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7 與君共
楊慕本想悄悄的來，再悄悄的回去。沒曾想，呂密會這么大張旗鼓的來?xiàng)罡?。什么時候起，事情的發(fā)展已無法遵從本心，而是被別人推搡著，總做自己不想做的事。
就像現(xiàn)在，王上駕到，所有人必須伏地迎接，包括自己。楊慕按捺心中不快，走到楊府眾人之前，正聽到跪地的人山呼：“恭迎王上！”
這些禮儀，自呂密登基之后，宮中專司禮儀的嬤嬤教過一遍的。
當(dāng)初楊慕拒絕學(xué)習(xí)，但嬤嬤堅(jiān)持示范。楊慕對這些雖然不屑，卻已經(jīng)熟知。
楊慕此刻終于承認(rèn)，她無法接受跪著迎接自己的愛人，所以她寧愿一直守著空蕩的宮殿，都不主動去見他。
呂密身穿帝王吉服，頭上戴著前后有垂珠流蘇的冕冠，如此華美的裝扮，再配上他那張俊美的臉，“真的好看！”楊慕在心里贊嘆著。
呂密只是面無表情點(diǎn)頭，抬手示意大家平身，全程一派莊嚴(yán)。這是楊慕不曾見過的，呂密的另一面。
如果現(xiàn)在誰喊一嗓子：帝王將相，寧有種乎？楊慕一定會回答：然也！
王者風(fēng)范是天生的，其父為王，王子也的確該有這般氣場，他的派頭，甚至比姚興都有過之無不及。
呂密招手喚來竇川，小聲吩咐了什么，然后自己徑直走向楊慕。楊慕正要下跪，呂密快走幾步大聲說：“你不必跪!”這一嗓子，驚呆了眾人。
呂密根本不理會周遭情景，說著話，就牽著剛屈了膝的楊慕往屋里走，楊慕只好踉蹌隨行。此時，她明顯感覺到呂密握著自己的手，在微微顫抖。
門關(guān)上的剎那，呂密將楊慕緊緊攏進(jìn)懷里，說：“慕兒！你怎么能一個人亂跑??？你知不知道，這里是琉璃城！曾經(jīng)呂超的治下！叛黨尚未肅清，你若是有個三長兩短，讓我怎么活！”
楊慕被呂密緊抱著，感覺踏實(shí)許多，自他登基以來的失落感也淡了許多。呂密的擁抱，緊到讓人窒息，看到眼前都是垂珠，她抽手撥弄著他冕冠上的珠子，問：“好久不見，我差點(diǎn)忘了你長什么樣。你這門簾上的珠子真好看，是什么做的？”
呂密急了，溫柔的別過楊慕的小臉，瞪著她再問：“為什么不跟我說一聲，就擅自出宮？”
”楊慕一扭臉掙脫了呂密的手，“因?yàn)椴幌朐趯m里一直等你！宮中生活沉悶無聊，說話做事都不自由，而且遠(yuǎn)不及市井熱鬧繁華。我雖不怕寂寞，但更愛熱鬧，所以就出來逛逛。”
呂密頓時無聲，原來她是在生氣。
確實(shí)最近政務(wù)繁忙，每天都忙到三更半夜，相見的次數(shù)少之又少，即使他每晚都會去看楊慕，也只能看到熟睡中的她，只是這些她都不知道。呂密笑看著楊慕，柔聲說：“慕兒，我剛登大位，很多事情等著我去處理，所以無暇陪你。給我一些時間，就快理順了。我說過我們生死都在一起，我要給你全天下最好的一切，讓你在大涼幸福暢快的過日子。”
楊慕搖搖頭說：“我不想要那些最好的，我想要的生活很簡單。找一個安逸平靜的所在，過不被外人打擾的生活。有所愛之人相伴，即便每日粗茶淡飯我都知足。不像現(xiàn)在，明明生活在一處，卻日日見不到人影，還要守著那浮華的一切空度時光，我已經(jīng)忍夠了！”
呂密又慢慢的挨近楊慕，從背后輕摟過楊慕說：“慕兒，冷落了你，是我不好。過了今晚，再忙也要休沐一天。不如，明日我陪你一起去山中游獵？”
楊慕眼中亮光閃閃，“山里？游獵？你說真的嗎？”忽而眼神一暗，“你沒有空。再說，你現(xiàn)在是一國之君，儀仗浩浩蕩蕩，前呼后擁。還有那些迂腐的朝臣，他們定會阻撓，想想就沒了玩的心情?！?p> “明日我們誰都不帶，就我們倆個，怎么樣？”呂密認(rèn)真看著楊慕，似乎在等她同意，然后想起什么，又道：“最多帶上竇川!”
楊慕笑笑，不置可否。
帶上竇川那就不是兩個人，竇將軍手里的暗衛(wèi)究竟有多少，無法想象，簡直要草木皆兵。楊慕卻也并不在意，如今不同往日，再像從前那樣肆意瀟灑已不可能，真能成行已是萬幸。
楊慕遙想過，如果余生就被圈在宮里終老的話，那絕望的日子連自己都嚇一跳，活生生看到一個滿臉皺紋，金玉滿身的老太婆，在等王上來看她一眼，何等悲涼！如此想著，就更不愿意生活在宮里。
人就是一個矛盾體。以前想著他活著就好，后來是只要跟他在一起就好，現(xiàn)在卻是只要能日日相伴才好。到底怎樣才算好？什么時候能滿足？楊慕居然覺得是自己太貪心了。
晚上還有宮宴，呂密沒讓楊慕在家中逗留太久。只過了一炷香的功夫，就浩浩蕩蕩離開瑪瑙城回了宮。
一路上，呂密興奮不已的向楊慕夸耀著這次宮宴有多么盛大，有多少人為此而忙碌，有多少附屬藩國會來朝賀，呂密想從楊慕的眼中看到欣喜。但是，哪怕一瞬都沒有。楊慕眼中盡是疲憊，只說：“我累了，這宮宴。。。我可以不去嗎?”
呂密的笑容凝滯在臉上，不解地問:“慕兒，我們歷盡千辛萬苦走到今天，難道擁有現(xiàn)在的一切，讓你這么不開心嗎？還是，我做了什么讓你不高興的事？今晚的宮宴，對你我而言非常重要。我要天下人都知道，你是我的王后，我要與你一起接受百官朝賀。我準(zhǔn)備好了一切，你卻說不去。。。?！?p> 受不了呂密一句一個為你為你，楊慕打斷她的話，“夠了！你做這些時候問過我嗎？我！一個不屬于這里的人！無法假裝喜歡這種生活”呂密呆呆看著楊慕。也許覺得自己說話言辭有些激烈，楊慕語氣緩和了一下“……我只是覺得這一切都沒有意義。我想要的就是現(xiàn)在這樣，只有你陪著我，而不是浪費(fèi)時間去應(yīng)付那些我并不在乎的人。如果可以選，我希望我們回到剛成婚那段日子，你做你的琉璃城主，我做你的夫人。白日里我們各忙各的，晚上促膝談心，可以挑不忙的日子駕車出游，可以不被打擾，過自己的小日子?！?p> 呂密沉默片刻，終于開口：“慕兒，我大涼此時看似風(fēng)平浪靜，時則處處危機(jī)。一不小心便會分崩離析。而我，本可以不坐在這個位置上的，呂紹的死打亂了我所有的計劃。我答應(yīng)過父王，有生之年要保大涼無虞。我不能食言，慕兒。再給我一些時間，這段時間你可否忍一忍，就乖乖的做我的王后。等我找到合適的繼承人，將大涼安穩(wěn)的交到他手里，我們就可以遠(yuǎn)走高飛，過安靜的日子，這樣可以嗎？”
呂密的眼中盡是愧疚和祈求，楊慕看了心里滿是心疼，不自覺的點(diǎn)點(diǎn)頭。原來，他并不是被王權(quán)霸業(yè)迷了眼，只是要遵守對呂光的承諾，保住大涼。即然這日子有盼頭，楊慕嘆息著點(diǎn)點(diǎn)頭，那就再忍一忍吧。
除夕宮宴。
大涼新王登基后的第一個除夕，堪比登位大典。短短時日內(nèi)，整個王宮裝飾一新。亭臺樓閣間處處鑲金嵌玉，就連宮燈流蘇都全部用金線，宴席間王室與重臣所用餐具也皆為金銀器，奢華程度不比姚興的秦宮差，宮人的服飾更是光鮮靚麗。此時的大涼國，一派華麗盛世之景。
穿著王室禮服的呂密與楊慕，立于大殿高臺之上，寶座之前。莊嚴(yán)的接受百官和藩國使臣的朝賀。饒是看過無數(shù)宮斗劇的楊慕，也被眼前的朝拜的景象震撼得不輕。第一次，楊慕在權(quán)力之巔俯瞰眾生的角度，面對跪伏在腳下的蕓蕓眾生。原來，這就是王圖霸業(yè)的視角，王權(quán)給人以最極致的快感，那種主宰一切的感覺。
呂密含笑靜靜看著若有所思的楊慕，不急著說平身，他太知道這種感覺。甚至，他希望楊慕也能愛上這種感覺。站在最高處，俯瞰眾生，極致的安全感。從此沒有人可以傷她，然后，就這樣帝后攜手，共度余生。
而楊慕并未像他所想，只一瞬她已從震驚中清醒，淡淡說：“不過如此?！眳蚊苎壑虚W過一絲失望，沉穩(wěn)的男中音回蕩在大殿：“眾卿平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