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夜 改變這個世界
色彩斑斕的花朵在火原上盛開,五顏六色的碎片在空中洋洋灑灑好似一場夢幻的冬雪。柳元原感到握住的手在急劇升高的溫度里,瞬間冷如冰霜。
他看著自己握住的那只手被牽扯著高高舉起,又快速落下,帶著那個如花一般的女孩回到自己懷里。
她本就松散的衣服,在她飛身出去的瞬間被亂旋的風(fēng)流卷走,又被火焰吞噬成碎片落下。
所幸她完整地回到了他的懷里。
“沒事……吧?!绷澏吨f出他剛剛想問出口的話,脫口而出的瞬間才發(fā)現(xiàn)自己聲音啞的可怕。
他發(fā)現(xiàn)女孩看向自己,眼睛瞪的滾圓,濕漉漉地像是受驚的小鹿。琥珀色的眸子里映著不完整的風(fēng)景,是碎裂的云月和拼湊的人影。
柳元原努力把女孩圈入懷里,緊緊的抱住。透過薄薄的衣物,他能感受到女孩子的柔軟,她大概喜歡吃甜食,她的發(fā)卷里飄散出甜甜的味道。
甜的讓人惡心。是散發(fā)著腥味的甜,是浸濕衣物的粘稠。他驚慌地在女孩身上亂按著,他壓住正在蔓延的紅色,紅色就從他指縫中流出。
“不……”柳元原哽咽著,嘴里胡亂的含著單音。他阻止不了紅色裹住女孩藕一樣的肌膚,阻止不了女孩嘴角上揚(yáng)的弧度變化。
直到女孩緊握的手從他手中脫落,他才發(fā)出完整的請求呼聲。
“不要死啊!”
嫣嫣聽見了,也看見了那張模糊的臉。她覺得是自己哭了,一定是這樣。
她認(rèn)定柳元原是個英雄,她的英雄怎么能哭呢?
只是好可惜,她才認(rèn)識他而已。
轟――
深紅色的烈火自柳元原腳下開始蔓延,如一道道利刃一樣劈開大地,從地底里冒出來。它們一出來,便如同饑餓許久的惡靈般咆哮著對月嘶吼,它們張著炙熱的大嘴不斷作著吞噬動作。
發(fā)生什么了?
喬宛心在劇烈的動蕩醒來,四周升騰的火焰紅的刺眼,她一不留神手肘便被上飄的火苗燒個正著。她發(fā)出痛呼,埋怨殘魂不會做事,這么肆無忌憚的使用力量,就不怕柳元原身體受不住嗎?
想著她抬頭打算警告下,入眼便是柳元原傷痕累累的后背,上好料子的大衣破爛不堪,脖頸上亂七八糟的粘著人過長的黑發(fā)。柳元原背對著她,低垂著頭。
他好像抱著誰,喬宛心偏過頭去看,還沒見到那人面容腦海里響起一陣雨聲,稀里嘩啦密密麻麻落成一片簾幕。
她驚訝于自己聽見的聲音,前所未有的悲傷都隨著大雨打在她身上,被高溫灼燒的身體突然變冷了。
像是拉入了千年冰窖里,她僵在原地不知所措。
“你哭了嗎?”喬宛心問出聲,她不敢伸手去碰柳元原。柳元原看上去隨時會倒下去,他的力氣都放在了緊抱懷中人的手上,他就靜靜的垂眸看著女孩,卻感受不到他的生氣。
“柳元原……”喬宛心小心喊著男人的名字,身邊的火焰愈燃愈烈,無一不在向柳元原靠攏,一圈一圈漸漸縮小,燒著幾人的衣角。
“柳元原!別發(fā)呆了!”炙熱的火焰將喬宛心從寒霜一般的冰窖里拉出來,她一拍自己的臉提醒自己要先冷靜下來。也不知道殘魂是怎么搞到這樣的,但問題只有可能出在柳元原身上。
只有書翁才能制約執(zhí)劍人,執(zhí)劍人的一切都是依賴于書翁存在的。
喬宛心跳到柳元原身后,身體緊貼柳元原的背,不讓火焰燒到自己。然后去拉扯柳元原的腦袋。
“混蛋,快醒醒!讓殘魂停下!”
柳元原不語,他保持著單一的姿勢,火舌舔過他的發(fā)梢,他也毫無覺察。
“柳元原!”喬宛心急得大喊,沖到柳元原身前把住柳元原的肩膀搖晃,甚至將頭湊在柳元原眼前。她以為他在看懷里死去的女孩,但柳元原眼里什么也沒有。
“不就是死個人嗎!柳元原你冷靜點(diǎn),不然死的就是我們!”喬宛心說著,用手去扳開柳元原懷抱女孩的手臂,“人死了就是死了,什么都沒有了?!?p> 男人的手臂自己動了動,喬宛心欣喜地看著柳元原,“反應(yīng)過來了?”
柳元原吸了吸鼻子,比剛剛更緊的收緊了自己懷抱人的手,“我果然還是不能理解你們。把死亡說的這么輕巧,這是人啊,是一條命啊。你知道什么是命嗎?”
喬宛心被柳元原陌生的聲線嚇到,她看著男人的眼睛,平時清淺柔和的星眸,陰云密布。喬宛心怔怔地看著人,可柳元原又不說話了。
喬宛心一時無語,“命是什么,你說啊。不過見過一次,就輕易說這些話,你不要想的太天真了。你覺得命是什么,命什么都不是,只有活著的人才有資格說命?!?p> “命?”
柳元原似笑非笑的語氣像是一種信號,火焰猛地竄起萬丈高度。不知道燒到什么東西,時不時的冒出幾聲怪響,喬宛心擔(dān)憂地望著兩人所站位置的上空,火焰似乎正在把這里包裹起來。
“柳元原,我們真的要出去了。你必須阻止殘魂,他這么燒下去,我們都得完蛋?!眴掏鹦恼f著去拉柳元原。柳元原不動,她就扯著柳元原的衣服,扯著柳元原的頭發(fā)。
她隱約察覺到這里其他幾個人所顯露出來的魂路都很微弱,也就是說在她昏過去這段時間里,柳元原和殘魂已經(jīng)把這里解決了。
那么他們還有生機(jī)。
扯著扯著,柳元原自己動了,喬宛心一陣欣喜看著柳元原站起來,把懷里的女孩舉起又放下。
“小心火!”喬宛心出聲提醒。
女孩子被放在地上,柳元原拿起一旁散落的腰封給女孩重新系好。他穿過和服,只憑腦海里女孩之前的樣子,系了個大概,然后他在女孩衣服里摸索著,翻出了一把粉色的折扇。
柳元原看了看女孩,把折扇收進(jìn)自己兜里。
“你說的對,活著才有資格說命?!绷f著,抬手揉了揉喬宛心的腦袋。
喬宛心松了口氣,“你明白就好。這樣的死亡,不會是你見到的第一個。從現(xiàn)在開始學(xué)著接受吧?!?p> “不,我永遠(yuǎn)都不會接受?!绷肫鹚讲饺脒@個世界的第一個晚上,那個瓷娃娃般的女孩曾一絲不茍的為他講解什么是死亡,“死亡就是大腦停止運(yùn)行,再也聽不到看不到。但那樣就好嗎?我們以另一種方式活著,活的生不如死?!?p> “習(xí)慣就好。”
“為什么要習(xí)慣?”柳元原發(fā)出疑問,看著面前熊熊燃燒的烈火,毫不遲疑邁出。一步又一步,他在火里走的堅定不移。所行之處,火勢微弱閃避,為他讓出一片干凈的道路,高昂的火龍都在他腳底俯首稱臣。
他看見了火里的莫琛,莫琛下意識望向這邊,瞳仁渙散。他又出現(xiàn)了之前奇異的感覺,他的腦子呈現(xiàn)出這片地區(qū)詳細(xì)情況,一草一木,一花一樹,某條街上能跑的人,某個樹林里隱藏的人,匍匐在地上窺探這里的人。
他知道的清清楚楚,看的更加透徹。
莫琛動了動自己的手臂走上前站到柳元原身邊,“要做了嗎?”
柳元原其實(shí)沒懂莫琛問得意思,但他手正在顫抖,某個即將到來的事情激動的發(fā)抖。
“莫琛,我不要習(xí)慣這些。它不是我認(rèn)識的那個世界?!绷焓秩ノ兆∧〉氖?,他輕輕的握住那只滿是血污的手,心里一抽一抽的,“我不喜歡你說的這個世界,我不喜歡。”
“我知道。”
“我不是討厭你?!?p> “我知道?!?p> “幫幫我。”柳元原拽著莫琛的手往下拉,兩人之間的距離拉近,柳元原仰著頭對著莫琛的臉湊了上去。
雙唇緊貼,春日般的和煦照進(jìn)柳元原空蕩蕩的身子,如饑獸肆虐般的火焰片刻間消散成煙,僅僅一秒又爆發(fā)出更加澎湃的生命力。
“我不想活的生不如死,我也不想死。我沒有辦法,但我已經(jīng)在這個世界了?!?p> 羽毛拂過的輕吻帶著柳元原的請求送入莫琛心里。
“莫琛,我想改變這個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