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士龍到了旅順后,便直奔陳府送上了名刺和書信,他本以為陳錚在看到名刺后會親自出迎,可沒想到來的竟是一名兵丁。
“俺叫胡大力,是千戶大人的親衛(wèi),你跟俺來吧!”
高士龍見了,頓時眉頭一皺,他是金州衛(wèi)中屈指可數(shù)的秀才,父親又是守備官,平日無論去何處都會受到禮遇,然而今日來旅順,陳錚非單不親迎,反而派了一個不識禮數(shù)的丘八,這讓高士龍的心里不由得生出幾分怨氣。
胡大力帶著高士龍來到了府上的偏廳,對他道:“你在這里等著便是,待會兒你兄長就會來找你!”
“陳錚在何處?他為何不出來見我?”高士龍怒道。
胡大力聳聳肩,道:“大人此刻正忙著,哪里有工夫你見,何況你只是個跑腿送信的,見我家大人作何?”
“你……”高士龍一聽,立時氣不打一處來,可是秀才遇見兵,有理說不清,在膀大腰圓的胡大力面前,他也只能暗暗地忍下這口氣,獨自在偏廳中等著高士臣了。
此時,陳府的另一頭,陳錚在讀完了高觀泰的信后,立即讓人喚來了金三。
不稍片刻,大腹便便的金三就進了千戶所官廳,自從不用再做苦力之后,短短數(shù)日間,他又胖了一圈。
“金三,本官讓你畫的地圖你進行得怎么樣了?”陳錚問道。
“千戶大人,您要的地圖小人已畫好!”金三說著從懷中取出一張折疊的圖紙呈給了陳錚。
陳錚展開地圖一看,只見這圖畫的非常詳細,空白處還標有文字做注釋。
從圖中可以看出廣鹿島上共有兩座營寨,第一座營寨建在島上的一座山腳下,延綿一里,有東西兩座寨門,其中東門與海灘直接相連,島上船只的也都在東門外的渡口停泊。
第二座營寨則建在半山腰,與山腳下的營寨恰好形成一條線,兩座寨子間只有一條山路相連。山腰上的這座營寨才是海賊們真正的老巢。
要想將這個賊窩一舉端掉,必須連破兩座寨子,而這兩座寨子一座依山傍海,一座在山腰上居高臨下,都是易守難攻的地形,以陳錚手下三百人的戰(zhàn)斗力,雖能破寨,但最后損失必然不小,這三百人都是陳錚的心血,他可不想在這次剿賊中損失太多。
就在陳錚思量時,金三突然開口道:“大人,島上還有一條小路也可以通往山上的營寨,只是這小路甚為隱秘,故小人未在圖中標出?!?p> 陳錚一聽,頓時來了興趣,“那你可知這小路的具體位置?”
“這具體位置,小人也說不清楚!不過小人有辦法可以找到它!這條路的起點在島的另一側,那里常年停著一艘船,是海賊頭目劉老疤給自己準備的退路,我們只要繞著廣鹿島的海岸線航行,發(fā)現(xiàn)了那艘船,就定能在附近找到那條路?!?p> 陳錚聞言,腦筋飛速的轉動著,有了這上山的小路,便可派一隊人馬在正面佯攻,另一隊人馬從小路上山突襲敵營,他想到此,又追問起了島上的賊兵數(shù)目。
金三緩緩的交待起來,原來廣鹿島上盤踞的海賊在千人左右,但絕大部分都疏于戰(zhàn)陣,和普通的漁民、水手沒什么不同。不過,海賊頭目劉老疤手下有五十名親軍和十多名倭國浪人,這些人時常出海劫掠商船,個個都是兇狠的亡命之徒。
陳錚聽著,點了點頭,道:“那島上的賊船又有多少?船上可配備了火器?”
金三回憶了一番,道:“島上的大小賊船共計五十多艘,其中大多是舢板類的小船,有兩艘大號的福船是用來走私貨物的,船上配備有弗郎機炮。據(jù)小人所知,賊船一般都是單獨出擊,他們在海上劫掠商船時,火器只是用來威嚇,戰(zhàn)斗時都是以接舷、跳幫為主?!?p> 看來不過是一群普通的海賊,陳錚聽完內心暗道,隨即又好奇的問起了海賊頭目劉老疤的底細。
金三一聽他提起劉老疤,臉上頓時露出一絲恐懼之色。
“小人曾聽島上的海賊們私下議論,這劉老疤原本是大明的官兵,還曾去朝鮮打過倭寇,可后來不知怎么的就變成了逃兵,然后就落草為寇了。此人心狠手辣,在島上時常殺人,島上還有傳言說他挖人心肝泡酒喝。”
“這人聽起來倒是個狠角色,不能輕視了!”陳錚心里暗忖著。
“金三,這張圖你畫的很好,本官先收著了。過幾日我便會率兵登島剿賊,介時你要為本官的船隊引航?!?p> “千戶大人放心,小人必當竭盡全力!”
“待我拿下廣鹿島之后,海上的生意會繼續(xù)做,這未來朝鮮國的生意依舊會交給你來打理。”
“多謝大人!”金三得了承諾,一臉歡喜的離去。
打發(fā)走了金三后,陳錚決定去一趟旅順南城,看看船只準備的情況。
旅順南城距離北城不過半里地,在南城的南門外,便是旅順碼頭。
碼頭上,停靠著大大小小的船只近百艘,其中商船居多,戰(zhàn)船則以當年朝鮮之役后遺留下來的兩艘海滄船為主。
海滄船在大明水師中屬于中型船只,乘員在五十人左右,船上配有四門弗郎機,還有碗口銃、煙罐、火磚、火箭等火器若干。
這兩艘海滄船雖有些陳舊,但已是旅順城中武器配備最完整的戰(zhàn)船了,剩下的戰(zhàn)船大多是小型的舢板、連環(huán)船、子母船等。
為了應付戰(zhàn)船不足的問題,陳錚早已令羅勇安排人手將碼頭上的部分貨船改為戰(zhàn)船,在改造的船只中,最令陳錚感興趣的便是一艘大號的福船。這福船原先是陳梁往關內走私貨物用的,這船足有一層樓高,底尖上闊,首尾高昂,在旅順碼頭的一眾船舶里是巨無霸般的存在。這個時代的明朝水師也多以這種型號的福船為中軍主力戰(zhàn)船,在實際作戰(zhàn)中場與海滄船相互配合。
為了增強這艘福船的威力,陳錚將他從金州軍器局帶回的弗郎機和虎蹲炮都裝備在了這艘船上,算上這艘福船,如今的陳錚已有了各類大、中、小戰(zhàn)船共計二十七艘,另外還有十五艘可以搭載士兵的貨船。
這支艦隊雖不算強大,但應付廣鹿島上海賊的艦隊還是綽綽有余的。
“看來這一戰(zhàn)的關鍵不在海上,還是登陸后的攻寨!”陳錚一邊想著,一邊登上福船,此刻羅勇父子恰好在船上指揮著工匠為船的外殼釘竹甲。
羅虎看到陳錚,立時跑上前,道:“義兄,你來了!”
“這孩子真不懂禮數(shù),你兄長現(xiàn)在已襲了官職,你要叫大人!”一旁的羅勇道。
“羅叔,私底下咱們都是一家人,不必這么客氣!我今天來就是看看這福船改造的如何?”
羅勇聽了,心頭一暖,忙道:“這船只要再釘上這層防沖撞的竹甲,便算是完工了!”
“義兄,等船改造好了,咱們是不是就能去殺海賊了?”羅虎一臉興奮的問道。
“我剛剛收到了金州衛(wèi)高守備的來信,信上說他正在整頓兵馬,三日后會帶兵來旅順,到時候我們一同出海剿賊!”
“衛(wèi)城也出兵?他們會帶多少人馬?”
“信上說有五百人,不過我們不能指望這些懶散的衛(wèi)城營兵,這一仗還得靠咱們自己的人!”
“就是,那些營兵平日都不操練,哪里比得上咱們的兄弟?!绷_虎一臉自信的道。
陳錚笑了笑,道:“衛(wèi)城的營兵的確不如咱們,可這海盜也不是徐琛的家丁,上次咱們能一人不傷的剿滅徐琛的家丁是因為事先設下了埋伏,這次對付海賊可不會那么輕松。”陳錚說著又向羅勇問起了水手招募的情況。
“人都招齊了,這里頭還有一位當年在水師營做過把總的老兵呢!”
陳錚聽了,覺得這次出海或許用得上有海戰(zhàn)經(jīng)驗的老兵,于是便想要見見那名把總。
羅勇立時讓兒子去找那名老兵。羅虎下船而去,不一會兒,便看到一名跛腳的漢子跟著他回來了,這漢子吃力的爬上了船,陳錚打量著他,只見他五十歲左右,膚色黝黑,一看就是常年在海上漂泊的人。
羅勇趕忙向陳錚介紹了一下,這人叫白一順,二十年前曾隨鄧子龍參加過露梁海戰(zhàn),戰(zhàn)爭時受了傷,水師營裁撤后,他便留在了旅順靠著給商船做水手賺點口糧。
陳錚聽了這番介紹后,忙道:“白師傅既然做過水師營的把總,應該很熟悉海戰(zhàn)的戰(zhàn)術吧?”
“小人當年跟隨鄧大帥打倭奴時,曾略習了一些海戰(zhàn)之法!”白一順謙虛的道。
陳錚點點頭,道:“既然是這樣,三日后我們要出征廣鹿島剿賊,不知白師傅可愿幫我統(tǒng)領艦隊?”
白一順聽了微微一怔,道:“小人愿為千戶大人出力,不過……”他說著臉上露出些猶豫之色。
“你有何要求盡管提,只要是我力所能及的,都答應你!”陳錚道。
“小人身邊還有十幾名當年水師營的老兄弟,希望大人將他們一起帶上,他們都是經(jīng)驗豐富的老水手,有這些兄弟幫忙,出戰(zhàn)時我才有更大的把握!”
陳錚當即便答應了他的要求,還讓他做了這艘福船的船長。這老兵自當年戰(zhàn)爭受傷后,就一直不被人待見,如今受了陳錚的重用,登時滿心感激的立誓要為他效忠。
收了這么一個有經(jīng)驗又忠誠的老兵做部下,陳錚內心也是竊喜,隨后他又巡視了其他幾艘戰(zhàn)船,見一切準備得當,便放心的回了千戶府。
一回到府上,他便聽說了高士龍因為沒有勸動兄長回金州,獨自一人憤憤而去,臨行前還對陳錚頗有微詞。
陳錚倒也沒將此事放在心上,對于這種只會空談的書生他本來也就沒放在眼里。
此后的三天中,陳錚每日都讓部下們乘船在附近的海域中轉一轉,以便讓他們適應海上的航行。隨著出征日子的臨近,兵士們的情緒也逐漸緊張起來,對于苦練了一個月的他們來說,此前伏擊徐府家丁只是一次熱身,這次剿賊才是真正的考驗。