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2 再相逢
樓上好不熱鬧。透過帷帽的粗紗，楊慕從上樓開始就在找，眼光一一掠過席間眾人，就要見到故人，此刻心潮澎湃如交響樂。
可惜，沒有一個是她認識的。難免失望，楊慕歡呼雀躍的心情戛然而止。席上賓客衣著鮮亮，有別于平民。是貴人沒錯了。
掌柜非常狗腿的過去打招呼，楊慕也只好亦步亦趨的跟上。
“貴人，這位就是小店的廚子！喚作阿賈！長安來的，這桌火鍋就是她做的?！睏钅椒浅Ｅ浜系那バ卸Y。
貴人們不置可否，看了看楊慕的帽子，不滿的皺眉。
突然，一個侍女走過來，面無表情說道：“大膽賤民！見了貴人還敢戴著帷帽！來啊！拖下去杖一百！”
楊慕聞聲抖了抖，心想，這要命的等級制度又來了！每到這時，就覺得自己是個跑龍?zhí)椎难诀?，隨時要扮演凄凄慘慘戚戚。暗自思忖是演全套還是臨場發(fā)揮，來不及了，選臨場發(fā)揮吧！麻溜把帽子揪下來，順勢給跪了，臉子貼著地哭著顫聲道：“小。。。小人不敢！貴人饒命！實在是小人太丑，怕驚著貴人?！?p> 身后有腳步聲，似乎有人正在上樓，席上靜了靜。
楊慕跪著，側(cè)頭只能看到一雙繡金黑靴，繡工了得氣派非凡。那黑靴行至身側(cè)停了下來。
那人掀袍半蹲在楊慕身側(cè)，柔聲道：“抬起頭來！若真驚到了貴人，恕你無罪?！?p> 嗯？這聲音。。。。熟人??！他也來了姑臧？
楊慕有點懵，糟了，會不會被他認出來？轉(zhuǎn)念一想，現(xiàn)在這臉，估計連我媽都認不出來，何況別人。
于是楊慕壯著膽子抬起頭來，果然，席上人忍不住驚叫：“??！太丑了！”
楊慕心里一痛，趕緊低下頭。是??！藥力作用下，整張臉腫得只剩下三個一，一張嘴一個左眼一個右眼，而且都是細細一條縫兒。皮膚水汪汪的，吹彈即破！不是嬌俏，是惡心。最顯眼的是兩片香腸嘴唇，早沒了人樣。
“不吃了！真是倒胃口！”一個嬌滴滴的聲音傳來。
楊慕費力的扒開臉蛋兒上的肉，看見呂超正笑盈盈的看自己。不由的心一跳！他不會認出我來吧？
“公主息怒！常言道身體發(fā)膚受之父母，長得丑也不是她的錯。”呂超起身，邊走邊說。
他徑直坐到桌前，夾了一片肉涮涮，放到嘴里，很是受用，笑道：“這廚子手藝了得！味道與京城真記不相上下！想不到姑臧也有這么好的廚子，難得難得！”
聽呂超這么一說，席間一少年很是歡喜：“超哥哥，味道一樣？是真的嗎？在京城時，母親不讓我在外面吃飯，聽說你與大哥倒是經(jīng)常會去真記！”
“當然真的！就是這個味沒錯！”呂超對跪在地上的楊慕說：“起來吧！以后我們會常來！廚子跪壞了，誰給我們做火鍋？”
見呂超不罰丑廚，公主不高興了，筷子一扔，怒瞪著楊慕。
剛才說話的少年笑笑，也替丑廚子求情：“公主姐姐！超哥哥說丑廚娘做的火鍋味道不錯，就饒了她吧！，而且，還別說，有這丑廚娘相襯，我覺得公主姐姐愈發(fā)的美麗動人了！”
公主本來在翻白眼，聽到這句忍不住笑了，“還是紹哥兒嘴甜！既然紹哥兒要饒了她，那便饒了她！帷帽趕緊戴上，以后都不許摘下來！下一次你可沒這好運氣！”
楊慕抖抖索索戴上帷帽，心里翻滾而過一萬只某泥馬。帷帽里，楊慕再不用假裝唯唯諾諾，而是平靜的觀察席間的每一個人。
那說話的少年，被喊做紹哥兒的，叫呂超哥哥，八成就是呂光的嫡子呂紹吧。
又看了看公主，五官端正，一看就知道基因良好，衣著華麗，與生俱來的居高臨下姿態(tài)。
呂超心無旁騖，津津有味的吃著火鍋，自始至終，都沒把公主放在眼里，眼皮都不曾抬一下。
要不是母親非要他來，要不是紹弟說吃火鍋，要不是姑臧唯一的一家有火鍋的食肆，呂超打死都不會出門。
呂光在涼州扎下了根，他的親眷子嗣自然要從仇池遷到姑臧。聽說很多人都西遷了，楊慕開始擔心起自己的娘和丫鬟晴兒。不知道她們過的怎么樣，即使搬到偏僻的鄉(xiāng)下，怕也躲不過兵荒馬亂。
掌柜清了清嗓子道：“那就...不打擾貴人們了?！币姉钅揭粍硬粍?，只好揪了楊慕一下，楊慕回神望著掌柜，掌柜搽搽汗，陪著笑臉說貴人們慢用，又給楊慕使顏色，示意趕緊退下。
楊慕跪久了腿麻，起來的動作很吃力。剛要轉(zhuǎn)身離開，后面呂超又說話了，“慢著！”
楊慕詫異回身，就見呂超笑意盈盈望著自己。他認出我了？怎么可能！就在楊慕不知所措時，呂超嚴肅的說：“廚子留下，掌柜可以出去了?！?p> 掌柜聞言愣了愣，怕出什么事，又不得不照辦。離開前狠狠盯了楊慕一眼，算是警告。不過他也不是很擔心，一個剛來店里不久的廚子，對店里的事根本不清楚，能說出什么來？
楊慕對掌柜的微微點頭，目送掌柜下樓。掌柜下樓時候腳步放慢，想聽聽貴人們說什么，呂超的侍衛(wèi)推搡著將他趕下樓。
楊慕在帷帽里壞笑，不管呂超怎么個心思，這掌柜的已經(jīng)玩完了。
果然，呂超根本沒認出楊慕。只是火鍋的菜色和味道讓呂超覺得熟悉。以前聽楊慕提過，姑臧應該有真記的，他一來就讓人打聽過，可是都說沒有。
長安失守，他很想知道楊慕怎么樣了，逃出長安的話，有沒有可能來姑臧的真記分號?？上КF(xiàn)在人手不夠，沒辦法挨家挨戶的問。
正好呂紹變著花樣請公主吃飯，呂超便故意說要是姑臧有京城一樣風味的火鍋，公主一定會喜歡。呂紹于是派人在姑臧打聽了個遍，才找到這家店。
店外招牌不是真記，可進入大堂就有些蹊蹺了，除了裝飾品不大一樣，樓上樓下桌椅擺放和布局跟京城的真記如出一轍。
當他看到桌上的銅鍋時就更篤定，這家店一定是楊慕的真記分號。那么問題來了，全都一樣，招牌卻不是真記，其中一定有什么原因，于是才想留下廚子問清楚。
“叫什么名字？”呂超夾了一筷子菜，扔鍋里慢慢煮，楊慕猶豫著要不要和他說話，所有人都盯著楊慕看，楊慕只好開口：“小的。。。名叫賈葉，大家都叫我阿賈?！?p> 嘩啦！呂超的筷子掉了。他起身快步來到楊慕跟前，不由分說的掀開楊慕的帷帽，仔細看了又看，伸手扒了扒耳后，確定不是面具。才放下帽紗。好一會兒才又問：“剛才是你在說話？”
楊慕想笑，但還是忍了，回道：“是小人在說話?！甭牭揭荒Ｒ粯拥穆曇?，呂超心中震驚，再次撩開帽紗，確定說話的是她。楊慕美瞇瞇眼很無辜的看著呂超，不敢相認。
好不容易死里逃生，楊慕真的很害怕再來一次。
呂紹見呂超行為怪異，打趣道：“超哥哥！你看了這么半天，難不成你認識她？還是你看上了她？不如我來做媒，你納了她做個妾，雖然臉有些浮腫，身材還是很好的，好生醫(yī)治，將來或許能一睹真容。”
呂超臉色陰沉，搖頭道：“我已經(jīng)因為容貌相似，錯娶了一位。絕不能再因為聲音相似再娶一位，再相似也不是那個人。”呂紹緘口，公主在一旁笑道：“想不到超哥兒還是個癡情的。難得！我現(xiàn)在很好奇，樣貌和聲音的正主又是誰？。”
楊慕也不能讓呂紹隨便做主，笑道：“這位小郎君確實器宇不凡，可惜...我早已嫁做人婦。只能……恨不逢君未嫁時了?！边@話說的有點心虛，早就認識不是嗎？反正，先遇到的人不是他就對了。
“好一個恨不逢君未嫁時?！眳纬犞鴹钅揭粯拥穆曇?，心里本已經(jīng)動了帶她回家的念頭，可人家居然嫁人了？那就不好強求。于是踱步回去坐定，問道：“你夫君現(xiàn)在何處？”
“我們成婚不久，夫君就為大王打仗去了，只留我獨自一人在姑臧?！闭f起這事，楊慕還在懊惱，好歹也算訂個婚，信物都不知所蹤了。
公主掩嘴笑道：“八成已經(jīng)是個寡婦！”
楊慕在帷幔里怒瞪，你tm才是寡婦！強自壓下怒氣，平靜道：“貴人說笑了，只是暫時斷了聯(lián)系，大王凱旋時，我相信他定會來尋我的?！?p> 呂紹有些驚訝道：“你不知道嗎？大王早已得勝歸來幾月有余！這么久沒來尋你，大抵已經(jīng)不在了吧？需要幫忙嗎？你夫君叫什么名字？”
楊慕低頭不語，有些不是滋味，這么久都不來尋我，到底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