫。

  然子都禽獸之舉不可不懲,遂下令以其怠戰(zhàn)為由,奪其功名貶為士卒。

  三日后,鄭公姬寐生接獲齊公書信,信中言道:“得君所托,受理許邑之地處置事宜,孤以為,齊處東還之濱,距此片里之遙,難受許邑之地;欲受魯公,然其拖言得君慧識,揭許通楚之嫌,故従君討之,無功無過不敢受祿。孤與魯公商議,許邑之地由君暫領最為妥當,望君速遣守軍前往接防?!?p>  鄭公姬寐生閱罷齊公書信,即令近臣傳喚眾臣廟堂議事。

  且說,按理許室原本乃魯室之屬邦,拿下許地理應當盡歸囊中才是,魯公姬息為何會一反常態(tài)將許邑之地盡授鄭室?

  個中原因有二:

  一者,許邑地處鄭南,臨靠陳蔡,于魯室而言是為飛地一塊,治理管轄甚難,心中雖有萬千不愿,亦只得忍痛割愛;

  二者,三邦聯(lián)合功下許城,齊公姜祿甫寸地不占,鄭公姬寐生更是攻下許城,便退兵返邦,魯若趁此侵吞許地,定為天下諸侯所不恥,以成眾矢之的。

  基于以上兩點考慮,不若順水推舟做個人情,即可穩(wěn)固魯鄭盟邦關系,亦可未雨綢繆,他日魯室危難之際,可令鄭室解圍還此人情。

  話再說回鄭地,半個時辰過后,文武眾臣齊聚議事大廳行過參拜之禮,鄭公姬寐生言道:“今邀眾卿前來,是為商議許地戰(zhàn)后安置,并鄭室今后稱霸之路。先議許地一事,日前齊公授書于孤,言日許邑全境盡皆奉送與鄭,諸卿如何看待?”

  話音未落,堂下眾臣便已議論開來,片刻過后,公子呂出而奏道:“齊言予我,魯亦有此愿,君上納之何妨?況占許邑,為我稱霸中原至重一步,臣請君命,愿即刻領軍前往接防!”

  待其言罷,鄭公姬寐生回道:“孤覺此舉不妥,毀人社稷,滅人宗廟,天下必不服我,談何稱霸天下!眾卿之議可有更善之策?”

  聞言,眾皆搖頭私相竊語,忽聞謀人言道:“吾有一策,眾士議之可否!”

  待其音落,眾卿止言,但見列中走出一人,乃是上卿祭足,聞其言道:“鄭欲稱霸,許邑之地定當納之,如何納之乃成關鍵,臣意許君雖逃,許叔仍在,可使許大夫百里奉許叔為君,居之許東一隅,續(xù)其宗廟,另使公孫獲持兵居許西,可防許叔心生異志!”

  聞其所言,鄭公姬寐生低頭默思一陣,而后言道:“卿之所言甚慰孤心,依此法而占據(jù)許地,天下諸侯將無異言,可免使鄭室成人眼中之釘,謹慎起見,卿再草擬檄文一篇,以天之意使我伐許,報孤審閱而后布告天下!”

  上卿祭足拱手領命,轉身退回隊列,鄭公姬寐生則續(xù)言道:“許邑既歸我地,據(jù)此可窺天下之變,鄭室霸業(yè)大進一步,眼下中原,此后鄭室該當何為?”

  公子元出而言奏道:“眼下中原,除卻宋、衛(wèi)與我反目外,余皆非我盟邦,便已為我征服,臣意今后鄭室重心仍外宋、衛(wèi),如若臣服二邦,鄭室霸業(yè)則成也!”

  聞言,鄭公姬寐生輕點其頭,回言道:“孤意亦是如此,宋、衛(wèi)數(shù)戰(zhàn)于我已成死敵,文謀定難使其臣服,只可武伐使之不敢再與我交鋒,方能使之折服!”

  待其說罷,祭足出而再諫道:“伐之可也,需得師出有名,君上可利卿士之職求取王命,以勤王之名伐之!再有前方用兵,后方不可生亂,我欲東征宋、衛(wèi),需先廓清后方,剿平諸如蔡、息之流者!”

  聞言,鄭公姬寐生贊道:“祭卿謀事周全,明日孤便前往洛邑面往請命,著祝聃、泄甲各引精兵五千,于孤返歸新鄭之前,蕩平西南蔡、息匪亂!”

  言訖,當堂授予祝聃、泄駕兵符,繼而宣告退朝,君臣依序而退。

  次日清晨,上卿祭足依命上呈許邑安眾檄文。文日:“天禍許室,皆因許君之為鬼怒神怨,而假手于鄭加以懲戒。諸侯倚此言孤欺許,孤實難當之,孤仰仗父兄基業(yè),得以立足中原,豈敢伐許爭功于天下;且鄭處中原腹地九戰(zhàn)之所,四方是維存續(xù)罹艱,何有閑暇思之久占許地,此皆天意耳!許君姜弗遭天所棄難再為君,孤請百里奉許叔姜新臣為君,使之宗廟得以存續(xù)。另使公孫獲佐之以撫軍安民也。若孤得沒于地間,上天消弭其禍,茲許姜弗復奉其社稷,唯我鄭室之有請謁焉,若其如舊昏聵故作妄為,鄭室亦能再授天意降罪其身。無滋其他實逼至此,以免不王之徒,如荊湘蠻楚者,與我鄭室爭據(jù)許邑,危及天子。若使蠻楚侵入中原,孤之鄭室存亡尚未可知,而況許室弱小之邦,孤使公孫獲處許,非為侵占許邑之地,實為中原安危計,授天之意固守邊境。”

  閱畢,鄭公姬寐生即命祭足布告天下,隨之使人召見公孫獲,對其言道:“凡而器用財賄,無置于許。我死,乃亟去之。吾先君新邑于此,王室而既卑矣,周之子孫日失其序。夫許,大岳之胤也,天而既厭周德矣,吾其能與許爭乎?”

  公孫獲應諾而往。

  此時,祝聃、泄駕東征大軍亦已上路。

  諸事皆畢,鄭公姬寐生亦起車駕,望洛邑進發(fā)。

  來至洛邑,鄭公姬寐生見過周王姬平,施過君臣之禮,鄭公姬寐生開門見山直言道:“宋室不王,行離經(jīng)叛道之舉,臣請?zhí)熳釉t令,許臣出兵伐宋,甫以王師相助最善!”說罷,俯身一拜。

  鄭室日益強盛,崛起于洛東,周王姬林對此深敢恐懼,更是不喜鄭公姬寐生,然又不無力予以制裁,見其有求于己,遂出言嘲諷,冷笑回言道:“宋室有否叛周,寡人心中自有公斷,爾欲求天子詔令,寡人因何助汝耶?”說罷,大笑不止。

  見說,鄭公姬寐生直起腰身,隨其一陣大笑,繼而言道:“王既諸事皆明,臣亦不妨直言。方今成周孱弱無力主導四方,天下諸侯皆有稱霸之心,中原諸侯又以鄭、宋實力最盛,使宋制霸,若其西出便可直搗洛邑,王上何以擋之?若使臣領中原,可保洛邑東門無虞,兼領詢道諸侯向周,中原盛世王不見乎?另臣可于王前起誓,王不犯鄭,臣必事王!”

  聞其如是說,周王姬林竟無言以駁,若非此世道如此,周王姬林豈容鄭室虎居在側。

  見其所言有理,遂問道:“空口無憑,何以為證?”

  鄭公姬寐生笑顏回道:“料知我王有此一問,臣知王上心儀蘇邑已久,為佐臣之誓,愿取蘇邑之地溫、原、絺、樊、隰、攢茅、向、盟、州、陘、聵、懷十二城予王,置王鄔、劉、功蒍、邗四城貧瘠之地?!?p>  周王姬林見說歡喜不以,故作鎮(zhèn)靜對其言道:“卿有心也,寡人便授爾天子詔令,著鄭室出兵伐宋勤王,著虢公忌父領王師兩千隨往!”說罷,轉身退去。

  鄭公姬寐生取得天之詔令,亦起車駕返邦,虢公忌父并兩千王師同行。

  待鄭公姬寐生到得新鄭,祝聃、泄駕東征大軍亦已返營,此行與蔡、聯(lián)軍大戰(zhàn)于竟地,蔡、息聯(lián)軍大敗而還,祝聃、泄駕領軍于后追擊五百里而返。

  鄭公姬寐生知獲東征大勝,著令全軍嘉獎,另告諸卿天子詔令,敕令全民備戰(zhàn),冬十月舉兵伐宋,并將天子詔令通告天下。

  時光轉眼即至冬十月初旬,風雨瓢潑,三軍齊聚校場待君檢閱。

  于辰時等候至午后,仍未見鄭公姬寐生漏面,一眾將士交頭接耳議論紛紛。

  午時三刻,戰(zhàn)鼓響起,較武場上推出斷頭臺百座,行刑官手持鬼頭刀站立在側,刀口寒光閃閃。

  三軍不知何為,茫然間又見壯士百人,抬出豬、狗、羊百頭擲于斷頭臺上。

  于此,鄭公姬寐生方才現(xiàn)身,后賬轉出行于雨中,至將臺中央,面朝三軍言道:“許城大戰(zhàn),孤失賢臣,鄭折棟梁,每遇出征,孤必思及穎考叔,亦對害考叔者恨之入骨。今番伐宋,孤置邢臺百座,斬三牲獻祭考叔在天亡靈,亦以此詛射潁考叔者!”說罷,大手一揮,百道寒光閃過,行刑官揮刀斬下牲首。

  見此,公孫子都緩緩垂下頭來,眼眶泛紅滴落悔恨之淚。

  隨之鄭公姬寐生一聲令下,三軍出征雨中奔往宋地。

  行軍三日,遇宋師于滑,鄭軍兵鋒太盛,宋軍不敵,被其圍困滑城。

  宋軍據(jù)城堅守不出,鄭公姬寐生遂令全軍攻城,如此又是激戰(zhàn)三日,處處殘垣斷壁,城上城下硝煙彌漫,兩軍之爭陷入膠著。

  常在此時,孰若稍有懈怠,便將一敗涂地。

  此時的公孫子都乃是普通兵卒一員,現(xiàn)已悔過自新,雖被削如官職位,但絲毫無關公孫子都為現(xiàn)下鄭室第一猛將之事實。

  三日內,數(shù)次殺上城頭,皆因后續(xù)無援,被迫退下城來。

  現(xiàn)見兩軍膠著激戰(zhàn),頓生必死之心,遂舞長槍再次獨自殺上城頭。

  宋軍知其勇猛,不敢獨自與之對戰(zhàn),積聚數(shù)十猛士一擁而上,圍攻公孫子都。

  子都見之全無懼色,揮舞長槍殺將上前。激烈拼殺半個時辰,子都勇斬宋軍猛士五十余人。

  付出代價亦極高,公孫子都左臂為其所斷,身披二十余創(chuàng),鮮血浸紅全身戰(zhàn)甲。

  殺散所圍之敵,公孫子都棄槍拾刀,轉而輕身殺向城門。

  城門守軍又近二十甲士,公孫子都拖刀而往,又歷一番血戰(zhàn),斬殺二余人,為此又增新傷十余處。

  宋軍見城門有失,百余甲士圍將上來。

  公孫子都勇斬七十余人,自知已無氣力再戰(zhàn)百人,由是丟缺手中殘殘刀,拖步行至門前,獨臂掌閂。

  忽聽得一聲風嘯,一支長箭自背而入,穿透胸前戰(zhàn)甲,公孫子都眼前一黑險些倒地,心中念道功業(yè)未成,由是挺身站起再拔門閂。

  隨之又是兩箭釘入后背,公孫子都一口鮮血噴出,自知大限已到到,遂展顏而笑,隨之大吼一聲取下門閂,倒地不起。

  城外鄭軍由此涌入城中,宋軍見大勢已去,遂棄城而逃。

  得子都之便,鄭軍大部開進城中,驅殺宋兵搶掠財貨。

  鄭公姬寐生策馬行至城門前,只見子都笑顏仰望長天。

  鄭公姬寐生駐馬停看片刻,繼而翻身下馬,雙手抱起子都,置于先鋒戰(zhàn)車之上,隨即傳令退兵。

  回歸新鄭后,鄭公命人妥善安葬公孫子都,繼而遣人前往洛邑復命,并出檄文通告天下,彰揚滑城大捷。

  檄文傳至曲阜,魯公姬息攜羽父行于后庭,言及此事,魯公姬息問道:“鄭軍滑城大捷,卿怎看之耶?”

  羽父隨其身后回道:“周室孱弱,天下諸侯盡起稱霸之心,中原諸侯鄭、魯、宋三家獨大,鄭、宋已成水火爭戰(zhàn)不休,中原格局便盡為魯室掌控,親鄭則宋休,親宋則鄭歇,依臣觀之,親鄭之利遠勝利親宋,鄭室數(shù)與諸侯爭戰(zhàn),皆先以禮請魯室,而后聯(lián)兵出征,必戰(zhàn)至重至險之地,戰(zhàn)后所得亦必先予盟邦,而后自領,而宋室與我?guī)谉o邦交,戰(zhàn)前戰(zhàn)后皆不告予我,視魯如無物。臣之意,君上盟鄭策略甚善,古之賢君如君上者,亦不過成湯、周武也!”

  魯公姬息聞之一番稱贊言君心大悅,擺手笑言道:“上卿謬贊孤也!成湯周武王者之風,豈是孤一介諸侯可與之比擬耶?”說罷,二人一陣大笑。

  羽父見其展顏而笑滿面春風,由是隨言提請道:“及初惠公駕薨,公子允年紀尚幼,眾卿公推君上暫領魯室,時至今日已有十載之余,此間君上圣裁明斷,致魯室成九洲強邦,臣請君上廢允儲君之位,以免后生禍亂?”說罷,躬身一拜。

  魯公姬息聞其所言,亦止步不前,斂言責道:“孤念汝之忠心,視為無心之過,亦屬初犯不予問責,今后切勿言之!”說罷,起步續(xù)行,續(xù)言道:“孤本不欲王侯之事,只圖逍遙自在,常伴青山綠水,奈何先君君早逝,世子年幼,又得眾卿推崇,方拜侯權,孤豈能有負眾望耶?卿既提及此事,孤亦思之日久,今世子允已至成年,孤亦該交還君位矣!”

  聞其所言,羽父自知失言,隨其身后維維稱諾。

  回至府中,羽父愈想日間之事,愈覺后怕。

  魯公姬息意欲退位,其時公子允繼任大位,如其聞得風聲,知羽父曾有謀逆之心,羽父則必死無疑。

  思前想后一夜未眠,時至清晨,羽父計定拼死一博,遂以傳命之由,入府拜見公子允。

  寒暄片刻過后,羽父故作欲言又止之態(tài),謂其言道:“臣有一語,不知當言否?”

  公子允涉世不深,未覺有何不妥,遂拂袖請道:“上卿有言,但說無妨!”

  見其上道,羽父又做神秘之狀,對其續(xù)言道:“日前君上召臣議事,其間提及公子,言日公子謀短難當大任,有負先君重望,欲廢之予以自立久居君位,臣謹為公子性命堪憂也!”

  聞言,公子允頓生驚恐之狀,回言道:“吾居廟堂忠君盡職,兢兢業(yè)業(yè)未有絲毫非分之想,兄長何故如此薄情耶?”

  羽父回道:“先君惠公遺命乃為立公子為君,因之年幼,遂由君上攝政,今公子已至成年,君上欲保君位,豈能不除公子!”

  聞其所言,公子允慌忙起身對其一拜,言道:“上卿救我也!”

  羽父見狀心中暗喜,趕忙上前將其扶起:“臣思有一計可救公子性命,只恐公子不忍為也!”

  公子允見其有策救己,趕忙言到:“卿快言之,吾定定當從之!”

  待其說吧,羽父轉身背對公子允言道:“君上上曾為公子之時,曾領兵與鄭國戰(zhàn)于狐壤,大敗被俘,為鄭人囚于尹氏。得尹氏所救,臨行前于尹氏天神鐘巫之神坻之前起誓,許尹氏永享富貴,返邦后,君上感念尹氏解救之恩,遂于社圃亦起鐘巫神坁一座,逢冬十一月,君上便會前往祭祀鐘巫,今歲亦不例外,臣聞其時君上會于社圃齋戒,宿于寪氏府邸?!?p>  待其說至此處,公子允問道:“兄長歲如此眾卿皆知,與吾性命何關耶?”

  羽父回過身來,慰道:“公子莫急,公子性命便寄托于此也,待臣道來!”說罷,便又轉過身去,續(xù)言道:“此乃公子活命之機,亦是唯一之機,可趁君上宿于寪府之時,遣死士刺之嫁禍寪氏,公子再以寪氏謀刺之罪,領兵伐之,而后承命為君,倚邦室之危,天下再無人可對公子不利!”

  聞言,公子允頓時癱座于位,自顧言道:“出此別無他策耶?”說罷,抬頭望向羽父,只見其轉過身來,雙目犀利輕點其頭。

  公子允汗流滿面,緩緩垂下頭來,沉思片刻過后微微點頭。

  羽父會意,拱手而退。

  轉時時至冬十一月,初五日,魯公姬息齋戒于社圃,三日后行拜鐘巫,夜宿于寪府。

  午夜時分,十數(shù)天黑影竄入寪府,摸至魯公姬息床前,緊隨之一陣刀光閃過,魯公姬息死于亂刀之下。

  行刺得手過后,一眾刺客褪下黑色行裝,變身為寪府家臣模樣,穿行于府中大喊寪氏謀逆弒君。

  聞聲,公子允領兵沖入府中,盡伏寪氏全族,未經(jīng)問罪,將其全部斬首于市曹。

  可憐魯公姬息至死不知所犯何錯,三日狗公子允接任魯君,謚日名日隱,后羽父得魯公姬允拜為太宰,只因錯失一言,因禍得福,只不過手段太過狠毒。

  隨之魯隱公逝去,中原邦交再生微妙之變,尤看鄭、宋,得魯所依者,便可成就千古霸業(y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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