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此時的黃小豆狼狽的的確值得一看。
他覺得自己坐火箭一般的過了飛索,距離終點還遠的時候就匆匆松了手,結(jié)果一頭扎在了終點下方的山腰處,如同墜落的隕石一般在山腰砸了個坑,黃小豆?jié)M眼都是金星,這樣竟然都沒暈過去,他極力的晃晃腦子想讓自己清醒點兒,結(jié)果一個重心不穩(wěn)就從“隕坑”往山下滾去,直摔得他哀叫連連。
幸也不幸,此時的浪回峰大都是沒什么法力、功夫也稀松的弟子,即便聽到聲音,也一時拿不準(zhǔn)方向,無法及時趕過來。
沒人看得到黃小豆此時狼狽,更無人伸出援手拉他一把,很快身上就掛了彩。
飛行符的時效還沒過,黃小豆一面掙扎一面心中或祈禱或暗罵,這符咒就時靈時不靈的隨著他一路滾。
險險的避過大樹,還沒來得及慶幸,后背就與荊棘來個親密接觸;急急躲過巨石,隨手抓住一個樹干,剛穩(wěn)了穩(wěn)身形,就發(fā)現(xiàn)旁邊一個馬蜂窩……稚童獨自學(xué)步都不會有他今日摔得慘,他就像和一個隱身的巨怪搏斗一般一路滾下山去,眼看就要落入山腳巨大的潭水中,他情急之下,心中大喝:“停!”
終于,黃小豆繃直的身體仿佛才聽懂他的意愿,在濕滑的岸邊一個急剎車停了下來,飛行符也終于失效,胸中一直提著的氣好半天才小心翼翼的呼了出去,感覺自己方才真像是撒了口的氣球一般毫無方向的四處亂竄。
他看看眼前高約百尺的瀑布,猜測這里應(yīng)該就是青山門著名景點:千重嶂的一部分,而那潭水應(yīng)該就是翡翠潭??磥磉@一路滾向的不是方才那個崖底,而是順著另一坡度,往偏向走云峰的方向滾的。
這要是又滾回了小陰峰,黃小豆得哭死。
其實他是瞎擔(dān)心,浪回峰地勢算的上平緩,但路況比起其他峰也好不到哪里去。它與小陰峰之間的飛索雖陡,但距離還蠻遠的,黃小豆要是想滾到眠刀他們那邊的崖底,那估計得策劃一下路線,然后滾上個小半天……
黃小豆平定好亂跳的心臟,這才覺得渾身哪哪都痛,也真是身體好,要是原來的自己,現(xiàn)在肯定在閻王殿第二次報道了。
此時的他還不知道,若不是那張被《困魂啟示錄》加持過的飛行符,只怕他此時不死也暈的透透的了。
他呲牙咧嘴的抬起生疼的腿回身往干燥的岸邊走,一邁步,只覺方才那種無法掌控自己的感覺又回來了!腳下泥地像是就等這一刻呢,呲溜一下硬把黃小豆的重心挪了個位,噗通一聲,黃小豆倒插蔥似的扎進了翡翠潭里。
黃小豆覺得自己今天相當(dāng)于體驗了一把二萬五千里長征!
等到鶴尾峰的守山長老看到黃小豆時已經(jīng)是黃昏時分了。
眼前的老頭著裝簡樸,須發(fā)皆白,毛發(fā)濃密的直打結(jié),遠看就像一只“拖布狗”,臉上除了一個紅紅的大鼻子,再看不到其他五官。端正的坐在一間四壁漏風(fēng)的小棚子里,如果再吐吐舌頭,黃小豆覺得自己肯定忍不住給他投食……
黃小豆打量守山長老的同時,老頭也在打量著一身破布條的黃小豆。
黃小豆嘲笑人家像“拖布狗”,守山長老覺著眼前這被馬蜂蟄的簡直要破了相的娃,估計腦子有點兒問題。
“你要去鶴尾峰?”老頭雖是鶴尾峰的守山人,“崗位”卻是在蓮花峰上。因為鶴尾峰比較奇怪,法力武功不高于一定程度的人是無法飛上去的。即使是高于那種程度,也就只限于飛上去而已,為了圖方便,這里早早就建起了一架空中直通車,各個師父以及長老等人可以飛過去,弟子們可以坐飛舟省時間。。
八重樓雖是青山門的特色,事實上卻并沒有太多人力守著,除卻法力武功的限制,還因為鶴尾峰上寸草不生、地勢復(fù)雜,還有許多天然陣法。沒有熟悉的人帶路是很難找到八重樓的。即使有人摸進了樓,能不能拿到靠譜的東西都難說。
因此青山門立派以來,偷渡上鶴尾進八重的人屈指可數(shù)。
此事角州大陸的人幾乎都知道,只可惜黃小豆就是不知道人中的一個。
他只知道楚心如今在上面歷練呢。
黃小豆這一路用了十多次飛行符,每次都十分小心,都在平地上實驗,現(xiàn)在好歹知道點兒飛行符的操作方法了。他徒步繞著走云峰,然后爬上蓮花峰,本以為這里也不過是飛索一道,想再試試飛行符加飛索,也好以后沒人在身旁的時候自己爬山。
卻沒想到這里還限行。
他看看窗外黑下來的天,趕緊點點頭,,他現(xiàn)在空著肚子,早點到說不定還能蹭上一頓晚飯
老頭見他迫不及待的點頭,心中有了些好感,覺得這孩子雖然看上去蠢了點兒,心志卻堅定。于是決定親自操控飛舟帶黃小豆上鶴尾峰。
之前楚心那一波人也是坐的這種飛舟,一架飛舟可乘三十來人,現(xiàn)在專為黃小豆開一次。
說是飛舟,其實也是兩峰之間架起的索道,上面駕著一個船型的房子,需要人力在里面控制前進或者后退。
老頭看上去瘦弱,力氣倒是不小,手上一使力,飛舟便竄出老遠。
黃小豆覺得這玩意兒比起天地蝠馬不遑多讓,新奇的四處摸索上下觀瞧,同時對拖布長老問這問那。
由于黃小豆之前在山間滾成一團泥葫蘆,雖然后來在翡翠潭里順便洗了洗,上岸曬曬太陽烤烤火,但他一身的高檔布條早就失了原本顏色,守山老頭壓根兒沒認出這智障兒童乃是掌門親傳弟子。見他對這飛舟感興趣,想著自己好像也該收個徒弟接班了。之前遇到的小青年一上飛舟全都問的是鶴尾峰和八重樓的事,討論曾經(jīng)有哪位先人在八重樓上得到過什么機遇,頭一次碰到黃小豆這樣只問飛舟不問樓的人。
守山長老再看黃小豆的眼神頓時就不一樣了,對于他的問題可謂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那里是滾軸,用赤白鐵練的,十分結(jié)實!用個百十來年都不會壞。”
赤白鐵?黃小豆最近剛學(xué)煉器,他的目標(biāo)就是給楚心鑄一把合心的劍,一聽這排行前三的鑄器材料,眼睛都冒光,這玩意兒即使自己煉不了,賣了也值錢??!
“那里融進的是木精,用來加固船體,船體還會有一絲意識,就是不讓自己受損。”
這個就更厲害啦,黃小豆心想,造物與鑄劍還不太相同,但大體意思一樣,老頭的意思是這船現(xiàn)在一整個兒就相當(dāng)于是個木精,一種寄生在樹上的爬蟲,有很強的避害意識,很適合注入到各種木制品。但往往木制品都是消耗品,顯少有人為了個木器費力氣去找罕見的木精,更別說花大力氣把木精注入到木器中。
黃小豆還問了窗子啊、飛舟造型啊,甚至還讓守山長老手把手教著開了開。
可惜守山長老一開始沒想到他這么喜歡飛舟,就沒留手,即使后來黃小豆沒什么功力,飛舟仍然很快就到了鶴尾峰。
“那樓就在前面,沿路走就是,老朽就不送你過去啦,我還得把飛舟開回去”守山長老頗為遺憾的說,“等你回來再去找老朽,老朽那有歷代飛舟的記載書冊,你可以來瞧瞧?!?p> 黃小豆綻放一個大大的笑臉,恭敬拜謝:“謝長老,另外多謝長老相送?!?p> 長老點點頭,上飛舟走了。
黃小豆剛要轉(zhuǎn)身走,那守山長老忽然高聲傳話給他:“進了樓別往正前方走,往左或往右!”
黃小豆雖不明白這番指點的意義,但仍是揮手回應(yīng):“哎!知道啦——”這回直到飛舟的燈火在暮色中隱去,黃小豆才轉(zhuǎn)身順著路往山上走。路的盡頭就是那白塔尖。
八重樓還有其他名字:八重塔,白骨樓,幻樓,白玉塔,八寶塔……
八重樓只是青山門對外的官方叫法。
暮秋時節(jié),天黑的很快。
黃小豆雖五感超群,可在黑乎乎的夜里仍有些害怕。感覺這鶴尾峰上的傍晚要比其他峰上更加黑,更加陰沉。
這時路兩邊的大燈臺次第燃起,點的正是那天勇斗洞穴蜘蛛時,那位師姐在洞口柴上潑的油脂,味道都一模一樣。
他快走幾步,因為害怕,根本沒注意這邊的山是光禿禿的,也沒想到這山是因為本身黑色才那么容易融于夜色。他只顧著悶頭往那角白色的樓尖奔去。
很快就到了八重樓前,黑色欄柵上糊著白紙或是白色娟布,在夜色中黑白分明的仿若假的。樓中隱隱有光,似是滿天月色都圈在了里面。
黃小豆覺著哪里不太對,再想想這個世界對他來說哪哪兒都不對,他大驚小怪的事對于“本土”人士來說,說不定都是常識。
他迅速淡定下來,提了一口氣十分禮貌的輕輕扣門三聲,溫聲細語的問:“請問有人嗎?”不見回答后,又不緊不慢的把身份和來意說清楚:“我是今年新來的弟子,師號溪風(fēng),前來找一位叫楚心的走云峰女弟子?!崩锩嫒耘f無人應(yīng)答。
黃小豆有點兒擔(dān)心,這么晚了,總不能再從山上滾回去。他身上的傷雖無大礙,卻也不輕。
他便又扣了扣門,道:“可能我來的有點兒晚了,但是守山長老送我過來的,只能勞煩師兄,啊,師姐?可憐可憐我,幫我開下門~”
依舊無人應(yīng)答。黃小豆不由的有些喪氣。他回身茫然四顧,覺得荒山野嶺中的自己可憐的很,渾身的傷仿佛更加雪上加霜的疼了起來。他頹廢的往身后門上一靠,正打算傷春悲秋一番,不料那門扇卻是開的,他毫無防備的直接倒進了樓中,頭上猛然撞到地面,這回可沒從飛索上掉山腰時幸運,稀里糊涂的人就暈了過去。
暈的那一瞬他還在想,自己的頭有沒有往左或者往右歪了一些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