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屋靜靜地屹立著，墻壁上的漆已經(jīng)斑駁，半邊屋頂?shù)耐咂膊恢ハ?。大門敞開著，朝屋里望去，只有一片別樣純粹的黑，如同一塊幕布，牢牢地遮住內(nèi)里的一切。
“好久沒來了呀……”模糊的記憶自然而然地涌現(xiàn)，白曉摸摸老屋粗糙的墻壁，喃喃道。
老屋的四周也很荒涼，只有空空蕩蕩的黃色泥土地，徒留一棵巨大的槐樹與老屋相依為命。這棵槐樹沒有開花，風(fēng)吹過，只有樹葉在微微顫抖。
“喂！你發(fā)甚么呆？”莉莉跑了過來，用帶著點(diǎn)獨(dú)特口音的聲音說道。她狀似生氣地拉住他的胳膊，喊道：“走啦！去玩??！老屋附近有甚么好看的！”
她是與白曉年紀(jì)相仿的表姐，有著飽滿的額頭、秀氣的五官，一雙淺藍(lán)色眼眸總是大睜著，看起來就古靈精怪得很。
“去什么地方？”白曉被她拽著跑。
“向前！向前跑！”她笑嘻嘻地回答道，燦爛的微笑與陽光相得益彰。
“什么意思？”莉莉的回答讓他云里霧里，只覺得胳膊被她的手抓得生疼。
和莉莉跑了多久？他不清楚，只看見他們跑過的永遠(yuǎn)都是黃土地，單單的黃土地，仿佛一望無際。
他們?cè)谝黄瑯淞智巴Ａ讼聛怼?p> “看，是不是很美？”莉莉用手指著眼前的林子。
這片林子無論是向哪個(gè)方向看，都和黃土地一樣看不到邊際。那樹干的黑是煤一樣的黑，那樹葉是令人發(fā)指的墨綠，是無風(fēng)的深沉，比老屋更陰暗，比黃土地更逼仄。
白曉搖搖頭，但還未發(fā)表自己的意見，莉莉已經(jīng)跑進(jìn)了林子，他趕緊追上。
“哎，你今天為甚么這么慢啊？”莉莉等他追上來，看了他一眼，臉上掛著那燦爛的微笑，問了一句話，又回過頭向前跑去。
“等等……”白曉想叫她不要跑這么快，但一眨眼的工夫她又跑到前邊兒去了，他只得追著她跑。
向前！向前跑！
地面上覆蓋了一層厚厚的落葉，已經(jīng)腐爛，展現(xiàn)著樹葉從墨綠至黑的過程。白曉每跑一步都有許多落葉被踢起，漫天飛舞，隨后在視線無法到達(dá)的地方化為漆黑的粉末。
經(jīng)過的景色除了樹木，還是樹木，都是參天的大樹。它們那深沉得發(fā)黑的葉片紋絲不動(dòng)，密密麻麻地鋪在頭頂上，把人壓得喘不過氣來。漆黑色的樹干毫無規(guī)律地直立在落葉中，把林子分割成沒有起點(diǎn)和終點(diǎn)的迷宮，屢屢擋住他的路。
白曉只顧向前跑著，卻覺得自己越跑越慢，落葉的沼澤正拉扯著他的雙腳。
“莉莉！你在哪兒？”他朝前方喊了一聲，但莉莉的身影已經(jīng)徹底消失在了密集生長(zhǎng)的樹木間。他說出去的話連聲輕微的回聲都聽不見。
向前！繼續(xù)向前！
“呼……呼……”
單調(diào)重復(fù)的樹木源源不斷的被他甩在了身后。在清一色的壓抑樹木中，他只覺得自己的呼吸越來越困難，腳步越來越沉重。
終于，當(dāng)他開始累得喘氣時(shí)，墨綠色的林子出現(xiàn)了盡頭。
他的眼前出現(xiàn)了一條河、一座橋，還有莉莉。她背對(duì)著白曉，安靜地站在河邊。
看到莉莉，他覺得重新有了力量，一口氣跑到她身邊，抓著她的肩膀喘著氣質(zhì)問道：
“你為什么跑??？我都追不上你了！”
她依舊笑瞇瞇的，一雙眼睛彎成了月牙，咧嘴一笑，露出兩顆虎牙和不太明顯的酒窩。
“你作甚么這么生氣呀？”她一下子掙脫白曉的手，飛一般地往橋上跑去，“向前跑呀！”
她過了橋消失在對(duì)岸，白曉也急急地上橋。
那是一座很陡、很陡的石橋?；疑臉蛎媸执植?，沒有任何裝飾，只有兩道同樣是石制的欄桿，橫在橋兩側(cè)。欄桿與石橋連為一體，似乎是一整塊石頭打造而成的。
他費(fèi)力地跨過高高的欄桿，緊緊抓著低低的扶手，借力拽著自己半爬半走地上了橋。
這樣的橋，莉莉是怎么過的？
橋中心一段是平緩的，他便站了起來，從橋上往下看。
這座橋不是平常見到的樣式，又沒有橋墩，扶手只有淺淺的一點(diǎn)，幾乎沒有。站在橋上能夠看見渾濁的河水緩緩流淌著，小魚兒浮到水面換氣而形成的漣漪一圈圈地?cái)U(kuò)散，一圈圈地……
白曉看著有點(diǎn)犯暈，收回了視線，跌跌撞撞地下了橋。
來到對(duì)岸，又是與之前的林子不同的景色，兩旁能看見河流的分支流過。
大概是來到一座小島上了，他想。
莉莉的笑容在他腦中一閃而過。
雙腿快速地交替邁動(dòng)，他幾乎是不由自主地跑動(dòng)起來。
向前！仍舊向前！
他奔跑著，不顧自己還沒從剛剛的疾奔中緩回來，腳步越來越快。
“啪嗒——啪嗒——”
這座小島有與林子不一樣的樹種。從白樺樹白色的光滑樹皮、金黃色的樹葉中看去，能看見大片大片的陽光灑落在地上。小島籠罩在金色的光輝中，如同一個(gè)金燦燦的人間仙境，干凈澄澈得有點(diǎn)虛假。
“啪嗒——啪嗒——啪嗒——”
地面上仍有一層落葉，有些是淺褐色的，也有黃色或橙黃色的。腳踩在落葉上像是落在棉花上，輕飄飄的，又帶點(diǎn)彈性。樹木一排排整齊地排列著，中間讓出一條直直的小道。
“啪嗒、啪嗒、啪嗒、啪嗒——”
腳步落在落葉上，像是雨點(diǎn)一般敲擊出連續(xù)快速的聲響。白曉覺得自己的身軀越來越輕盈，心臟有力地跳動(dòng)著，向他的身體傳輸著力量。
“砰——砰——”
漸漸的，他看見了莉莉的身影，他們倆的距離正在漸漸拉近。
哈！我現(xiàn)在跑得比你快了！他在心中對(duì)莉莉說道。
他在一片草地上追上了她。
莉莉停下腳步，轉(zhuǎn)過身淡淡地看著他。淺紫色的野花在草地上開的燦爛，陽光灑在嫩綠色的草地上，使露珠折射出亮眼的光澤。
“你還是這樣比較好啊?！彼淖旖菕焐蠝\淺的微笑，白曉定睛一看，那笑容卻又消失了。
“我們……去哪兒？”他不自覺地問道。
“跟我走，向前走。”她說罷，復(fù)又回過身走進(jìn)一扇門。
這時(shí)，白曉才注意到眼前的這一棵大樹。它樹干粗壯，長(zhǎng)得雖不算高，但那些樹枝如同蒼龍一般虬枝崢嶸，盤在一起，為大地投上大片陰影。陽光落在它繁茂的綠色樹葉上，為它鍍上一層金邊。
樹干靠近地面的位置有一扇門，上面繪著樹木上的紋理，乍一看，好像與樹連為一體。
此時(shí)這扇門微微敞開著，里邊隱約可見紅色地毯的一角。
這都是什么地方？莉莉帶自己來這里干什么？她總讓自己向前，到底是去哪里呢？
帶著滿腹疑問，白曉推開門，走了進(jìn)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