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上的楚心,也就是暫時變回男兒身的花知扇,他撐起身子,心如秋草,一寸一寸灰敗下去。
他只覺時間如眼前的黑色一樣漫長,無邊無盡,他一忍再忍,仿佛永遠都忍不過這些強加在他身上的思想束縛,無論他如何掙扎,那些言語依舊如影隨形。
他想著或許就留在這里煎熬著吧,那些恩怨情仇雖滲入肉中,欲侵骨髓,但若不出去,或許就可以永遠都不去面對了……
他覺得很累,從小到大,下人、奶媽、姨娘、主母、父親以及玩伴,似乎他們都是協(xié)調(diào)一致的,一人一道枷鎖的扣在不協(xié)調(diào)的他身上,讓他木偶似的活著。
他覺得自己腳下沉重,仿佛再也站起不來了。
正當他萬念俱灰,快要徹底放棄自己的時候,那把琴再次呈在他面前。
他茫然抬起頭來,看見和自己一模一樣的臉,驚疑不定,“你……”
“咦?你什么意思?”后面的白影很快都圍了上來,一個個直指黃小豆。
近了,黃小豆才看的清楚,這群人都有著和他一模一樣的臉。
黃小豆把琴塞進花知扇懷里,道:“既然喜歡就拿著,不要白不要,想那么多干什么?誰說帶走就一定好好學了?”
“???”花知扇有些懵,這種想法他從未有過,此時聽了覺得分外有理、無法反駁!
“你什么意思啊你!你這樣會耽誤我們成才,耽誤我們報仇的!”
“是啊!擁有這么好的法屬性擁有這么好的體質(zhì),不好好練功法豈不浪費!”
那些白影一個個的同仇敵愾,將花知扇和黃小豆圍在了中間。
“誰說不練了呢~”黃小豆和他們瞪眼,道:“再說了,我們愛練不練,你們想當大英雄就自己當去!我們就像彈彈琴唱唱曲兒,怎樣???你咬我?。俊?p> 黃小豆說的正來勁,剛想來點兒更加粗俗的,就覺得衣角一沉,他低頭看了看花知扇?!霸趺戳??”他俯身。
花知扇抬眼看他,道:“你……不是我?!?p> 黃小豆從他眼中看出了掙扎于羨慕。
黃小豆拍掉他手,直起腰道:“我怎么不是你?我就是你!我今天就要喊醒你!”
他又拿回琴來,一頭扛在肩上,一頭用手扶著,右手毫不客氣的在上面一劃,琴音流瀉而出,猶如泉水潺潺,黃小豆?jié)M意的點點頭,“嗯,好琴!”接著跳到一旁,十分夸張的喊道:“覺醒吧!花知扇戰(zhàn)神!”
接著右手噼里啪啦的在琴弦上一陣亂彈,琴音就稀里嘩啦的亂響一片,猶如魔音灌耳。他邊彈還自我良好的有節(jié)奏的搖擺,腳下打著拍子。
更喪病的是,他還用著和花知扇相同的嗓音嘶吼著,把低音炮的小鮮肉音硬是吼成了搖滾的老煙嗓!
“啊啊?。∧銥槭裁催€不走開!我就是我,我不要你管!你的屁事兒咋就那么多!我愛笑愛鬧愛上吊,我不要你管,你操個淡心!我喜歡彈琴!我就彈給你聽,你愛聽聽,不愛請滾~
啊啊??!你為什么還不走開!我這么帥這么風流~??!人見人愛!
啊啊啊!你為什么還不走開!我不開心,你就開心,我干嘛要讓你開心我不開心!?。∥揖褪菒蹚椙?!……”
那幾個白影在他剛開始彈琴的時候,還想著上來說教說教,等黃小豆拉開架勢開唱之后,一個個都捂住耳朵,臉都皺的變了形,全都不敢上前,最后倉皇而逃,消失在茫茫黑色之中。
“好了好了,不要彈了!”花知扇站起身幾個大步走過來,拉住正唱的搖頭擺尾的黃小豆?!八麄兌甲吡?!”
黃小豆聽他這么一說,自然停了下來,撩起甩下來的頭簾兒,左右看看,果然那幾個白影子都不見了。他把琴一把扔還給花知扇,解下發(fā)帶把頭發(fā)攏了攏,打算重新扎好。
“怎么?清醒了?”他咬著發(fā)帶,含糊的問道。
眼前的花知扇接住古琴,身形越來越矮,身材也逐漸變的纖纖細細、前凸后翹,粉色的外罩衫也變回了紫色的弟子服,整個人又變回了善芝靈的模樣。
“清醒了。”她變回了女聲。
黃小豆卻覺得分外可惜。想必是自己聽自己的聲音和別人聽到的聲音不同,他之前對花知扇的聲音無感,如今聽過,雖不是余音繞梁,但也好聽的忍不住回想。
雖然善芝靈的聲音也不差,但畢竟她本性女,愛好男……
“你怎么也在這里?”楚心輕攏琴弦,抬眼問他。
“我來找你啊~”黃小豆扎個簡單的馬尾,左右甩了甩,接著掐腰忍不住抱怨道:“卻沒想到這里竟是個大坑!”
楚心習慣性蹙眉,道:“這里是八重樓,不是什么大坑。這里是我的幻境,并不是真的。可能黑乎乎的,但……應(yīng)該,應(yīng)該不是坑?!彼f道最后,自己都有些不確信了。
黃小豆抿嘴直樂,他覺得楚心認真起來很好玩,萌萌的~
可能是看過花知扇的“真身”了,黃小豆有了直觀的“他是男人”的感覺,一時有些不習慣,楚心理解錯了他的意思,他也沒反駁。
“你是怎么找到我的?”楚心問。之前的師父們都沒說過在八重樓里,兩人可以相遇的事。
“我來這里的目的就是找你啊~”黃小豆回答的理所當然,“哦,還有就是……學了些鑄器的知識?!彼q豫了一下,沒告訴她,自己是想鑄一把劍送給她。
想想那把君子劍,覺得可惜了,若是出去,他估計沒有資格用青山門“十八層地獄”的器爐,怕是再也練不出那么好的君子劍了。
楚心聽他學了鑄器,覺得很欣慰。緊接著卻又不開心起來。
“你怎么了?”黃小豆問覺察到她的不對勁,問道。
楚心苦笑著搖搖頭,道:“我一進來就和一大群妖獸搏殺,那群妖獸我根本就無法抵抗的了。就當我以為自己快要死了的時候,耳邊聽到一陣琴音,接著一位前輩就抱著這把琴從妖獸群中輕松殺出一條血路,救了我?!?p> 黃小豆覺得很有意思,追問:“然后呢?”
“然后?然后他就問我喜不喜歡琴?!背念D了頓,感受到黃小豆期待的目光,只好講了下去,道:“我當時猶豫了一下,可心里的確喜歡,便點了頭。他又說出我?guī)煾傅拿M,問他是我什么人。我自然說我是他座下弟子。
我看不清前輩的臉,只聽他嘆一口氣,再沒說什么關(guān)于我?guī)煾傅氖?,只是問我想不想學琴?!?p> 黃小豆猜測:“你說想?”
楚心又搖頭,道:“我說我要變強大。前輩卻說只有有能力做自己喜歡的事的人才算強大。前輩說我連心中喜歡的東西都不敢說出來,其實是一種懦弱。
我不知怎么回答,后來收了他的琴。其實我想問那位前輩是如何用琴殺敵的。
前輩卻如懂我心思一般,告訴我說:只要心有殺伐,手上的任何東西練好了,都可成為武器!在那之后,我就莫名的陷入了自問與自責之中。
幸好你來了,否則……”她不知道如果黃小豆不來,她會怎么樣。
黃小豆想到飛霜師兄說的變成器魂的事,也不由的后怕。
“我們還是想辦法出去吧,這里有點兒嚇人~”他纏住楚心的胳膊,其實是怕她消失,但神情卻是一副尋求庇護的樣子。
楚心看在他救了自己一次的份兒上,沒有糾正他這幅一點君子之姿也沒有的模樣。也忘了方才還在為“白來了”一趟八重樓而不開心。
怎么出去這事兒飛霜沒詳細和黃小豆說過,只記得好像想要出去的時候,自然就會出去了。
可兩人在黑暗里繞了大半天也沒見到什么光亮。
黃小豆走著走著忽然就跪倒在地。楚心嚇了一大跳,“你,你怎么了?”
黃小豆苦笑著,道:“有點挺不住了~”之前腿疼,他把飛霜給他留的最后一粒金丸吞了,這會兒又到時間了,“我是不是沒告訴你,我其實只有半截身子進了八重樓,兩條腿都還在門外面~”
“什么?”楚心正專心找路,沒太留神黃小豆的話,就隨口問了句。
“我還受了點兒傷~嘿嘿~”黃小豆嘴上笑著,其實自己也很擔心,他猶豫著,還是說出了口:“楚心,你說別的師兄弟來八重樓,若是看到門口的我,他會不會扒我褲子啊?”
楚心一開始還以為黃小豆又在說些有傷風化、影響君子風范的話。
此時回想一遍前言,再看黃小豆心虛不作假的神情,立即臉色就不好了。再一聽這后語,眼睛都瞪圓了,兇神惡煞的模樣也是可以讓柔弱如善芝靈這樣的外表變成悍婦樣的!
楚心聲音徒然拔尖了不少:“誰敢!”話出口的瞬間,她心里急切的要從八重樓出去,于是下一刻,她的身影就真的憑空不見了,徒留腿疼癱坐在地上的黃小豆。
“咦?”黃小豆看著自己環(huán)起來的胳膊里空空如也。
“咦——?。?!”
為什么楚心出去了,而自己還在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