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心一走,場景也再次變化,這里又變成了青山門藝坊的樣子。
四處掛了許多年代久遠(yuǎn)的水墨山水畫。窗扇支起,有清風(fēng)拂過屋內(nèi)淺綠色的薄紗簾幕。隱約可聞聽屋外檐角上那只風(fēng)鐸瑯瑯作響。
室內(nèi)整齊的幾案與蒲團(tuán)五排五縱,陳舊破敗,透著一股腐朽的味道。
黃小豆就坐在正中央的位子上。
不再是無邊黑暗,畫面也似乎平穩(wěn)不少,黃小豆稍微安心了些。
環(huán)顧四周的同時,也開始思量自己為什么還沒出去。
環(huán)顧到最前面老師的位置上時,意外發(fā)現(xiàn)那里正坐著一位不知是笑的還是老的眼睛都睜不開的尖腦袋老頭。
老頭臉長,身瘦,穿著空蕩蕩的黑袍子坐在蒲團(tuán)上,看上去像是個整齊的倒三角。
他摸著依然黑漆漆的胡子打量著黃小豆,似是很滿意他震驚到啞然失聲的表情。
接著又嘖嘖稱奇道:“沒想到小老兒我,在不糊涂之前還能見到串魂的真人真事兒,小子,哦!應(yīng)是個小閨女,世間險阻重重,人心叵測,你和那小子可要當(dāng)心了!”老人聲音渾厚,若不是那滿臉褶子,估計光看背影聽聲音,應(yīng)該不會覺得他有多么的老。
老人家一揮手,深綠色的法力飛向黃小豆的雙腿,綠色滲入緩解了他的腿疼,效果比飛霜的更加的好。
黃小豆一開始就猜測,這位老爺爺應(yīng)該就是對楚心贈琴的那位前輩。楚心和他講起她的經(jīng)歷時,黃小豆就覺得這位前輩肯定是個好人。此時見了便沒那么緊張了。
可這一開口就點(diǎn)出了他和花知扇串魂的事兒,就著實有些恐怖了!
“謝謝前輩。前輩您……您知道串魂的事?”黃小豆都感覺到自己的聲音在顫抖。說不上是激動的,還是嚇的。
老人家笑著摸著自己的胡子,溫和道:“小老兒也是進(jìn)了這八重樓才知曉這世上竟然還有串魂一事。”老人家有些大喘氣,他頓了頓,這才繼續(xù)講:“嗯,要說之前嘛,小老兒也是見過一位脈象稀奇的少年的。嗯,有些年頭了,小老兒已經(jīng)記不清了?!?p> 黃小豆本以為會聽到一些先例,卻不料老前輩竟然在關(guān)鍵地方斷了片兒,“哎呀,前輩,您可要好好想想~”他站起身,幾步竄到了第一排位子坐下,一副“求知若渴”的模樣,“您快好好想想,您還知道什么關(guān)于串魂的事兒?我和……”黃小豆急的抓抓腦袋,一時不知該怎么稱呼花知扇的好。
叫師妹?可實際上人家是男的,也比自己大,兩人同時入的青山門。
叫師兄?也怪怪的。
叫表哥?自己還未必能穿到善芝靈身上呢,再說近親結(jié)婚也不好……得!打??!什么亂七八糟的!
黃小豆把梳的勉強(qiáng)整齊的馬尾又抓亂了。
“就是我們倆,我們該怎么串回來,哦,就是我該怎么把身體還給他?”黃小豆急的有些混亂。
“哦!”老人家似是聽出了些什么,忽然這么恍然的哦了一聲,哦的黃小豆莫名其妙。
“小閨女也不要為難小老兒了,那串魂的法子早在幾十年前就不在這樓中了?!崩先思椅⑿χ?、優(yōu)哉游哉的捋著胡子,身子前傾,又道:“不過我看你們的樣子也并不似很著急嘛?!?p> 黃小豆立即后仰了仰身子,有些戒備道:“怎么會!我,我天天做夢都想串回來呢!”
老人家坐回位置,呵呵呵的低聲怪笑。
黃小豆雖不喜他這詭異的笑聲,但又有些納悶,他為什么會覺得他和花知扇不急著串回來?
老人家看著黃小豆臉上的變化,笑的更加開心,心里在想,這小小子兒,哦不,小閨女,怎么什么事都寫在臉上??!哈哈,真是可樂,可樂啊~多少年沒見過這么好玩兒的弟子了,怪不得飛霜最后忍不住把八重樓里器魂的秘密都和他說了~
老人家終還是閑的那啥疼,忍不住透露道:“方才你和那小閨女,哦,是那個小小子兒,兩人湊在一起,”他伸出兩根竹枝兒似的手指頭,對到一起,“兩個人可都是清醒的很呢,若是真的想出去這八重樓,早就清醒的一瞬就不見了。”
接著老人家露出一副嫌棄的表情,道:“若不是你說什么扒褲子的事兒,那小閨女,哦,小小子兒,他怎么會一下子就出去了呢?”
黃小豆翻著白眼兒看這老頭,方才從楚心那聽出來的崇拜之心全都跑光光了。
老人家卻毫無自覺,吐沫橫飛的繼續(xù)給他分析,道:“你呀,能叫醒那小小子兒,從他的魔障里走出來,可見你們之間情誼不淺。
還有啊,我聽飛霜小哥說,你來這八重樓就為了給那小閨……小小子兒鑄一把君子劍,之后你又能找過來,可見你自身沒有什么奢求與貪念,嗯,”老人家點(diǎn)頭,認(rèn)可道:“這一點(diǎn)倒是難能可貴的很?!?p> 黃小豆繼續(xù)拿白眼兒看他,心說:這八卦聊起來倒是都不斷句的!
雖然心里吐槽,但表面上黃小豆還是仰臉接受唾沫星子的洗禮……
“而那小小子兒,雖然心中壓力巨大,但為人淳樸良善,若不是外界強(qiáng)加的仇恨,其人應(yīng)該里里外外皆是一派天真。他雖有把身體串回來的意思,但其期望遠(yuǎn)遠(yuǎn)不及一把琴來的更為具象。”老人家繼續(xù)點(diǎn)頭,捋胡子,“若是那一心望子成龍、望徒弟成才的人,恐怕會覺得他是玩物喪志、心志不堅之人,但殊不知,只有對一樣?xùn)|西的極度熱愛,才能造就出真正的大師!”
黃小豆見這越來越慷慨激昂的“演講”,沒敢硬挺著,還是往后撤了撤。這“演講”內(nèi)容對于此時年少的他還沒什么說服力。
極度熱愛。
這四個字說起來簡單,但一個人真正有極度熱愛的東西是很難的。
或是眼界有限,或是生活所迫,或是環(huán)境影響,或是懦弱……
藝坊中一度安靜異常。
“那小小子兒怎么還沒把你給拖出去?”老人家抱著手臂,看著黃小豆,一臉難辦的樣子。
“???”黃小豆一臉茫然。
“哦!我知道了。”不等黃小豆明白,老人家自己已經(jīng)想到答案了,“八重樓內(nèi)的時間與外界并非同步。想來你是覺得時間過得太快,于是這樓中便會自動讓時間加長,外面一日,內(nèi)里一月甚至是一年?!?p> 黃小豆兩眼一亮,這說的不就是天宮神界嘛!天上一日,地上……哦,地上百年??蛇@樣一想,他又有些害怕起來。兩手摸了摸自己英俊瀟灑的臉,自己若是在這里呆上百年,等出去的時候變成白骨一堆,那楚心豈不是得活剝了自己?!
嗯,雖然白骨沒得剝了……
老人家看著黃小豆多彩多變的臉色,忍不住撫掌大笑,這小閨女似乎總能想到奇怪的地方去。
“好啦,你也不用擔(dān)心太多。八重樓內(nèi)時間感隨人心浮動,而實際上還是和樓外的時間一樣。
鶴尾峰之所以寸草不生,焦黑一片,也是因為一整座峰的生機(jī)都供給了八重樓,所以進(jìn)到這里的人,除了因沉淪幻境最終化為器魂的,其他的人都可以沒有食物的存活下去?!?p> 黃小豆放下心來,可又覺得不太對勁,“那為什么我一直都覺得是餓的?”
“那是因為你進(jìn)來之前就是餓的~”老人家有些憐憫的看著他,道:“千仇那孩子確實是個粗心的,當(dāng)年前掌門師侄也是被他一身正氣給蒙蔽了……”
黃小豆瞧著他,心說老人家您這記性不是挺好的嘛!還有啊,這和我?guī)煾赣惺裁搓P(guān)系?轉(zhuǎn)念一想自己來時的狼狽相,本著多說多錯,不能背后議論師父的原則,直接閉嘴了。
“你怎么還沒被拖出去?你是有多想留在這里啊?”老人家很是不解。
黃小豆坐在那一臉委屈,您老人家是多想讓我出去呀!
他也不生氣,回道:“晚輩不是想在這兒多陪陪您嘛~”
反正楚心出去了,他也不擔(dān)心被人扒褲子了,他還想在這多聽會兒故事呢。
不過這會兒腿上似乎有點(diǎn)兒……嗯,清涼……不會真被扒了吧!(?_?)
兩人大眼瞪小眼兒了一會兒,黃小豆先憋不住,學(xué)著老人家的語氣,道:“嗯,弟子師號溪風(fēng),俗世名字嘛,叫黃小豆,”反正這前輩也出不去,告訴他真名也無妨,“還未請教,呃……”黃小豆一時倒騰不過來輩分,在這頓了頓,開始撥弄手指頭算:
師父的師父的師叔……
老前輩比他還有時間,一副忍俊不禁的瞧著他,也不提示,愣是等黃小豆自己算輩分。
黃小豆盯著那幸災(zāi)樂禍的目光,反復(fù)確認(rèn)了幾遍,這才抬頭弱弱的問道:“師叔祖如何稱呼?”
老人家繼續(xù)和他那幾根胡子過不去,大笑道:“你這不稱呼出來了嘛,小老兒正是你師叔祖,你算的不錯?!?p> 黃小豆當(dāng)然不是光想知道這個,又不敢冒犯老人家,只能委屈的嘟囔道:“青山門師祖輩分的前輩太多了,我還想回去和師父提一提您老人家呢~總不能開口就說我遇見了師叔祖~”還是個“失蹤不見了”的師叔祖呢!
老人家這次只是微微帶笑,似乎觸碰到他傷感的地方,他對一臉好奇的黃小豆擺了擺手,道:“告訴你也沒用的,只要你出了這八重樓,除去你所求的東西,其他的記憶一律都會消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